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裡,社員們都贊同公社領導的想法。

就算是把何文濤送到派出所去關上幾年,又能怎麼樣?

還不如讓他家裡送來一些賠償,然後把這些賠償分給社員們呢!

只是,該要多少賠償確實一個問題。

公社領導把菸袋鍋子撮得發紅,大聲說道:“咱們公社是文明公社,雖然這個何文濤潛入咱們的糧食倉庫,想把糧食倉庫點了,但是咱們不能訛人。”

被捆得跟小豬仔似的何文濤聞言不幹了,他掙扎著硬起脖子:“我只是不小心走進了你們的糧食倉庫,你說我想偷糧食也就罷了,現在怎麼能冤枉我放火呢!”

他雖然辦事糊塗不識好歹,卻也不是個傻子,放火可比偷東西嚴重得多了,萬一被釘死,那說不定得蹲一輩子的監獄。

他話音剛落,劉長順便走過去,衝著他屁股上踢了一腳:“你說偷東西就偷東西啊!我們剛才可是在你的身上搜到了火柴,你不是想放火,為什麼身上要帶火柴?”

“我我我,那火柴我是用來點菸的。”何文濤辯解道。

劉長順‘呵呵’一笑,蹲下身道:“用來點菸?你小小年紀就抽菸?再說了,那你的身上怎麼沒有煙,少糊弄我們!”

何文濤欲哭無淚,他那盒火柴確實是點菸的,只不過何文濤有抽菸的習慣,卻沒有買菸的習慣。

平日他抽的煙,都是從同學那裡順來的。

劉長順伸手薅住他的頭髮,讓他的臉正對著自己,搖搖頭道:“你小子長得還行,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呢?現在我們大人大量,決定給你一個機會,等會你寫一個認罪書,讓你家裡賠償我們公社一點錢,這件事就算了了。”

他不清楚劉洪昌為何不讓把這小兔崽子送到監獄裡,一定讓他家裡賠錢。

不過,既然洪昌這麼做,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何文濤聽到不用進監獄,頓時興奮起來,連連點頭:“對,對,對,寫認罪書,賠錢,我家裡可有錢了。”

他生怕公社的人改變主意,至於家裡有沒有錢,那就跟他何文濤沒關係了。

於秋華總不能眼看著他被抓起來吧,總能想出辦法的。

對於於秋華的能力,何文濤還是很信任的。

劉長順蔑視的看他一眼,這貨還真是個傻蛋。

然後,扭頭問道:“領導,得讓他賠多少錢錢?”

領導本來想著讓何文濤少賠一點算了,畢竟這貨也沒有得手,並且還只是個孩子。

聽到他那麼大氣,自然也就不客氣了。

“他雖然沒有對倉庫造成傷害,糧食也沒有偷到手,但是耽誤了大傢伙挖水渠,咱們上百個社員耽誤一上午,這個損失必須得算上。

這樣吧,咱們也不訛他,就讓他家裡拿五百塊錢吧!”

五百塊?看起來好像不多。

但是在這個年代,一般工人的月工資只有二十多塊錢。

農村的社員們一輩子也攢不了這麼多錢!

就連剛才還很大氣的何文濤也被這個數字驚呆了,他愣了一下,低聲說道:“這,是不是有些多啊?”

“多什麼多?這已經是友情價了,當然了,如果你想被送進監獄,那可以一分都不用出。”劉長順一副你佔了大便宜的樣子。

“出出,絕對出,我現在就寫認罪書,只要你們把認罪書交給我母親,她一定會想辦法籌錢的。”

何文濤聽到要蹲監獄,頓時嚇壞了。

忙接過筆和紙,歪歪扭扭的寫了一封認罪書,並且很配合的按上了指紋。

“你們趕緊把這個交給我媽,她手裡有錢。”

拿到認罪書,領導細細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紕漏後,才把認罪書遞給劉長順。

“長順,這次你給咱們公社立了大功,我現在委派你去城裡,通知何文濤的家屬,如果你能順利完成的話,咱們公社缺少一個記分員,你有文化,懂得算數,我看挺合適的。”

劉長順聞言心中一陣激動。

公社裡的記分員雖然算不上幹部,但是比一般社員可厲害多了,掌握著記工分的權力,就連您一般的小隊長也不敢得罪他。

並且,成了記分員,就等於半隻腳踏入了公社的門檻。

等努力一下的話,以後也許能混個小領導噹噹。

劉長順不喜歡幹農活,平日裡最羨慕的就是公社的領導。

“您放心,我一定辦得妥妥帖帖的。”

說著話,他湊到領導耳邊,小聲道:“那家人可能會比較難纏,我是不是帶一些社員過去?”

