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可的...爺爺?”

車伕的一句話,把劉長義整懵逼了。

中間被咀嚼得細碎的麥秸稈從他的嘴裡滑落下來,掉在了身下的麥秸堆上。

劉長義曾經仔細調查過崔大可的情況。

崔大可的爺爺早就死在了戰火中,現在墳頭上的草估計已經三丈高了,哪裡又來個爺爺。

莫不是遇到了詭吧?

一陣狂風吹來,牛車上的稻草四散飛揚,那車伕扭過頭,面帶猙獰。

如果不是劉長義進過學習班,已經成為真正的唯物主義戰士,這會肯定已經掏出了藏在腰間的傢伙。

還好他沒有動手,因為車伕下一句話,就徹底打消了他心中的懷疑。

“哎,你後生仔是怎麼回事,這麼大的風,你趕緊把麥秸壓住啊。”

“這麥秸可是得送到公社裡,用來做大鍋飯的,要是少了,我肯定得挨批。”

詭連人都不怕,還會怕公社書籍,還會怕挨批嗎?不怕!

這樣想著,劉長義的底氣就足了起來。

連忙重新躺下,壓住身下的稻草。

劉長義畢竟社員出身,幹這種事情還是很有技巧的,只見他雙臂張開,雙腿伸開,讓整個身體舒展成一個大字形狀。

如此一來,牛車上的稻草便被壓得嚴嚴實實的。

“好小子,你也是個幹活兒啊!”

那車伕不由得讚歎一聲:“比城裡那些廠領導強多了,上次崔大可回來,我讓他幫我放牛,那鱉孫竟然裝作沒聽到。呵,真是當上了領導,忘記了當年要不是我喝醉了酒,看花了眼,他早就因為偷牛,被公社的人抓住了,就連崔二叔都保不住他。”

聽到這話,劉長義頓時來了精神,不過他並沒有著急,反而裝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大叔,我看你就是在胡謅,先是說自個是崔主任的爺爺,現在又說崔主任當年偷牛,我看啊,你就是騙我的煙抽!”

“誒誒誒,你小子胡說什麼呢!”那車伕見被人質疑,氣得嘴角直哆嗦,大聲說道:“我跟崔大可的爺爺是平輩,我不是他爺爺,能是什麼?”

平輩...原來是這麼個爺爺。

劉家溝也是個大村子,上千號人都姓劉,其中難免有一些人,年紀很小,輩分很大。

就像是村東頭的劉能家的孩子一樣,剛出生,劉長義這個七尺大漢,就得給他喊祖爺爺。

找誰說理去!

“就算你是崔大可的爺爺,那也不能誣陷崔主任偷牛,崔主任可是我們機械廠的學習標兵,思想品德高尚得很。”

說著話,劉長義抽出一個煙,遞給那車伕。

那車伕得意的接過來,雙手攏著划著火柴點上,深深的吸一口,這才緩聲說道:“這事兒,我還真就對你一個人說起,不過你是城裡人,又是崔大可的秘書,倒是不怕你說出去。”

“那當然,崔主任對我就跟親兒子似的,要不然也不能讓我回來幫他辦私事。”劉長義忍住心中的不適,適時遞上諂笑。

他覺得自己為王衛東犧牲了那麼多,王衛東肯定得給他多發點獎金。

“這倒也是。”那車伕話出口其實就已經有點後悔。

當年崔大可當了領導後,可是帶著禮物到家裡去看他,叮囑他千萬別把當年的事情說出去。

只是剛才牛皮已經吹出去了,再加上人家小夥子一句話一個煙的,要是現在裝作不知道,那就太丟面兒。

對於這些老社員來說,天大地大,面兒最大。

那車伕也就不再猶豫,不再彷徨,笑著說道:“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崔大可那時候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我是公社裡的畜牧員,手下管了八頭老黃牛。”

“一天晚上,崔大可那小子突然找我喝酒,我當時也沒多想,就跟他到了他家,喝了二斤地瓜燒。”

“喝得我迷迷糊糊,當時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不知何時,我被寒風吹醒了,屋內瞅不見崔大可,我也沒多想,晃晃悠悠的往家走。”

“你也知道我是老畜員了,工作一向認真負責,領導把大黃牛交給咱,那是信得過咱,咱不能辜負了人家的信任。”

