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之後,闖軍對於沔縣的攻勢的逐漸開始放緩。

如同高迎祥一樣,李自成不斷派兵進攻目的就有練兵這一件事夾雜在其中,陳望自然也是配合的將麾下大量的新兵填進沔縣之中。

依託著簡易的稜堡防線,以及沔縣周圍的地勢建立起來的火炮陣地,沒有一名闖軍能夠越過雷池半步。

兩座千戶所城在五月的時候就已經全部竣工落成,軍器局步入正軌的時間比起陳望原定的時間還要早。

陳望給了齊正松和江萬山兩個人三個月的時間來整頓工坊,事實證明財帛確實可以動人心。

只剛過了兩個月的時間,甲坊和兵器坊就已經是運作了起來。

兵器坊內的一百二十名工匠在兩個月的時間內,都已經是學會了製作火銃。

他們祖祖輩輩都是工匠,一輩子和熔爐鐵錘打交道,鳥銃的製作方法並不難,有人專門教導他們學的也快。

更何況要是不會打製鳥銃,他們就要被調往其他的雜坊內去打製農具菜刀……

要是在以前,打什麼都是打,打農具和菜刀比打什麼軍械要省事的多,他們還求之不得。

但是現在如今的軍器局可不比原來的軍器局,原來是做多做少都一樣,現在卻是多做多得,少做少得,不做不得。

軍器內的工匠待遇也分三六九等,武器坊和甲坊的工匠月餉最高,每個月光月餉就可以領一兩半,和那些營中的戰兵的月餉相等。

而其他的工坊的工匠每個月的月餉相對而言就少的可憐了,也就比還在漢中衛城時要稍好一些。

現在兵器坊內每個月可以產出大概一百杆左右的鳥銃。

到現在為止,兵器坊內一共產出了六百多杆鳥銃。

這些鳥銃都被陳望裝備到了現在跟隨著他麾下的軍兵之中,領兵駐守雞頭關的胡知義仍然還是用老式的三眼銃,沒有跟新換代。

陳望給兵器坊指定的規矩是鳥銃首重威力,其次才是射程,要求能夠在三十步內能夠擊穿三層的重甲。

漢中衛軍器局的新制鳥銃完全按照規格打造,甚至還要更高。

在八十步外對沒有披甲的敵軍殺傷力巨大,五十步內可以擊破身穿單層布面甲的敵人,三十步內殺傷雙層、三層重甲。

前幾批製作出來的鳥銃只能算是勉強達標,外面的鐵甲和鎖子甲都被擊穿,但是最後的一層厚棉甲對於鳥銃鉛彈的防護性極好。

新制的鳥銃在試驗的時候,有一部分的鳥銃威力不夠雖然造成了一定的破壞,但是卻沒有能夠將最後的棉甲徹底擊穿。

不過其實殺傷力也已經很強了,雖沒有徹底的擊穿,但是若是真有人穿著三層重甲衝鋒而來,正面中上一槍也絕對沒有多少的氣力再往前繼續衝來。

而且身穿著三層重甲的後金兵也是各軍之中的精銳,普通的甲兵一般都穿一層或是兩層的甲胃。

流寇披甲率很低,之所以這樣的規定,還是因為未雨綢繆。

陳望估計等到崇禎十一年的時候,他大機率要跟著孫傳庭一起北上,到時候必然要和清兵交鋒。

和清兵的首戰對於之後的發展來說至關重要。

建奴連番得勝,多次入口進入京師重地,連敗各路明軍。

甚至有有心人傳出了“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傳言,以致於明軍在與清兵野戰之時心理上往往處於劣勢。

還有傳言說建奴兵都是惡鬼妖魔怎麼也不可能打贏,更是在多地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這些流言蜚語影響的不僅僅是九邊的軍卒,對於內地的軍卒一樣有影響。

建奴幾次入口進入京畿地帶,各地收到勤王詔令之後,應徵而去的軍兵皆是惶恐不安,畏懼不易。

夫戰,勇氣也。

士氣的高低在這個時代的站場之上影響極為重大。

所以首戰陳望必須要勝,而且必須要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只有這樣,才能消除軍中上下對於清軍的恐懼,在心理上佔據優勢,保證士氣的高昂。

