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賊的左翼的攻勢瓦解,為了官道之上的一眾步卒爭取來的喘息之機。

不需要同時應對兩面的攻擊,又有陳望一開始的提醒,曹文詔及時的下令,沒有了出其不意,伏擊基本沒有取得什麼效果。

伏擊戰已經是演變了陣地戰,只是流賊如今仍然佔據著地利的優勢,有著居高臨下的優勢。

只是當陳望駐馬回望之時,眼前的一幕讓陳望的心幾乎沉入了谷底。

連綿無際的黑色浪潮正從官道的右側席捲而來,似乎要將官道之上的眾軍徹底淹沒。

官道之上的眾軍軍陣,猶如是海中的礁石,毫無遮蔽的置身於暴風雨中,隨時會被風浪徹底的吞沒。

“穩住軍陣,他們的弓箭起不了什麼作用!!”

官道之上,明軍的步卒已經從驚慌之中回過了神來,流賊手中的軟弓確實對他們起不了什麼作用,虎蹲炮距離過遠,也造成不了什麼傷害。

最前方的兩局軍卒遭受兩面的攻擊,又承受了虎蹲炮和弓箭的雙重打擊,已是被淹沒在了人潮之中

而作為前部的另外兩局軍卒,一局被纏住孤立,已是凶多吉少,只有靠後的一局及時的退了回來。

在軍中將官的指揮之下,各局的軍陣正不斷的集結,以司為單位結成了大陣。

作為後部的步卒因為距離包圍圈尚遠,兩個司的步卒已是完成了集結,後部的千總指揮著軍卒馳援中部,也在一定程度之上遏制住了流賊的攻勢。

軍陣之中,曹鼎蛟身穿長身甲,滿身的兇厲,猙獰的臉面活像惡獸正欲擇人而噬一般。

他也是曹文詔的侄兒,和曹變蛟兩人是同族兄弟,原是守備之職改任為了中軍,曹文詔將中部和後部兩部的步卒交到他手中讓他統管。

“膽敢離陣擅退者,立斬以震三軍!”

曹鼎蛟目含煞氣,聲音陰沉宛如從九幽之下傳來一般,聞者無不膽顫心驚。

身後一眾親衛家丁皆是抽刀在手,分散開來,冷眼頂視著前方的甲兵。

從伏兵出現之後,曹鼎蛟便已經遍觀著全域性的情況,前部的指揮權此時也已經被他接到了手中。

中部遭受了流賊勐烈的進攻,所幸有後部解圍傷亡還算可以接受。

但前部的傷亡卻是極為沉重,最前方三個局的步卒陷入敵陣之中,撤下來的一個局軍兵仍是驚魂未定,併入前部之後對於士氣的影響極大。

流賊的弓隊佔據著高地,向著官道之上的明軍不斷傾瀉著箭雨,虎蹲炮的聲音也不時的在響起。

每時每刻,軍陣之中都有軍卒在傷亡,死亡的恐懼折磨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前部一共八個局的戰兵,眼下折了三個局,又遭受了流賊最勐烈的攻勢,眼下只剩下五個局,不到五百人軍卒。

前部的五個局在接戰沒有多久,便已經是折損了近一成的兵力,如果算上之前三局的損失,前部折損的兵力已經是超過了四成。

此時前部還沒有崩潰,完全是因為曹文詔帶領著騎兵擊潰了左翼蜂擁而來的賊兵。

這極大的振奮了軍隊計程車氣,也讓一眾軍兵找到了希望,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木棍一般。

不過饒是如此,前部也已經是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流賊的精銳馬隊主攻方向就是前部。

不同於中部和後部的軍卒只需要面對一方的敵人,他們不僅要面對從右側掩殺而來的敵人,還需要面對自前方官道之上殺來的敵人。

“傳信給孫安山,他的機會只有一瞬之間!”

曹鼎蛟一把抓住了一名傳令兵脖頸上的紅巾,嘶吼道。

“中軍大旗搖動,萬炮齊發之時,便是他的撤軍之機!”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曹鼎蛟雙目赤紅,他的目光從傳令兵的臉上移了開來,看向軍陣的前方,咬牙切齒道。

“要是撤不回來……就死在陣中!”

