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九年,三月四日。

陝西省、漢中府、白河縣。

白河縣縣名以境內白石河得名。

白河縣位於勳陽府和漢中府的交界處。

地勢南高北低,全縣山脈與溝相間,無一處百畝平地。

東、北、南三面環楚,是中原入陝進川之咽喉要道。

古有“秦頭楚尾”之稱,所有想要從東面進入漢中府的貨物都需要經過白河縣。

正因為這一條商道,也使得白河縣數千年以來都一直興盛著。

只不過,從今以後的白河縣恐怕不會再繼續興盛下去了……

滾滾的黑煙升騰而起,大火正在白河縣內的街道坊市之間蔓延。

就在三日之前,白河縣已經淪陷。

白河縣北,大隊身穿灰衣,頭戴著灰巾的軍兵正順著官道一路向西。

他們的目光沉著,肩扛著長槍緩步向前。

官道之上,除了那沉悶而又雜亂的腳步聲,在無其他多餘的聲音。

他們的目的是白河縣的西方——陝西省漢中府!

這些行伍嚴整、步伍不亂,身穿著灰衣,頭戴著灰巾的軍兵並非是明軍。

他們是闖軍,高迎祥麾下的闖軍。

不同於其他的流寇穿著雜亂不一,在高迎祥已經是開始要求著裝整齊的軍服了。

高迎祥將軍中的主色調定為了灰。

灰色是基本都是用草木灰染成的。

染其他的顏色需要花費頗多,但是染成灰色方法很簡單。

只需要在白布上倒上草木灰,不斷碾壓然後沖洗,晾曬之後就會成為灰色。

草木灰並不難得,軍中每天做飯燒柴,都有大量的草木灰產出。

整齊的軍裝可以提升軍隊的面貌,軍隊的面貌提升看起來只是表面工程。

但實際上一支軍隊的外在面貌如何,能夠對士氣造成很大的影響。

高迎祥沒有看過什麼兵書,也沒有聽過什麼名將的授課,但是戰場就是最好的老師。

有一點高迎祥很清楚,那些軍容整齊,行伍有序的官兵,戰力往往要強於其他的官兵。

不僅僅是統一了軍服的規格,高迎祥麾下的闖軍和其他的流寇其實在很多地方都不相同。

大部分的農民軍,在安全了之後便立即休息,到處的劫掠,補充糧草。

而高迎祥則是將麾下的軍隊細分,一部分的軍隊訓練,另外一部分去找尋糧草,輪番而行。

如今高迎祥麾下有精騎八千,馬軍兩萬六千餘人,步隊兩萬。

軍中婦女家卷兩萬,編外飢兵有三萬餘人,總人數超過了十萬,實力為七十二營之首。

張獻忠、老回回等眾加起來,也只能勉強和高迎祥的實力相當。

高迎祥的盟主之位與其說是因為威望足夠,不如說是因為實力一騎絕塵,以至於眾人只能俯首。

要知道七十二營之中,上二十四營的營主能夠擁有的精騎也只有千員。

而中二十四營就只有數百精騎,而下二十四營九更加勢弱,總人數都只有幾千人。

……

高迎祥頭戴范陽笠,外穿著素白色的戰袍,戰袍的右袖被掖入腰後,袒露著右肩。

戰袍之下穿著靛青山紋半身甲,下著龍紋鑲金硃紅戰裙。

高迎祥的面色比起半年之前在陝西的時候,要憔悴的多。

他的鬚髮凌亂,眼眸之中佈滿了血絲。

高迎祥騎乘著自己的白馬立在一處高坡之上,凝望著遠方的崇山。

一眾親衛皆是牽馬帶刀,沉默的守衛在高坡之下。

高迎祥目光冷冽,他想到了朝廷的邸報上所寫的內容。

發軍費百萬兩,限期六月平賊……

那些高坐在廟堂的高官,寧願花費數百萬,乃至千萬兩的白銀用作平叛,卻不願意花上一點的銀錢來賑濟災民……

高迎祥閉上了眼睛,從東南吹來的暖風緩緩拂過了山崗。

“與其坐而飢死,何不盜而死!”