“我崔大侉子,就是這麼實在的人。”

那車伕提起往事羅裡吧嗦的,劉長義只能默默忍受,時不時還得遞出一個笑臉,點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話。

不過也倒不是沒有收穫,至少知道了車伕的名字,叫做崔大侉子。

崔大侉子得了讚揚,接著說道:“那時候烏漆嘛黑的,寒風呼嘯,我身負神聖的使命,當然不能害怕了,強壯著膽,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公社後院趕去。”

說到這裡,他怕劉長義聽不明白,特意解釋道:“你們城裡人不懂,像耕牛那種大牲口,都是公社財產,私人不能養,當然了,也養不起,那玩意每天吃得比兩個成年人都多。”

“明白,明白,您繼續。”劉長義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剛走到後院門口,我就看到一個人牽著一頭老黃牛從院子裡走出來。

這個時候牽牛,肯定不是為了耕地,再說了,就算是要耕地,也得經過我崔大侉子的同意。

這人肯定就是偷牛賊。

牛是公社的財產,怎麼能被人偷走呢!

雖然看不清楚那人的樣子,我還是勇敢的衝了出去。

結果....

說到這裡,剛才還滿臉興奮的崔大侉子,神情頓時黯淡了下來。

就像是正準備去赴宴,卻發現兜裡的禮金掉了一樣。

“怎麼了?”

此時,劉長義真的有點著急了,眼看著就要到南石公社了,他之前已經跟南石公社的領導聯絡過了,那些人就在公社等著他。

要是再晚一點,說不定就沒有機會得知這段至關重要的隱秘了。

劉長義從小在農村長大,很清楚農村人的性子,他們平日裡生性質樸,為了搶救集體財產,可以獻出生命。

但是,要是遇到自己親戚的事情,他們的思想覺悟就會直線下降,哪怕是那些親戚幹了什麼違法的勾當,他們也會想盡辦法遮掩。

在劉長義的催促下,崔大侉子尷尬的笑笑:“也沒啥,就是當時我喝蒙了,搬到一塊磚頭,摔倒在了地上。不過就算是摔倒了我還是大吼了一聲,那偷牛賊嚇了一跳,偷牛賊回過頭來,我剛好看清楚他的臉。”

“那人就是崔大可主任?”劉長義追問。

“就是那小子!”崔大侉子氣憤的說道:“原來,那小子是惦記著偷牛,才會對爺爺我這麼好,又是花生米,又是地瓜燒的。”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睡死過去了唄,等到半夜酒醒,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連忙貓著腰跑回了家。”

崔大侉子接著說道:“等到第二天,丟牛的事情被公社裡的領導知道了,領導組織人手調查,不過什麼也沒發現。”

聽到這裡,劉長義連忙又遞上一根菸,皺起眉頭問道:“當時崔主任才十二三歲,他就算是牽走了牛,也沒辦法處理啊。公社的人怎麼會找不到呢?”

劉長義很清楚,一頭老黃牛足有五六百斤重,力大無窮,一個半大的孩子,想要殺掉一頭牛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說了,劉長義見過殺牛的場面,老黃牛的叫聲震天,壓根就瞞不住人。

“咳...你這同志問這麼多幹什麼,想問你回去問崔主任!”崔大侉子似乎意識到自己今天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連忙擺擺手,衝著老黃牛甩了一鞭子:“駕...駕...”

劉長義看著崔大侉子的後腦勺,眼睛微微眯起,突然說道:“大叔,我現在不到崔二叔家了,麻煩你把我送到公社。”

“去公社啊?是不是崔大可又給公社領導下達什麼指示了?行,我這就送你過去。”崔大侉子一口答應下來,嫻熟地拉了拉韁繩,牛車在岔路口往南邊走去。

只是,他剛才的話引起了劉長義的注意。

“崔大可還能給公社下達指示?”