當然了,這也是王衛東提前交代給劉長順的。

“應該的,城裡人都比較狡猾,萬一他們要耍賴,咱們也好有應對的辦法。”公社領導點點頭,划算了一下,緩聲道:“你就把一隊的那幾個大個子帶上,算他們一天的工分。”

劉長順得了任務,便匆匆出了公社去隊裡挑選人員。

....

另一邊,王衛東在劉家草草吃了一口飯後,便把劉長義拉到了一片小樹林裡。

劉長義看到草地上的那堆黃瓜,頓時有些懵逼。

他撓了撓頭,道:“洪昌,這些黃瓜是從哪裡來的?”

開玩笑,這些黃瓜至少也有一千根,而旁邊似乎也沒有車轍的印,是怎麼送到這裡來的?

王衛東一副隱晦的樣子,衝他擺擺手:“你別管是哪裡來的,現在你的活兒就是跟我一塊,把這些黃瓜送到火車站去。”

其實劉長義剛問出口就有些後悔了。

人家洪昌之前就交代過,這些黃瓜都是人家透過特殊渠道搞到的。

所謂的特殊渠道,肯定不是他一個小學文化水平的社員能夠明白的。

劉洪昌的身影,在他眼中驟然高大很多。

“這麼多黃瓜,靠人挑肯定是不行了,我去村裡借一輛板車。”

劉長義說話間便邁腳往樹林外走,沒走兩步,就被王衛東拉住了。

他從懷中摸出兩包煙,塞到劉長義的兜裡,“一包你留著,一包送給車把式。”

“這不用了吧!車把式就是本家的大爺,就是借輛車,用不著送東西。再說了,咱們是堂兄弟,幫你這點小忙,我再拿東西,那以後怎麼見嬸子?”

他說這話便要從兜裡掏出香菸,卻被王衛東伸手按住了,“給你,你就揣著,囉囉嗦嗦的幹什麼,趕緊去吧,我跟人約好了下午三點,把黃瓜送到火車站,不要誤了時間。”

劉長義見他神情堅決,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抬腿便往村子裡走去。

二十分鐘後,牽著一頭老黃牛回來了,後面套著一輛板車。

這年頭,像黃牛這種大牲口,屬於是公社裡的寶貴財產,一般是不能外借的。

劉長義也知道是那包煙的功勞,看向王衛東的眼神格外不一樣,不過他依然認為有些虧了。

一包煙至少值五毛錢,有這五毛錢,他完全可以自己拉板車。

不過對於王衛東來說,5毛錢壓根算不得什麼,從劉家溝公社到寧州城可是足足有十幾裡地,讓劉長義拉車的話,至少得給他累個半死。

劉長義身強體壯的,在公社裡也幹慣了農活,一千根黃瓜壓根難不倒他。

只是十幾分鐘的時間,便把黃瓜裝到了板車上。

拎起長鞭,在空中霹出一道聲響,扯著韁繩,喊道“得得”。

老黃牛奮力邁動蹄子,沿著崎嶇的小路,往寧州城方向趕去。

幸虧有了牛車,兩人才在將近三點的時候趕到了火車站。

杜生元早就在入口處等著,看到騎著腳踏車的王衛東,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快步跑上去,檢視黃瓜,見黃瓜個個頂花帶刺,笑道:“洪昌同志,我能挑一個嚐嚐嗎?”