高迎祥已經記不清這句話到底最先是從誰的口中說出。

但是這並不重要,這句話早已經是傳遍了整個陝西,甚至是整個天下……

數個月以來,從陝西省到河南省,再從河南省到南直隸,再回到河南,一路南下進往湖廣。

輾轉多地,賓士萬里,從崇禎元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九年的時間。

這九年之間,明軍一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緊隨而至。

九年的時間,高迎祥一日都不敢懈怠,也不敢放鬆。

他知道自己的項上的人頭有多麼的值錢,那些官兵有多麼想取他的性命。

高迎祥輕嘆了一聲,睜開了眼睛,他的精神太過於疲憊。

這九年的時間以來,他麾下的兵馬越來越多,跟隨著他的人也越來越多。

原先他的麾下只有幾百人,當他走出安塞的時候,他麾下的兵馬增長到了三千多人,再到後面的數萬甚至數十萬人。

一路走來,那些曾經走在他的前方,跟他走在一起的人,跟隨著他的人,很多人都已經離開了這個人世。

“西安……”

高迎祥目光深沉,他最得意的時候,是成為了七十二營領袖的時候。

統七十二營,率百萬之軍,連營百里,烽火耀西京。

但就算是傾盡全力,卻仍然沒有能夠攻下西安城。

官兵的勢力越發的強盛,前來平叛的軍隊越來越多,也來越來越強悍。

他麾下的勢力雖然也在不斷的壯大,但是面對官兵之時卻總是技差一籌,力有未逮。

說實話,他的雄心壯志在不斷的輾轉逃亡之中被持續的消磨著。

天下太大了,大到整整九年的時間,他都沒有走完。

大到九年的時間,都沒有辦法改變。

無論他們擊敗了多少的官兵,無論他們打贏了多少次的勝仗。

官兵永遠會源源不斷的從各地湧來……

這一次官兵又從北面徵調來了大量的遼東鐵騎。

除州一戰,祖寬率領遼東鐵騎猶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戰場之上,接著輕而易舉的便踏開了他佈置的多道防線……

後面的結果所有人都清楚——一敗塗地。

高迎祥牽引著戰馬轉過身來,回望東面,神色陰沉。

盧象升如今在南陽府聚兵緊守漢江,襄陽府城也是重兵雲集。

此時如果攻打襄陽勢必遭受兩面包夾,現在並非是攻打襄陽的好機會。

這九年以來,雖然他們看似聲勢浩大,一路攻城略地無數。

但是卻沒有攻下過任何一座大城。

鳳陽並不能算,因為鳳陽連一面城牆都沒有設立,一馬平川,毫無阻礙。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高迎祥沒有轉過頭去。

“我軍前鋒已經越過白河進抵洵陽,先行偵騎自城外收穫暗線回報,請大王查閱。”

說話的人名為劉哲,他是高迎祥的副將,從安塞開始便一直跟隨在高迎祥的麾下。

高迎祥微微側目,丹鳳眼閃過一絲精芒,隨後將右手向著下方微微一伸。

劉哲注意到高迎祥的動作立即上前,雙手將信件交遞給了高迎祥。

高迎祥以前識字不多,但是自起義之後便開始不斷的學習。

一些軍情的傳遞不用紙筆記錄下來難免會出差錯,尤其是是這種情報探聽。

“陳望……”

高迎祥雙目微眯,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

看到陳望的名字之時,他立即想起了八年的淳化之戰。

他清楚自己的外甥有多少的本事,但是李自成在擁眾十數萬的情況之下竟然戰敗。

而後他派遣在鞏昌府作為之後暗棋的李養純、林勝泉也被陳望所斬殺。

“漢中參將……”

高迎祥心中微沉,之前陳望還不過只是一名遊擊,但是短短的半年不到,竟然又升為參將。

這樣的晉升的速度,在整個明軍系統之中都已經算是極為迅速的。

高迎祥一目十行,迅速的看完了信中的內容。

看完了信件之後,高迎祥眉頭越發的緊蹙,面色也開始陰晴不定了起來。

就算是信中白字黑字將事情寫的清清楚楚,但是他仍然有些不能相信信中的記載的訊息。

因為書信的最後寫的事情,有些過於匪夷所思。

“二月二十日,大隊官兵自興安城向漢陰方向撤離。”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開局被逼婚:躺平後攜妻復仇

遊走金魚

英倫狂潮

笨宅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