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肯定會出意外。

還沒走出京城,趕著馬車的黃人發就被一行人攔住了。

帶頭的那人身穿灰色中山裝,鼻樑上夾著眼鏡框,手腕上戴有手錶,腳上穿著鋥亮的皮鞋,這幅穿著比公社領導都要闊氣。

他身後跟著的幾個人也都衣著光鮮。

他們神情都很焦灼,詢問黃人發是否撿到一個手提包。

黃人發當然....表示壓根就沒有見到啥手提包,他就是一個進京送糧食的社員。

不得不說,有些人天生具備表演能力,就算是沒有學習過《演員的自我修養》,也能表演得惟妙惟肖的。

黃人發當著那些人的面,完美演繹了一個淳樸的社員。

那些人看了看馬車上的糧食,也沒有懷疑黃人發,便急匆匆的走了。

發了,發了,我黃人發,發了。

黃人發趕著馬車回到公社,一溜煙的抱著手提包鑽進自己的屋裡。

滿懷期待的開啟手提包,結果卻讓他很是失望。

手提包裡只有幾份檔案,並沒有鈔票。

辛辛苦苦搞到手的,就這?

黃人發不識字,那幾份檔案他看不懂,只能請教別人。

為了被人看出端倪,他只能把檔案上的字臨摹下來,然後把那些字拆成零碎,去請教公社裡的文書。

就這樣,花費了兩個月時間,黃人發終於搞明白了。

那幾份檔案是任命書,被任命的那人叫黃仁閥,職位是二機部一位部長的秘書。

這玩意,對於一般人壓根就沒有用處,畢竟不能憑藉這個到二機部任職。

嗯,除非你不怕死。

但是。

黃人發可是有大志向的,腦子也很靈活,瞬間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雖然不能真正的去任職,但是可以假裝去任職啊。

只要無意間讓別人看到這份檔案,那麼自己就是真正的部委秘書。

當然了,他現在還是一位社員,要變成“部委秘書”,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在隨後的時間裡,黃人發變賣家當,花費了全部的積蓄,從一個裁縫鋪裡買到了一套舊中山裝,又從鴿市上淘來一雙皮鞋,一根破鋼筆。

找個黑暗的角落,把衣服穿在身上,別上鋼筆,邁著四方步走出來,捏著嗓子喊一聲:“俺黃人發從今天開始就是老幹部了!”

黃人發變成黃仁閥後,就開始混跡小酒館等人群聚集的地方,每次出現都會引來一片矚目的目光。

那些人聽說他是大領導的秘書後,紛紛請他喝酒,黃人發來者不拒,擺出一副親民的樣子。

並且,當眾吹噓自己深受大領導的器重,能耐很大,有本事解決各種各樣的麻煩。

如此一來,就引起了那些想走捷徑人的注意。

大領導的秘書啊,還有什麼事兒是他沒辦法解決的呢?

於是那些人紛紛請客送禮,希望黃人發幫自己解決麻煩。

黃人發當然照單全收,一口答應對方的請求。

當然,他就是一個社員,哪有能耐幫人解決麻煩啊!

不過,不用著急,咱黃人發精通拖字訣。

每次都說馬上就能解決,遲遲無法解決,那些求著他辦事兒的人雖然著急,卻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更是不敢找他的麻煩。

畢竟這種事情是違規的,一旦洩露出去,首先遭殃的是他們自個。

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待....希望有一天,黃人發真的大發善心,幫自己解決問題。

還有的問題是本來上面就考慮到了,已經幫那人解決了。

在這種情況下,黃人發就毫不客氣的把功勞佔為己有,在求助者面前大談自己的功勞,引來一片驚歎的目光。

久而久之,黃人發的能辦事兒的名聲就傳揚了出去。

許大茂就是經過別人介紹,認識了黃人發,這才動了想當領導的邪念。

當然。

許大茂給的實在是太多了,黃人發是既興奮又害怕。

害怕的是,這可不比以前那種小打小鬧的生意,七八根小黃魚在解放前,能夠買一條人命了。

要是被許大茂發現黃人發是個假貨,許大茂肯定不能放過黃人發。

所以。

黃人發懷揣小黃魚,產生了逃走的念頭。

靠著這些小黃魚,他完全可以帶著周寡婦,找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個的地方,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

正想著,身後傳來瑣碎的聲響,黃人發剛想回過頭,脖頸上便架上了一把匕首。

匕首鋒利刀刃切斷了幾根汗毛,散發出來的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黃人發下意識的舉起手:“同志,別動手,你想要啥,請自己拿。我是領導的秘書,要是出了事,你肯定會有大麻煩。”

話音未落,黃人發便被匕首的手柄擊中了頭部,劇烈的疼痛傳來,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劉長義看著倒在地上的黃人發,癟癟嘴道:“就這種人,還能冒充領導的秘書?”