“那是當然,崔大可是城裡的大主任,那是幹部編制,據說是副處級的,公社裡的領導比他級別低,自然得聽他的。”

崔大侉子神情驕傲的說道。

嘖嘖...這個崔大可可真是嫌棄自己死得慢。

劉長義心中一陣唏噓。

公社跟城裡的單位,壓根就不是一套班子,就算是廠長也沒辦法命令公社的領導。

一般來說,像這種從農村走出去的廠領導,公社裡的領導都會敬著,想方設法搞好關係。

畢竟,工廠有時候對外招臨時工,可以優先考慮公社裡的年輕人。

難怪劉長義以蘭花汽車廠保衛科的名義讓南石公社的領導協助調查,那些領導沒有任何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甚至在電話中的語氣,還透漏著幸災樂禍。

崔大可這是自作孽不活。

正想著,耳邊傳來了崔大侉子的聲音。

“同志,前面就是公社了,你能不能在這裡下車,我好把麥秸運回大食堂。”

“也就幾步路了,麻煩你再送我一截,我的腿好像有點麻。”

劉長義裝出一副無法行走的樣子,順勢又給崔大侉子遞了一根菸。

崔大侉子接過煙,癟癟嘴:“你們城裡人啊,就是嬌貴。”

他拉動韁繩,牛車晃悠著往公社門口走去。

看到公社門口站著公社的領導,崔大侉子不由的挺了挺胸膛,伸手整了整斗笠。

在他看來,這些人肯定是來迎接劉長義的,劉長義身為崔大可的秘書,都能有這麼大的威勢。

那他是崔大可的爺爺,該多光榮啊。

以後又有話題跟那幾個老哥們吹噓了。

果然,跟崔大侉子猜測的一樣。

牛車剛靠近公社大門口,那幾位公社的領導,都面帶笑容迎了上來。

只是跟崔大侉子想的不一樣的是,他們竟異口同聲稱呼劉長義為劉科長,而不是劉秘書。

不過這個疑惑並沒有困擾崔大侉子很久,他機靈的小腦瓜很快就想明白了。

劉長義是崔大可的秘書,崔大可是機械廠的副處長,那他的秘書不就是科長嘛。

哎呀,崔大可這大孫子真是厲害了,他的秘書都當上科長了。

崔大侉子有點後悔,當年自己參加掃盲班的時候,沒有認真學習,不認識幾個字。

要不然的話,他進到城裡當崔大可的秘書,現在也是大科長了。

啥?

崔大可不讓他當秘書?那不可能!

他可是崔大可的爺爺。

這世界上,有孫子敢欺負爺爺的嗎?

就在崔大侉子浮想聯翩時,劉長義已經同公社的領導接上了頭。

他指著崔大侉子說道:“麻煩把這人抓起來!”

這話就像是一道雷電,直愣愣的劈中了崔大侉子。

直到崔大侉子的胳膊被人扭起來,這才醒悟過來。

“哎呀,你這是弄啥咧,我可是崔大可的爺爺,你敢動我,我讓崔大可收拾你。”

“你是崔大可的爺爺,這沒錯,不過我並不是崔大可的秘書,而是蘭花汽車廠的保衛科長,這次來到南石公社,就是為了調查崔大可的罪行!”劉長義看著崔大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欺騙你這位老同志,我感到有點慚愧。”

此時崔大侉子已經顧不得因為被欺騙而生氣了,因為他想起了路上告訴劉長義的事情。

他雙腿發軟,差點癱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完犢子了。”

....

由於有了劉長義這個人證,崔大侉子很快就把崔大可當年犯的事兒全部都交代出來了。

當年,崔大可在牽走耕牛後,並沒有牽回家,而是帶到了一個山坳裡。

村長崔二叔早就等在那裡,他還帶了全套的宰牛工具。

兩人藉助火把的光線,悄默默的殺掉了耕牛,大部分牛肉歸了崔二叔。

當然,崔大可也不吃虧,從此成功獲得崔二叔的徹底信任,並且獲得了到機械廠送耕牛的機會。

當時的競爭者中,可是有崔二叔的兩個兒子。

同時,崔大可好從崔二叔那裡得到了不少臘腸,這成為他在機械廠的“起步物資”。

正是靠著那些臘腸,崔大可才一步一步的當上了處長。

聽完了整個過程,劉長義在心中讚歎。

王衛東果然是料事如神,竟然能夠猜到崔大可在南石公社幹過不法勾當。

....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剛重生,就把未來老婆嚇暈了?

飯桌C位

戴著假面的人

每日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