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並不是一頭豬。
只不過剛才束觀的心神正遭受著巨大大的衝擊,所以第一眼誤將那東西看成了一頭豬。
當然,那東西也確實長得很像一頭豬。
它的身軀是青色的,大概跟剛出生兩三週左右的野豬崽一般大小,所以從體型上來看,這似豬非豬的小東西是有些可愛的。
但這小東西的模樣卻絕對跟可愛無緣。
它的嘴中探出四根雪白鋒利的獠牙,獠牙的長度比它的身軀還要長兩倍多左右,兩隻耳朵也要比普通的豬大上許多,竟似要把它整個身軀都覆蓋住一般。
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這東西的那對眼睛。
束觀在和那東西對視了一眼之後,確定那絕對是一雙人的眼睛,不僅是眼中蘊藏的情緒像,模樣也和人的眼睛完全一樣,而且還是那種很勾魂的桃花眼。
這真是一個怪異莫名的東西,醜陋,兇惡,詭異,卻又帶著一種可笑的感覺。
束觀突然覺得這像是頭青色小豬般的怪東西有些眼熟。正在他想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的時候,那“青色小豬”再度開口說話了。
“我就是一頭豬。”
青色小豬似乎知道束觀此時在想什麼,他用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認真地看著束觀並且用很認真地語氣解釋道:
“一般人第一眼看到我都會以為我是一頭豬,然後又會覺得看錯了,以為我不是一頭豬,但其實我就是一頭豬。”
在青色小豬說話的時候,束觀有一剎那的恍惚,他想起了二師兄。
這青色小豬說話的風格跟二師兄真的很像啊!
都是那般的囉嗦,能一句話說清楚的事情非要繞幾個大圈。
束觀立刻把這點恍惚趕出了腦袋。
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
不過,束觀還是覺得這青色小豬很眼熟,他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東西,但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
這個時候,小藝在他腦中提醒了一句。
“哥哥,在大洪山那個遺蹟中的巖畫上,就畫了這麼一隻……小豬。”
束觀“啊”了一聲,終於想起自己為什麼會看這頭青色小豬眼熟了。
在大洪山的那個神猴軍遺蹟中,他確實看到過幾幅幅巖畫,那些巖畫中,有一頭青色小豬站在一個狼頭人的肩膀上從自空中飛下。
而在另外一幅巖畫中,則是在一片荒蕪的田野間,無數人朝著那狼頭人和青色小膜拜,每個人的神情看去都是那般的興奮和感激。
束觀至今都不知道那幾幅巖畫代表著什麼意思。
沒想到的是,今天在這個地宮中,他居然能遇到當初在巖畫中看見過的那隻青色小豬。
此時束觀也終於注意到,這隻嘴巴很碎的青色小豬,狀況其實很不好。
它的全身都被一條拇指粗細的金色鎖鏈捆著,被掛在一座高臺的牆壁中間,像極了申城街頭那些熟食店中掛在櫥窗內的烤乳豬。
而在青色小豬的頭頂,高臺的牆壁上赫然刻著三個血紅的大字:
鎮妖臺
再往上,高臺的頂端,就是盤膝而坐的大師兄。
而在大師兄的頭頂,坐宏偉的宮殿殿頂上,鑲嵌著一顆碩大如西瓜般的夜明珠。
夜明珠散發著銀白的明亮光芒,將這座宮殿映照地無比冷清。
這座宏偉的宮殿確實很冷清,因為除了座落在宮殿正中的高臺,盤膝坐在高臺上氣息全全無的大師兄,掛在高臺中央的青色小豬,還有殿頂的那顆夜明珠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你是誰?”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難道是天庭終於準備放我離開了嗎?”
此時青色小豬又開始連珠炮似的發問。
束觀沒有理他,雖然他也有很多問題,很多疑惑想要問一下這青色小豬,但束觀認為自己現在要立刻做的,是先確認一件事情。
束觀將皮箱放在了地上,然後從皮箱內拿出了一把金色的猴毛。
在取出了那把大師兄留給他的金色猴毛時,束觀的心再次劇烈地跳動了幾下,剛才種強烈的擔憂,惶恐,害怕的情緒再次在心中泛起。
因為自從上次給他帶來一個蟠桃之後,他已經多次主動聯絡過大師兄了,可是大師兄一直沒有回應,也沒有出現。
本來束觀只是以為大師兄不方便過來而已。
但是今日看見了坐在高臺上的大師兄,束觀突然意識到,大師兄這些日子沒有現身,是不是就是因為……永遠無法再現身了?
“不可能!”
“你怎麼可能有他的毛!”
而當束觀從皮箱內拿出那撮金毛的時候,像只乳豬般被掛在高臺上的青色小豬,驀然發出了一聲誇張無比的尖叫聲。
它的身軀在鎖鏈下急劇地顫動掙扎著,一雙桃花眼中射出了不可置信光芒。
“你到底是誰?”
“怎麼會有老大的金毛!”