不過要想贏下和清軍的首戰,陳望很清楚光有鳥銃還不夠,還需要炮。

虎蹲炮和佛朗機炮不行,它們的口徑和威力太小了,打不穿清軍的盾車。

一旦清軍的重甲推著盾車抵至近前,接下來就將會是猶如疾風驟雨一般傾瀉而出的箭雨。

那猶如小型長矛一般的重箭所能夠造成的殺傷,和對於士氣的打擊幾乎是毀絕性的。

如果可以,陳望並不想和清軍短兵相接。

他雖然在軍中也套用清軍的戰術,重甲重弓,盾車火炮,但是陳望很清楚,自己麾下軍將水準如何。

漢中衛軍器局內的工匠沒有會造炮的,準確來說沒有會造大炮的。

齊正松倒是會做虎蹲炮,但是造虎蹲炮卻是沒有必要。

真要想要虎蹲炮,打個條子上給孫傳庭和洪承疇,沒必要去浪費生產力。

陳望不是什麼武器愛好者,他對於怎麼鑄炮完全是一竅不通。

但是陳望很清楚一件事——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鑄造新炮的任務陳望打算全權交給薄珏這樣的專業人士去做。

薄珏那邊,陳望派出去的人已經是搭上了線。

不過薄珏的情況有些糟糕,此時的薄珏已經是身患疾病,尋醫問診卻是收效甚微,而且因為病情的緣故,使得家中本就不多的資財又去了不少。

薄珏早年屢試不中,於是轉而學習天文、機械等技藝,注重實踐,還自己設一座實驗室用以配置各種工具裝置,也花費了不少的錢財。

在為張國維鑄炮時也自費了不少的銀錢,但是後續卻是沒有得到的多少的補償。

張國維推舉其為官,卻沒有得到允許,而後張國維也沒有繼續堅持,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薄珏無奈只能退居在吳門,因為疾病的緣故,此時已經家中越發的困難。