“當然可以,隨便挑。”王衛東笑道,他知道杜生元這是信不過他,要驗貨。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這些黃瓜可是價值一千塊,算是這年代的大額交易了,就算是再慎重也不為過。

杜生元特意從最裡面隨手拿出一根黃瓜,也不清洗,直接放在嘴巴里咬了一口。

那熟悉的水蜜桃味,讓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不錯,不錯,就是這種的。”

杜生元很快就幹掉了一整根黃瓜,然後揮了揮手:“小方,把牛車拉進火車站,記得點數。”

很明顯杜生元已經跟火車站的人結合過了,守門的職工沒有阻攔,牛車直接進了火車站。

一輛墨綠色的貨車如一條長龍似的停在軌道上。

火車前部七八個車廂是客車車廂,裡面坐滿了乘客。

而後面還掛著四節貨車的車廂,車廂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

寧州城是一座農業城市,物品大多數是農產品水產品之類的。

見到杜生元領著牛車走過來,負責搬運貨物的火車站工人們,連忙拉開車廂門,把黃瓜搬到了車廂上。

方秘書在旁邊一面點數,一面小心翼翼的招呼著,黃瓜這玩意都比較稚嫩,萬一碰壞了,就送不出去了。

很快,黃瓜都搬到了車廂裡,方秘書快步跑過來,報告道:“杜總,一共是999根,再加上您剛才吃的那一根,一共是1000根。”

杜生元點點頭,從方秘書手中拿過黑色牛皮小包,從裡面取出一捆鈔票遞給王衛東。

“洪昌同志,這裡是一千塊錢,你點一下。”

王衛東接過鈔票,用手掂量兩下,“不用點了,我還能信不過您杜總嗎?”

杜生元有些意外,這一千塊錢可是一筆鉅款,而對面的小廚師竟然一點都不在意。

這樣的人,很不一般啊。

他重重拍拍王衛東的肩膀:“好小子,看來以後我們可以經常交易了,只是不知道你這黃瓜的產量怎麼樣?”

“放心吧,只要您提前通知,我一定會準備好的。”王衛東淡淡的笑道。

他這句話讓杜生元想刺探情況的想法落空了,不過杜生元也沒有生氣。

他只需要黃瓜就可以了,至於黃瓜是怎麼來的,他一點都不關心。

交易完之後,火車也到了發車的時間,王衛東給杜生元留了國營二食堂辦公室裡的電話,便帶著劉長義出了火車站。

劉長義自從進了火車站之後,便一直有些懵逼。

雖然他也知道劉洪昌的黃瓜能賣一塊錢一根,但是大傢伙一般都是買回去嚐嚐鮮,誰會捨得一下子買這麼多黃瓜。

一千多塊啊,夠他們全家吃喝十年了,就換了一千根黃瓜?

劉長義牽著黃牛,小聲問道:“洪昌,你說那些人為什麼那麼捨得?這麼貴的玩意,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衛東笑了笑,沒有回答他。

無論在哪個年代,總會有有錢人的,在普通人家看來太過浪費的情況,在他們看來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這些事情,無法同劉長義解釋。

王衛東並沒有讓劉長義直接回家,而是拐到了供銷社,稱了兩斤點心。

“這些拿回家,讓大伯和伯母嚐嚐鮮,過兩天,我辦婚禮,你們一定全家都要來。”

劉長義這次沒有推辭,直接接過紙包,放在了板車上,“你放心,昨兒我老爹還說這個事的。”

王衛東又簡答交代劉長義兩句,記掛著劉家溝公社到何家要錢的事情,他便騎上腳踏車往何家大院的方向駛去。

此時的何家大院內。

吃午飯的時候,何文慧就發現何文濤不見了。

她本來以為何文濤有出去野了,平日裡何文濤最喜歡跟街道上那些混子一塊亂逛,可是找遍了附近也沒有找到,就連黃毛的弟弟他也問了,也沒有見何文濤的身影。

回到家後,何文慧坐立不安,那可是她的親弟弟啊。

於秋華準備報告給派出所,讓派出所的同志協助尋找。

就在那時,何文遠見事情越鬧越大,只能把何文濤跟蹤劉洪昌的事情托盤而出。

何文慧當時就覺得大事不妙。

她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劉洪昌再不是以前那個木訥的小廚子,他變得不一樣起來。

何文遠他們數次跟劉洪昌交鋒,都落得個慘敗的下場。

就連她自個,也被睡了之後,掃地出門。

何文濤這次有大難了!

吃完飯之後,她原本打算去上班的,記掛著這件事,只能待在屋裡。

而於秋華則不以為然,淡淡的說道:“文慧啊,你是不是被劉洪昌嚇怕了?他就是一個小廚子,主要文濤能抓住他的把柄,咱們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可是,媽...”

“可是什麼,你是不是心裡還有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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