隨著它的掙扎,那條金色鎖鏈上驟然發出了金色的光芒,青色小豬在嗎金芒之下似乎很痛苦,但它依然不停地扭動尖叫著。
束觀沒有理它,取出了打火機,顫抖著雙手,連續幾次才打著了火,然後又顫抖著手指抽出了一根猴毛,用打火機的點燃。
猴毛迅速燃燒了起來,然後化為了一縷青煙,直衝殿頂。
當猴毛被點染的那一瞬間,青色小豬驀然停止了掙扎扭動,它怔怔地看著那縷筆直衝向了殿頂的青煙,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果然是老大的猴毛……而是還是他親自給你的……”
青色小豬似乎似乎失神了那麼幾秒鐘,接著再眼神變得無比茫然,似乎遇到了一件它根本無法理解的事情般。
“不可能!老大早就已經死了!被天庭萬雷轟頂而死,連九轉金剛魂身都已經煙消雲散,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守著他,你怎麼可能會有老大的猴毛,更別說還是老大親自許了承諾的猴毛。”
青色小豬有些癲狂地大叫著。
束觀還是沒有理它,即使青色小豬此時喊的那些話,讓他同樣心中生出了無盡的迷惑和恐懼,但是此刻束觀的眼神緊緊盯著高臺上的大師兄。
青煙升起。
大師兄盤膝而坐,低垂著頭,依然一動不動。
束觀的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緊緊揪住了一般。
接下來這幾秒鐘的時間,他彷彿度過了一生般漫長。
然而青煙之上,並沒有出現那隻長滿金毛的猴腳。
“你再等什麼?你以為他會踏煙而來嗎?”
青色小豬的聲音繼續在耳邊響起。
“他早就已經死了!所以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得到這些金毛的,但是這些金毛屁用都沒有。”
它的聲音中有些嘲諷之意,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心如死灰般的冰冷。
束觀似是充耳不聞,他依然緊緊盯著那縷已經快要消失的青煙。
只要青煙還沒有完全消失,那就還有希望,束觀記得很清楚,大師兄第一次被這金毛召喚而來的時候,就是在青煙快要消散的時候出現的。
但是時間再過去了幾秒鐘,青煙終於徹底消散。
大師兄依然沒有出現……不,他已經出現了,他此時就在那高臺之上。
如果不是高臺上那隻坐著的,和大師兄一模一樣的金毛猿猴,束觀還能自我安慰一下自己,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卻無法安琪自己了。
束觀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性。
一時間,無盡的悲傷潮水般朝他湧來,將他緊緊地包裹。
他雙足微微用力,躍上了高臺,朝著那隻旁膝而坐的金毛猿猴走去。
被掛在高臺中央的青色小豬,登時露出了大驚失色的神情。
“喂,喂,喂,你要幹什麼?千萬別去碰老大的屍體啊!”
“你一動,天庭就會知道的!”
青色小豬拼命抬起了頭,慌張地大喊著。
“已經沒有什麼天庭了。”
束觀漠然地隔著高臺說了這麼一句,走到了大師兄的身邊,慢慢地跪了下來。
這一刻,他有種眼淚忍不住流淌而出之感。
“什麼意思!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天庭已經沒有了?”
高臺之下傳來青色小豬更加尖銳的叫聲。
束觀將手放在了大師兄的肩膀上,入手之時,手間傳來一陣暖意。
不過那並不是大師兄的體溫,而是那身金色猴毛依然蓬鬆柔軟,讓人彷彿伸進了溫暖的毛毯之中,就像在善已觀時,有時候他幫大師兄梳理猴毛時的感覺一樣。
但是此刻身邊的大師兄已經沒有任何氣息了。
束觀能夠感覺
束觀緩緩抱起了大師兄。
大師兄的身軀,輕若無物。
然後他將大師兄的身軀平放在了高臺得地面上。
他不想大師兄這麼坐著死,那會讓他心頭隱隱作痛。
不管曾經多麼不屈,既然死了,那就躺下安息。
“你快說啊!天庭沒有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高臺之下,傳來那青色小豬越來越瘋狂的尖叫聲。
束觀沉默著。
天庭在四千多年前就已經覆滅了,但是這頭青色小豬好像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是的,這座地宮已經存在五千年之久了,如果這青色小豬一開始就被捆在這地宮中,再也沒有出去過,那不知道天庭早已滅亡就沒什麼奇怪了。
不,不對!
大師兄可是一直在一起外面的,也知道天庭覆滅的事情的。
束觀不知道大師兄為什麼會死在這裡,但是如果大師兄跟這青色小豬碰過面的話,青色小豬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至於這青色小豬和大師兄之間,從那遺蹟的巖畫上可以看出兩者必然有極深的關係。
雖然束觀剛才也聽到過這青色小豬在那裡喊著什麼大師兄五千年前就已經死了,什麼是被天庭用天雷轟死的之類的話。
束觀倒不是說不相信他的話,因為看那青色小豬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不像是在說謊。
問題是束觀清楚知道大師兄原先並沒有死,在善已觀中生活了四千多年,幾個月前還生龍活虎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過。
而且大師兄似乎還是被呂祖從大洪山的那處遺蹟中找到帶回善已觀的。
所以這其中應該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青色小豬並不知道。
“求求你,快點告訴我,天庭怎麼會沒有了。”
高臺下方青色小豬的尖叫已經變成了哀求。
束觀深深地吸了口氣,對著高臺之下沉聲說道:
“你先告訴我,大師兄是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我再告訴你天庭怎麼沒有了。”
大師兄終究已經死了。
那麼現在就要弄清楚大師兄到底是怎麼死的。
上次大師兄來見自己的時候說過,他一直在被一個人追殺。
是不是那個人殺了大師兄?