陳望是知道薄珏因為治病而窮困潦倒去世的,薄珏的安危對於他以後的計劃至關重要。

所以陳望一共派了十多人去吳門去請薄珏,一共帶了一千多兩白銀,而且這些人都是陳望麾下親信中的親信。

薄珏這一條線,絕對不容有失。

遠方炮聲漸消,升騰而起的白色硝煙也被吹襲而來的東風所吹散。

陳望站在望臺之上,關口處原本氣勢洶洶湧來的闖軍再度向後退卻,他們如同往常一樣再度丟下了不少的屍體,仍舊是無功而返。

闖軍從五月開始勐攻沔縣,截至目前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三個多月的時間。

三個多月的時間,陳望麾下軍兵一共傷亡了近千人,周遇懋麾下的軍兵也死傷了差不多數百人。

之所以傷亡會更多點,主要還是陳望麾下的軍兵承擔了大部分的防線的防守。

流寇死傷的更多,恐怕差不多有萬人左右。

但是經歷了數個月的戰事,並非是只有傷亡,沒有收穫。

陳望可以清楚的察覺到自己麾下軍兵的轉變。

原先他麾下的軍兵有大半的新兵戰力並不強,戰鬥意志也不算頑強。

但是先後經歷了興安的圍城戰以及這一次沔縣的防守戰後,軍中的那些新兵早已經是成為了老兵。

他們已經習慣了戰場……

而闖軍一方也是一樣,那些飢兵和步隊也是已經開始習慣了這一切。

闖軍在這三個多月的時間裡,從一開始的連番勐攻,幾乎晝夜不歇。

再到現在時不時才會發起一波進攻,隔山相望,這一切都證明著闖軍的主力已經轉移。

戰場是鍛鍊軍隊最好場所,李自成派兵出山多次四處劫掠,那些被劫掠裹挾而來的飢兵又被送到沔縣戰場之上。

等到他們歷經了戰火,嘗過了鮮血,這些人又被抽調下去,換上一批新的飢兵。

仗打到這個程度,說實話陳望也感覺有些疲憊了,但是出於謹慎,陳望仍然沒有放鬆警惕。

哪怕是在數日之前,收到寧羌州被攻破的訊息他也沒有任何的放鬆。

畢竟曹變蛟和候良柱現在就在七盤關待命,一直等候著李自成的到來。

李自成現在絕對已經是發現了七盤關戒備森嚴,根本難以過去。

如此以來李自成相當於是被困在了階、成深山之中,一如當年的車廂峽。

唯一的區別是車廂峽要小得多,而階、成兩山卻是要廣袤的多,留給李自成的操作空間要多得多。

現在的一切已經脫離了歷史的正軌,陳望也不清楚之後的程序如何,他能夠做的只能是儘可能的小心謹慎,以防止發生意外。

有東漢末年漢中之戰的教訓,陳望將中軍大營移到了定軍山上,並且在山腳也設下了營寨,還派人封鎖了沔水,以防流寇偷渡而來。

值得一提,千公雞張二和一斗谷黃龍兩人被孫傳庭派到了漢中府內。

經過了數個月的時間,西安府內的賊寇大部分都已經是被剿滅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商洛山中還有大貓小貓兩三隻。

兩人領著本部的兵馬經由子午道,一路穿越了大半個漢中府馳援而來。

孫傳庭那邊領兵佔據了鳳縣,而後一路向南。

雞頭關的戰事已經是暫時停了下來,因為孫傳庭領兵南下,所以混十萬和小紅狼不得不帶兵撤圍雞頭關,防禦孫傳庭所部的進攻。

混十萬和小紅狼在柴關、留壩兩地設防紮營,和孫傳庭接連戰了十數場。

他們依託有利的地形設下防守,局勢一時間陷入了僵持。

而在洪承疇那邊,局勢仍舊是和數個月之前,流寇不時踏出深山之中劫掠周邊,襲擾官兵。

但是也僅此而已,大多數的地方民眾都已經移動而走。

而洪承疇派遣軍兵封鎖各地關道,又設機動營兵以馳援各地,倒是因此暫時取得了壓制。

陳望沒有一直觀察沔縣的戰局,進了九月之後,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待在中軍帳內處理著衛所之中的事情。

又待了大概半刻鐘之後,陳望便返回了中軍帳中。

漢中衛的右、後兩處千戶所如今都已是步入了正軌,王元康確實是個人才,兩個千戶所將近萬人的內務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幾乎沒有出現太大的亂子。

兩相對比之下,唐世平的工作就要稍顯遜色一些,軍務的方面還有軍器局方面都有些凌亂,

陳望走到中軍帳內坐下,往日裡帳內都沒有其他人在,不過這一次王元康和唐世平兩人卻是站在帳中。

王元康和唐世平兩人是領了陳望的軍令一路石泉趕來的,讓其在軍帳之中等待也他下的令,因此陳望並沒有絲毫的驚詫。

“坐。”

陳望坐在座椅之上,示意王元康也一併坐下。

沔縣距離石泉較遠,差不多有三四百里的距離,之前陳望傳令都是透過快馬書信傳遞給他。

但是這一次陳望卻是傳信,讓他從石泉趕來,王元康和唐世平對視了一眼,他們都肯定並非是什麼小事。

看到陳望的示意,王元康和唐世平兩人都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這是從東南買來的典籍,對於你們之後的事務都有幫助,我要你們拿回去好好研讀。”

陳望敲了敲桌子,兩名手捧著一堆典籍的軍兵應聲走入了帳中,而後將手中典籍分別放在了王元康和唐世平的手中。

“這是……”

唐世平拿起了其中的一本書,映入眼簾的是《遠西奇器圖說》,另外一本則是《新制諸器圖》。

而王元康那邊,看到的第一本書上面正寫著四個大字——《農政全書》。

“這些是我派人去購置的典籍,很多的內容對於你們目前的情況很有幫助。”

陳望的目光從兩人的身上一掠而過。

六月的時候,陳望派去澳門買書買器物的人就已經是回到了漢中府內,帶回來一大批的書籍。

大部分的書籍都買到了,不過可惜的是《天工開物》卻是沒有買到。

回報的時候陳望才想起了《天工開物》是崇禎十年五月的時候才出第一版,出版的冊數較少。

他派出去的人在五月之前就已經是返程了,自然是沒有買到,只能下次再去購買。

不過這一次的收穫卻是已經足夠。

陳望已經是看過了《遠西奇器圖說》還有《新制諸器圖》,他學過物理,基礎過硬,對於其中的機械原理很快明瞭。

這一次叫唐世平和王元康來,就是為了給他們講解其中的細節。

時代正在進步,種田發展自然不能還用老一套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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