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廠長,你放心,我回去後,會盡快說服酒館的那些同志。”

兩人閒聊幾句,徐慧真站起身告辭。

小酒館現在是公私合營單位,雖然曾經的公方經理範金有被免了職,現在由徐慧真這個私方經理一人管理,但是她並不能像以前那樣,一個人獨斷,遇到如此重大的事情,她還是得召開會議,同那些酒館的老同志商量。

王衛東也清楚這個情況,站起身笑道:“那我就預祝徐同志馬到成功了!”

徐慧真轉過身,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麼,由迴轉過來,伸出手,媚眼如絲:“廠長,為了慶祝咱們的合作成功,我覺得咱們應該再握一次手。”

“......”王衛東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伸出了手同徐慧真輕輕的握了一下。

離開辦公室,徐慧真摸著那隻剛剛被握過的小手,嘴角笑開了花,卻在心中不停的埋怨自己。

徐慧真啊,徐慧真,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跟那些小姑娘一樣犯花痴了?

你忘記當年那個死男人離開的時候,你曾經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接近其他男人了!

你怎麼一遇到王衛東,就忍不住了呢?

不過。

真是舒服啊,被那隻大大的手掌握著,太有安全感了!

徐慧真眼睛微微眯起,嘴角裂到了馬裡亞納海溝。

出了廠長辦公室,徐慧真緩步往工廠外走去,剛走沒兩步,便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於莉同志,你怎麼在這裡啊?”

於莉揚了揚手頭上的檔案笑著說道:“是徐經理啊,我是來跟廠長送報表的。”

於莉見到徐慧真顯得格外熱情,笑著說道:“徐經理,今天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會被那些人冤枉的。”

“怎麼回事?”徐慧真驚訝。

於莉便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

徐慧真聽完後,讚歎道:“你們這個廠長還真是不錯,能夠明辨是非。”

“那是當然,當初多虧了他,我才能進汽車廠呢!”於莉由衷的說道。

聽到這話,徐慧真也來也興致,笑著問:“這麼說,你跟廠長以前就認識?”

“算是吧,我以前住在四合院,王廠長的表姐也住在四合院,他經常去玩,我們早就認識了。唉,不說了,我得趕緊把報表送過去。”於莉不願意提起閻家的事情,隨意的敷衍了兩句,便匆匆的離開了。

.....

蘭花汽車廠保衛處的行動很迅速,到了中午的時候,便完成了對銷售處副處長任衛克清,銷售處副主任王景濤,銷售處幹事胡建明的審訊。

根據衛克清的口供,可以確定在蘭花汽車廠內,存在一個利益共同體。

他們大多數是原一汽廠的職工,他們相互提攜,相互幫助,嚴重的危害到了蘭花汽車廠。

“廠長,這是根據衛克清的口供調查出來的情況,在咱們蘭花汽車廠一共有三百二十位原一汽廠的職工,其中參加了利益共同體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人,他們大多數都是車間的骨幹,廠辦的領導,還有後勤部分的領導。他們進入汽車廠後,為了獲取利益,全都犯了事兒,只是輕重程度有所不同。”

把名單交給王衛東後,劉長義有些擔憂的說道:“這麼大一批人,如果全都處理掉的話,肯定會影響我們蘭花汽車廠的生產,我覺得還是應該採用嚴辦首兇,對那些從犯,應當從輕、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

“這樣既可以震懾一汽廠的那幫人,也可以保證咱們車間的正常生產。”

“不錯啊,長義,你現在已經會從大局考慮了。”王衛東拿著名單,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淡淡的說道。

“呵,這不都是跟你學的嘛!”劉長義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啪!”

王衛東把名單甩在桌子上,淡淡的說道:“全部開除,並且追究刑事責任!”

“啊?”劉長義有些懵,剛才不是說好了要顧全大局嗎?怎麼要全部追究了?

王衛東看著一臉迷茫的劉長義,臉色嚴肅道:“長義,你剛才的想法,雖然顧全了大局,但是低估了人心。”

“人心?”劉長義瞪大眼。

“人是一種慾望的動物,從出生後,就開始不停的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努力,這是銘刻在基因裡的,沒有辦法改變。”王衛東站起眺望窗外的風景,緩聲解釋道:“所以,咱們才建立了各種規章制度,來規範這些由慾望引發的行為。規章制度是一種虛偽的東西,如果不能嚴格遵守的話,它只是寫在紙張上的條文,沒有一點用處,人們也會對它失去敬畏之心。”

“只有嚴格遵循規章制度,才能讓人在內心中感到敬畏,才會壓抑住自己的慾望。”

“如果我們這次輕拿輕放,固然可以顧全大局,可以保證工廠的生產,但是必然會留下嚴重的後患。”

“那些人們看到抱成團,就可以破壞規章制度,你覺得他們下次面對誘惑的侍候,會怎麼做呢?”