若果是的話,束觀希望能夠知道那個人是誰!
能夠殺死大師兄的的人,自然是無比強大恐怖的存在,束觀知道自己現在肯定不是那人的對手,但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幫大師兄復仇。
“我不是說了嗎?老大五千年前就死了,我們的事情失敗了,老大為了不連累我們,獨自擔下了所有,本來他可以的,以老大兄一步天涯的本事,他真要逃的話,天庭中沒人能攔住他,就算那長了三隻眼的傢伙也不行。”
“但是老大很清楚他獨自跑了的話,我們這些人都會死光了,所以最終他獨自扛下了萬道天雷,神魂俱滅而死,然後他的屍體被天庭送到人間,在當時的金陵城頭當眾展示,導致我們神猴軍軍心大潰,慘敗於金陵城下,此後老大的屍體就一直鎮壓在這裡……”
青色小豬的聲音從高臺之下傳來,聽到出來它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是異常悲傷的。
“這不可能!”
束觀卻是直接打斷了它的話,雖然如果這青色小豬說的話是真的話,倒是可以很好地解釋當年金陵之戰為什麼會出現那般詭異結果的原因了。
“幾個月前我還見過大師兄,並且大師兄這幾千年來一直在外面活得好好的。”
“等等,你剛才叫老大什麼?大師兄?”
那青色小豬此刻終於注意到了束觀口中的稱呼,聲音變得無比疑惑。
“老大怎麼可能會有師弟,你知不知道老大是來歷!”
“如果你口中的大師兄,就是我們老大的話,我猜你肯定搞錯人了!”
“不,我不會認錯的。而且剛才你也看到了,我有大師兄的毛,那是他親手給我得。”
“等等,等等,先打住……這件事情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進入這裡。你區區一個元嬰境的小螻蟻,根本不可能找的到這個地方!”
“不,你先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會被鎖在這裡!”
束觀堅持說道。
青色小豬沉默了一下,束觀聽到它的呼吸似乎變得有些粗重,大概過了十幾秒鐘之後,那青色小豬再次開口說道:
“好吧,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老子就是當年神猴軍的大元帥,當年老大基本是在和天庭戰鬥,而人間的神猴軍,一直都是由我統領。”
“其實神猴軍也可以說是我創立的,因為當年人間正遭逢大旱,莊稼顆粒無收,不知有多少凡人已經活不下去了,而我擁有所經之處,糧食既會豐收的天賦神力,所以很容易就讓那些活不下去的凡人加入我們神猴軍。”
“不過金陵之戰中,我最後被天庭擒住,他們倒是沒有殺我,而是用鎖妖鏈把我鎖在了這裡。”
“當然,天庭可不是因為什麼好心才饒我一命的,只不過是他們覺得這樣更能折磨我而已……五千年了,我一直就這麼被掛在這裡,這種滋味還真的不如當年和老大一樣被他們殺掉好……”
青色小豬幽幽地說著。
束觀聽得神情越來越嚴肅,也是越來越迷惑。
他能感覺到這青色小豬絕沒有說謊。
而且青色小豬剛才說的一切,都是可以和他以前知道的某些事情互相印證的。
比如那幅巖畫上為什麼會有漫山遍野的凡人對著著它頂禮膜拜了。
但是如果青色小豬說的都是真的,大師兄早在五千年前已經死在這裡了,那麼善已觀中的大師兄又是怎麼回事呢?
從自己在大洪山的遺蹟中,帶回那個王冠,幫大師兄“甦醒”之後,大師兄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的言行都表明了他就是神猴軍的神猴王。
此刻束觀的心中即是悲痛,又是疑慮叢生。
他的目光再次望向來靜靜躺在身邊的大師兄。
大師兄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雖然身上毫無生命氣息,但是卻保持著生前的模樣,彷彿只是在沉睡一般。
束觀心中突然一動,然後伸手朝大師兄腦後那茂密的猴毛間探去。
他記得當初大師兄如果進入“發神經”狀態的話,腦側就會多長出了兩對耳朵,而正常的時候又是沒有的。
只是束觀的手還沒有觸及大師兄的腦勺時,身後大殿外,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無比的聲音。
“老七,這裡是什麼地方?你怎麼跑這麼一個地方來了?”
“剛才我感知到你在呼喚我,過來的時候落在那山上時,居然被硬生生中斷了我那一步天涯的神通,無法踏在青煙之上,花了我不少力氣才找到這裡的入口。”
束觀身軀猛然狂震,不可置信地轉身望去,卻見大師兄的身影出現在了宮殿外的臺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