那是一挺雷明頓!

豈止是年輕太太無法照顧,瞬間就可以把他攔腰轟成兩截。

範景泰這回服了,也跟著沉三多認為崔隆章還活著,兵也有了。

好在自己得到了一箇中隊,還有沙面的宅子,也算不虧。

沉三多見範景泰如此,知道他心裡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大禍臨頭,也不再囉嗦。就交代了幾句,合計了雙方的合作方桉,放他帶兵走了。

此時的崔隆章已經回到了新亞飯店門前。

閔喬把車停在門口,兩人下車朝飯店走去。

轉門在明亮的電燈光裡,緩慢地旋轉著。

喬穎臻赫然在轉門裡。

崔隆章拉住了閔喬。

但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緊跟著喬穎臻進了轉門。

崔隆章臉上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狐疑更大的是閔喬。

他看著轉門裡的女人和跟進去的風衣男,又看著崔隆章凝重的臉。

崔隆章朝閔喬歪了下頭,徑自朝門口走去。

閔喬躊躇了一下,跟上。

喬穎臻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向電梯。

風衣男若無其事地走向前臺,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喬穎臻的背影,直到電梯門關上。

後面的崔隆章壓著自己的步子,緩緩地朝前臺靠近。

“先生,有什麼可以幫你?”前臺的服務生笑容可掬地問胳膊支在櫃檯上的風衣男。

風衣男從電梯收回目光,盯著服務生,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道:“請把這封信交給1201的客人。”

“您說的是喬記者吧,她剛上去。”

“廢話,我讓你轉交信件。”風衣男顯然有點不耐煩。

崔隆章低聲對閔喬道:“你先上去,我還得辦件事。”

說著,不顧閔喬的驚訝,轉身進了轉出那邊的門。

閔喬感覺到了什麼,看向櫃檯前的風衣男。

只見風衣男掏出幾個銅錢丟在櫃檯上,轉身朝門口走去。

轉出的崔隆章站在門旁,掏出煙來,正要點火。

風衣男轉出,朝左右張望了一番,離去。

崔隆章望著他,把煙和火收起來,邁步跟上。

風衣男很警覺,一路上兜兜轉轉,走走停停,還在一條看上去很窄的巷子裡吃了碗雲吞麵。

最後才穿過一條窄巷,來到麗華大道上的電報局門前。

崔隆章在對面一根沒有路燈的電線杆子下望著。

風衣男左右看了一會兒,確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才按響了門鈴。

片刻,旁邊的小門開啟,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走出來。

“你來晚了。”

“不差這幾分鐘。”

“差一分鐘也是差。”制服男好像不太好說話。

風衣男摸出幾個銅錢,拋向制服男胸前,制服男急忙雙手護在胸前。

“吃個宵夜吧。”風衣男說著,側身擠進門去。

“這還差不多。”制服男走出門口,對這已經關上的小門都囔了一句。

崔隆章等制服男走遠,跨過馬路,走到風衣男剛才進去的門前。

廣城中心的電報局是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的,以便有人急需發報之類。

門上有個簡易的電鈴按鈕,旁邊貼著張告示,上面寫著“發報請按此鈴”幾個字。

崔隆章靠在門邊朝左右望望。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又值宵禁時期,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只是偶爾有汽車,還有零星的黃包車拉著大聲嚷嚷的醉漢駛過。

崔隆章點了根菸,抽了兩口,扔掉,按下按鈕。

“卡噠”小門上的插銷開啟了。

崔隆章推門而入,小門自動彈上。

櫃檯上裝有鐵柵欄,拱形的視窗後面坐著已經換了制服的風衣男。

“發報?”

男人眼睛也沒抬,手伸到視窗。

崔隆章無語,看著男人,又看著左右。

鐵柵欄裡面的玻璃房子裡,還有一個帶著耳機的男人,似乎在工作。

男人的手在視窗敲打著,“發什麼,拿來。”

“請給我張電報紙,還有筆。”

男人詫異地抬頭看著。

一般這個時候來拍電報的都是與電報局有著長期合作的機關和機構,或者較小的獨立駐軍單位,要不就是警察局之類的。

他們都有電報紙,一般都是填好了拿來就發的。

男人看著崔隆章,看著也像個正經的人,就撕了張電報紙拿了根鉛筆,遞出來。

崔隆章也沒有理會男人,接過紙筆,迅速地在櫃檯上填了,塞進視窗。

男人瞥了崔隆章一眼,似乎驚訝於他的速度,然後慢條斯理地朝紙上看去。

突然,男人驚恐地看著崔隆章,又看著電報紙。

手直髮抖。

電報紙上的收電人填的是喬穎臻。

內容是:有人跟蹤!

“你,你是什麼人?!”男人低沉地問道,眼睛快速地瞟過玻璃房裡的人,然後又盯住崔隆章。

“知情人。”

男人渾身一震,立馬將電報紙團成一團,站起來塞進褲子兜裡,拉開柵欄門走出。接著示意崔隆章跟自己出門談。

出得門來,男人迅速地關上門。渾身依舊打著寒戰,嘴唇顫抖地問道:“你有煙嗎?”

崔隆章拿出煙來,抽出一根遞給他。

男人叼了煙在嘴上,又要拿火。

手還在顫抖。

崔王章擋住了他,擦著火柴,替他點著煙。

“你為什麼跟蹤她。”

男人勐吸了兩口煙,情緒似乎平靜了些:“你是她什麼人?”

“朋友。”

“朋友?你為什麼想知道?”

“不想她受傷害。”

男人沉吟著,像是在判斷眼前的這個人是幹什麼的。

“你跟蹤她幹嘛?”崔隆章又問道。

“你,你確定不是她丈夫,或情人,還有家人。我和她連面都沒見過,根本不認識。”

想歪了。這都什麼世道?!

“放心,我就是朋友。你叫什麼?”

“夏長髮。”

“夏先生,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也許能幫到你。也不用這麼鬼鬼祟祟。”

夏長髮又深吸了一口煙道:“看您也不像是壞人。我就是想告訴她一件自殺桉的線索。”

“哦?”

“你不是報社的人吧,給你說了也沒有用。”

夏長髮似乎還保持著一點警惕。

“那好吧。既然你不信任我,就告辭了。你給他留了封信,裡面寫的是什麼?”

“沒什麼,就是約她見個面。把詳細的情況告訴她。”

“哈,好。你要是傷害她,我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你。明白嗎?”

“明白。我沒有惡意。”

“那就好。好自為之。再見。”

夏長髮沒有理會崔隆章的說辭,看著他轉身,拉開門進去,但又探出身來,提高了點聲音道:“是一幫軍人,是軍人殺了駱希舜。不是自殺!”

崔隆章止步轉身。

門已經關上了。

那上面告示的一角,在風中被吹起,瑟瑟地。

崔隆章一個激靈,想起了王扶林臨死前的話:一份寄給報館的信,有關林耀祖的死。

軍人,一幫軍人。

王扶林是職業軍人,為什麼會冒死寫信給報館揭發林耀祖的死亡真相呢?

他把林耀祖看做恩人,救過他父母的恩人。

那麼,這個夏長髮呢?是出於正義感,還是要做一個追求真相的人?

真相又是什麼?

當自己被命令立刻動手的時候,是徐世林瞬間從他身邊走過,拿過了他手裡的槍,近乎處決地解決了問題。

崔隆章還記得徐世林當時低聲說過的話:“這種髒活,用不著長官來。”

“髒活?”

崔隆章站在路當中,望著遠處。

第一次感到,廣城的夜如此深沉。

其他地方的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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