他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臉色。

“你別小看這種人,有的時候,嘴皮子比刀子的威力還要大。”

那高大身影看了看遠處,吩咐道:“別說這些了,麻溜地把他帶走。”

“行!”

劉長義招了招手,鵬子他們從不遠處跑了過來,架著黃人發離開了。

那高大身影雙手背在身後,緩步跟在後面。

今晚的月色黯淡,即使是打在他的身上,也看不清楚他的面頰。

....

再次醒來,睜開眼,黃人發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黝黑的屋子內。

屋子裡擺滿了破爛傢俱,上面遍佈蜘蛛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應該是好長時間沒有人來過了。

“特孃的,是誰襲擊勞資!”

黃人發摸了摸隱約做疼的腦門子,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翻找起來。

“包,我的包呢!”

帆布包裡有兩條小黃魚,要是丟了的話,這陣子的辛苦就白費了。

可是,他身邊是一片空地,壓根就沒有帆布包的影子。

“特孃的,被人黑了!”

就在黃人發準備咬咬牙,接受自己被人黑吃黑這個結果時。

那個帆布包噗通一聲,落在了面前的地上。

“包,我的包!”

黃人發迫不及待的撲上去,開啟帆布包,一頓翻找。

可是,帆布包裡空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小黃魚的影子啊。

黃人發這個時候才醒悟過來,一屁股坐在地上,緩緩抬起頭,先是看到了一雙圓口的平底布鞋,然後是黑色的勞動布褲子,藍黑的粗布外套,最後是一個麻袋。

麻袋???

黃人發嚇的打了一個哆嗦,往後移了移。

這才發現,那不是什麼麻袋怪物,而是一個人的腦袋套在了麻袋裡,麻袋上面挖了兩個小洞,裡面一雙眼睛正眨巴眨巴的盯著他。

“你...你是人是鬼?”

“呵,黃人發,現在能有鬼嗎?”

麻袋鬼從兜裡摸出兩個小黃魚,扔到地上,發出哐蹬的聲響。

微弱的月光透過破窗戶灑落在小黃魚上,散射出灼灼生輝的金色光芒,對映進黃人發的眼睛裡。

黃人發不顧地面上的灰塵,GURONG過去,雙手抱起小黃魚,面帶瘋狂的喜色。

可是下一秒,他整個人就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猛地顫抖一下,眼神中閃過猶豫掙扎之色。

“麻袋大爺,這,這些送給您了....”

黃人發雙手抱著小黃魚高高舉起。

麻袋鬼手中的匕首挽出一個閃亮的刀花,重新插進腰間,蹲下身子,在黃人發依依不捨的目光中接過小黃魚。

啪嗒。啪嗒。

兩個小黃魚在麻袋鬼的手中發出清脆的聲響,黃人發忍不住吞嚥口水,那可是他的小黃魚啊。

但是,黃人發清楚,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捨不得媳婦兒套不住流氓。

只要能保住性命,今後還會有更多的小黃魚。

黃人發深深吸兩口氣,舔著臉笑道:“麻袋大爺,既然沒別的事兒,我就先滾了,免得在這裡礙了你的眼。”

黃人發掙扎著站起身,轉身就要往外面跑去。

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站住!”

黃人發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似的,停下了腳步,僵硬的扭過身子。

“大爺....您還有事兒?”

“有事兒,還是大事兒!”

麻袋鬼來回拋著沉甸甸的小黃魚,雖被麻袋遮住,看不清楚臉色,黃人發依然能感覺到麻袋裡的那張臉上肯定佈滿了冰霜。

他忍不住打個哆嗦,彎著腰笑:“大爺,您有事兒,就直接吩咐,我肯定不會推辭。”

“救你。”

“啊?”