“殺!!!”

喊殺聲再起,流賊的後陣無數箭失掠空而起,在空中編織出了一張死亡的大網。

“舉盾!”

陣前明軍的軍官立即發號施令。

最前方的一眾明軍軍卒紛紛舉起了手中的盾牌。

如蝗的羽箭帶著刺耳的銳響聲急射而至,箭雨落下,大部分都被盾牌所阻擋,但是還有不少透過陣前明軍盾牌的縫隙射入了軍陣之中,轉瞬之間便在軍陣之中帶起陣陣的慘呼和悶哼之聲。

曹鼎蛟眼眸陡然一凜,這一次流賊的箭雨又快又急,而且甚至有些甲胃都被羽箭所射穿,射出這陣羽箭的絕對是流賊之中的精銳。

箭雨剛剛落下不久,不遠處的流賊的後陣又是一陣箭雨再度掠空而起,而緊接著連綿不絕的號角聲也在流賊的陣中響起。

流賊的步隊在這個時候重振旗鼓,最前方站立著的人,幾乎皆是衣難蔽體、面黃肌瘦。

他們拿著五花八門的兵器,很多人手中的兵器甚至只是木棍,連短刀都少有。

曹鼎蛟的目光沒有在他們的身上停留許久,他清楚,這些人並非是這場大戰的主力,這些人只不過是被推出的炮灰罷了。

這些饑民,他們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產,無論他們想還是不想,他們早已經是無法生存下去。

大戰之後,能夠活下來的人,取下了官兵首級的人能夠獲得成為步軍的資格。

只有成為了步隊和馬軍,他們才能夠吃上飽飯,同時還有資格讓自己的家人也吃上飽飯。

他們的目光之中滿是瘋狂……還有飢餓……

曹鼎蛟的目光越過了饑民的佇列,投向了更遠處。

饑民佇列之後,那些身穿著甲胃,手持著利刃,旌旗嚴整,軍陣整齊的流賊步軍,才是這一戰真正的主力。

那些人之中有很多的人,曾經和他們一樣,都是軍中軍將。

只是天災和人禍,這該死的世道,讓他們變成了流民,讓他們變成了流賊,讓他們變成了惡匪。

“冬!冬!冬!冬!冬!”

急促的鼓聲自那些饑民的陣後勐然響起,下一瞬間,站立於前陣的上千餘名饑民,皆是紛紛向前。

他們瘋狂的叫喊,吼叫著,發洩著心中的恐懼,鼓起了心中殘存的勇氣,似乎這樣可以激起身體之中那本就為數不多的體力和勇氣。

他們猶如潮水一般向著明軍的大陣席捲而去。

然而就在他們已經衝到近前,只不過只有三十餘步的距離之時,最前方那些最為瘋狂的饑民臉上卻是寫滿了恐懼,甚至有人轉過身想要逃亡。

但是身後蜂擁而來的人群卻是堵住了他們的去路,使得其進退兩難,不少想要後退的人被撞倒在,又被人潮所淹沒……

而在他們倒地之後,他們後面的人才發現了到底是什麼讓其如此驚懼。

就在他們的前方,明軍軍陣並非是一排又一排密集的長矛,而是一根又一根黑洞洞的炮管。

“彭!”“彭!”“彭!”

硝煙一瞬間遮蔽所有的人的視野,明軍的陣前,虎蹲炮的聲響猶如雷霆一般震耳。

官道之上,硝煙瀰漫,大片的飛石自虎蹲炮之中急發而出。

成片的石彈幾乎貼臉噴在人群之中,最前面的幾名老匪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直接便被打成篩子,直接便撲倒在了旱地之上。

原本洶湧而來的流賊步隊前陣甚至被其清掃一空,恐懼如同毒草一般迅速的在一眾饑民之中蔓延開來。

接連不斷的炮響聲在明軍的陣中響起,大量的硝煙飛揚而起,巨大的傷亡和對於火炮的恐懼使得整個流賊的步隊士瞬間跌至了谷底。

駭人的尖嘯聲響徹在官道的上空,無數石彈轟落於洶湧而來的人潮之中。

宛若……天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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