....

“我...我不知道!”劉長義沉思片刻搖搖頭。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意承認。

“去吧,按照我說的做,出了事情,由我一個人擔著。”

王衛東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然後說道:“這次的事情可以說是由於莉同志揭發出來的,廠辦在這事兒中的角色不光彩,你就以保衛處的名義擬定一封表揚信。”

“明白!”劉長義的眼神堅決起來。

在他看來,凡是王衛東決定乾的事情,還從來沒有失敗過。

那麼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

裝配車間。

工人們在裝配線上幹得熱火朝天,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最近蘭花汽車廠連續接到了二十多個外貿訂單,生產已經排到了半年之後。

他們現在每生產出一輛蘭花汽車,就能夠為國家賺到十多萬的外匯,這些外匯換成的糧食足夠上千人一年所需。

只要一想到他們的工作,是為了國家做貢獻,是為了人民謀福利,這些工人就精神抖擻起來。

他們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身上的工裝已經溼透,卻捨不得休息一會。

多擰一個螺絲,多安裝一個工件,就能多為國家為人民多掙一分錢。

可是,在如此緊張的工作環境中,有三位身穿工人制服的中年人卻蹲在角落裡休息。

他們一邊抽著煙,一邊嘮嗑。

“老劉,你聽說了嗎?今天早上銷售處的大會上,廠長大發雷霆,當場拿下了胡建明,衛克清和王景濤。”左起平臉上的擔憂是煙霧也無法遮掩的。

劉長山深深吸一口,點點頭:“聽說了,胡建明和王景濤實在是太愚蠢了,竟然在小酒館密謀晉升這種事,還被人家小酒館的老闆娘聽到了。隨後更是跟那些酒客們打成一團。這才被廠長抓到了馬腳。

可憐衛克清受到了牽連。”

周青一根菸抽完,把菸屁股隨意的扔到地上,又摸出一根菸,划著火柴點上,有些擔憂的問道:“老劉,老左,我聽到風聲,廠長想借著這件事,打擊我們這些一汽廠的老職,你覺得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呵,老周啊,你這是在杞人憂天。沒有咱們這些一汽廠的老職工,就靠這些生瓜蛋子,他們能造出汽車?”左起平看著那些忙碌的工人,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笑意。

劉長山也面帶鄙視:“咱們是多年的老職工了,對於車間裡的事情門清著呢,那些生瓜蛋子懂得什麼,要是沒有咱們,他們下午就得停產。”

“是啊,沒有咱們,廠長也玩不轉!他不敢動咱們。”周青聞言也放下心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面帶猥瑣的說道:“哥幾個去過紡織廠旁邊的小衚衕沒有?”

“紡織廠?我們去那裡幹什麼?”左起平面帶迷惑。

周青擠擠眼,面帶怪笑:“你們還不知道吧,那邊有不少半掩門子,年紀雖然大了一點,但是會伺候人啊!”

聽到這個,左起平和劉長山都來了精神,湊過來,壓低聲音問道:“真的?”

“咳,我還能騙哥幾個嗎?在第五個衚衕最裡面的一家,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看上去就跟二十多歲的小姑娘一樣,那模樣,那身條,那盤子....嘖嘖,只要是想想,晚上就睡不著覺。”周青說著話,忍不住吞嚥口水。

“多少錢?”左起平搓了搓手,忍不住問道。

“五塊錢。”

“五塊,這也太貴了吧!”左起平臉色有些難看,神情有些失落,“咱們一個月才三十多塊錢的工資,還要養活老婆孩子,哪裡去的起啊!”

劉長山聽到這價格,也有些失望。

五塊錢,能買四五百斤棒子麵了,那玩意是白糖做的嗎,這麼貴?

周青不以為然的笑笑,抬頭看著車間裡正在忙碌的工人,見沒有人注意這邊。

他湊過去,壓低聲音,小聲說道:“你忘記咱們上個月乾的那件事了?”

“上個月....”