“我是要救你!”麻袋鬼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黃人發跟前,揪住他的衣領子說道:“你叫黃人發,對吧?”

聽到對方知道自個的名字,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竄後腦勺,黃人發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是,我叫黃仁閥,是,是領導的秘書。”

“不對,你叫黃人發,是城郊八馬公社的社員。”

聽到這話,黃人發嚇得魂飛魄散,瞳孔中八級大地震。

麻袋鬼沒理會他,繼續不急不慢的說道:“你家住八馬村西邊的歪脖子樹下,只有一間破了洞的草房子,你娘在生你的時候難產死了,你爹在你五歲那年得了肺癆,在你八歲的時候也去世了。”

“你吃著百家飯長大,長大後,經常偷公社裡的雞鴨....”

說到這裡,麻袋鬼歪了歪腦袋,似乎在想什麼,許久,才接著說道:“你還喜歡偷隔壁周寡婦的褲衩子,有一次被周寡婦抓到了,你不得不賠給她半隻公雞,對了那公雞是你從隔壁村姓王的人家中偷來的。”

“周寡婦得了半隻公雞後,不再追究你的責任,反而把你請到了她家裡,一塊享用那半隻公雞。”

“那天晚上,你跟周寡婦一共喝了兩斤地瓜燒,等清晨醒來的時候,你正躺在周寡婦的懷裡。”

“那是你第一次跟女人好,從此之後,你就迷戀上了周寡婦,開始四處出擊,到處偷東西,來滿足周寡婦的需要。”

“直到一天,你撿到了一個黑色的手提包。”

聽到這裡,黃人發渾身開始打顫,一股熱流順著褲腿流淌了下來。

“別說了,大爺,你是我親大爺,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幹這種事情了。”

“您就像是放一個屁一樣,把我放了吧,我保證以後肯定老老實實的。”

開玩笑,有些事情黃人發自己都忘記了,面前的這個麻袋卻能說出來。

這足以說明,這人早就盯上了自個。

黃人發不是個傻子,冒充秘書一旦被抓住,是什麼下場,他心知肚明。

就算是,面前的麻袋不收拾他,只要寫一封信送上去,他這輩子都完了。

思慮至此,黃人發咬咬牙說道:“麻袋大爺,我,我願意把騙到的那些東西,都送給你,只求你能放過我這一遭。我馬上離開京城,從此再也不回來。”

“呵呵,你看看,你又誤會了。”麻袋鬼說話間把小黃魚揣進兜裡,伸手捏了捏黃人發的面頰,在上面拍了兩下。

“你最近是不是跟上了一個名叫許大茂的人?”

黃人發愣了一下,還以為是被許大茂發現了,連忙說道:“我是有眼無珠,我該死,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看看,你又誤會了。”麻袋鬼在黃人發的臉上輕輕拍了拍,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笑意:“許大茂那邊你繼續跟下去,那人還有幾箱子小黃魚和幾箱古董,只要你把那些東西全搞過來,我就放了你。”

“啊.....”

京城的夜晚靜悄悄的,黃人發精神恍惚的走在街頭。

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人竟然是讓他繼續騙那個許大茂。

當然了,他一口答應了下來。

沒辦法,別人把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不得不低頭。

再說了,這種事本來就是他的老本行。

“也不知那該死的許大茂怎麼得罪了這些人,這些人要置他於死地。”

“我這次算是被許大茂牽連了....”

....

昏暗的角落裡,兩個兩點忽明忽暗。

劉長義抽著煙,看著黃人發的背影,有些疑惑的說道:“洪昌,你為什麼一定要把許大茂手中的那些東西搞到手裡呢?”

他了解王衛東,清楚這些小黃魚對一般人來說,肯定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但是在王衛東面前,卻算不了什麼。

王衛東呵呵一笑:“這些不義之財,許大茂自己守不住,與其被別人拿走,還不如留給我。”

嘴裡這麼說著,王衛東已經打定主意,這些小黃魚和古董他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匿名捐出去。

許大茂家的東西,都是婁曉娥從婁家帶來的,而婁家的東西,全都是解放前搜刮民脂民膏搞到的。

特別是那些古董,一旦流落到海外,想再帶回來,就得花費巨大的代價。

沒看到一根水龍頭,人家敢問咱們要幾億美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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