劉長山和左起平的臉色齊齊大變,忍不住縮了縮頭,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

劉長山吞嚥一口吐沫,小聲說道:“老周,上次那是咱們運氣好,保衛處的那些狗忙著迎接部委同志,在下工的侍候,檢查得不仔細,咱們才能把那些廢料藏在兜裡帶出去。”

“是啊,我那天快被嚇死了,要是被抓到,這輩子都完了。”左起平一臉的後怕,擺擺手道:“老周,我這輩子是不會再幹了,我勸你也老實一點。”

見到兩人膽小如鼠的樣子,周青撇撇嘴,鄙視的笑了笑:“兩位老哥,你們啊,就是膽子太小了!自古以來,富貴險中求,那次咱們就帶出去了一點廢料,足足買了三塊錢。要是咱們再多幹幾次,不就有錢去快樂了嗎?”

“你們想想啊,那雪白雪白的身體,多誘人啊。”

劉長山和左起平的臉上浮現出痴迷之色,可是一想到保衛處的保衛幹事,那痴迷之色消失得無影無蹤,被畏懼所代替。

兩人都是有家有業的,要是被抓到夾帶材料,肯定會被送進笆籬子裡。

為了一個女人,實在是太不划算了。

兩人齊齊的搖頭:“周青,你別說了,我是不會幹的。”

周青並沒有氣餒,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開始脫自己的鞋子。

看到周青的舉動,兩人都感到有些奇怪。

“誒,周青,你脫鞋子幹什麼?”

“嘶....這麼臭,你這傢伙幾天沒有洗腳了。”

兩人差點被濃郁的臭味燻暈,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周青沒有理會兩人,把鞋子脫下來後,就像是聞不到臭味嘶的,把鞋子翻過來,從鞋子裡面取出鞋墊子,然後把鞋子展示給兩人。

“你們看看。”

“唔...看啥啊?”左起平捂住鼻子,神情有點迷茫。

“快把鞋子放下,我快吐了。”劉長山連聲道。

周青嘿嘿一笑,瞪著兩人說道:“真是連個傻子,你們看看,鞋子裡是不是有個空格。”

左起平強忍住惡臭,仔細看去,慢慢瞪大了眼睛:“確實有個空格,不過這有什麼用.....”

話沒說完,左起平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看著周青:“難道,你準備拿廢料藏在鞋底裡。”

劉長山聽到這話,也顧不得惡臭了,湊上前仔細看。

“咳,現在知道這玩意是個寶貝了吧。”

周青還在為剛才兩人的表現而生氣,就像是藏寶貝似的,連忙把鞋子穿上了。

左起平眼睛一轉,給劉長山使了一個眼神。

劉長山從兜裡摸出煙,遞給周青一支,訕笑著說道:“老周,咱們都是這麼多年的老兄弟了,你就把這鞋子是怎麼回事,告訴我們吧。”

“你們啊,就是膽子太小了。”周青接過煙,然後待左起平幫他點上煙後,舒服的吐出一團煙霧,這才緩聲說道:“鞋子裡面的空格你們也看到了,別看地方不大,也能裝一捧廢料,咱們車間的廢料都是一些貴重金屬,帶出去的話,一次至少能掙五塊錢。更關鍵的一點是,由於鞋子串子穿在腳上,那些保衛幹事們肯定不會注意到。”

說著,他臉上浮現出怪笑:“有了錢,不就能去小衚衕了嗎?”

聽到這話,左起平和周青的眼睛亮了。

“老周,還是你厲害,竟然能想到這樣的辦法,兄弟們實在是佩服至極啊。”

“是啊,是啊,老周,等兄弟發了財,肯定請你喝酒。”

三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引起了車間主任的注意。

車間主任看到三人的樣子,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三人仗著自己是一汽廠的老職工,在車間裡不服從領導,經常偷懶。

別的工人們對他們一肚子怨言,從數次向他反應。

他數次規勸,這三人總是置若罔聞,我行我素。

沒有辦法,車間主任只能向上面反應。

但是上面的領導也有從一汽廠過來的的,在那些領導的袒護下,廠裡面並沒有對三人進行處理。

三人見此情形,有恃無恐,更加的飛揚跋扈了。

不過,今天三人的行為實在是太出格了。

其他工人在那邊幹得熱火朝天,他們三人在這邊偷懶。

偷懶也就算了,還笑得那麼大聲。

如果不嚴加處理的話,那他以後還怎麼管理車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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