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佈的愁雲將本就淒涼的月色徹底掩蓋,一派肅殺之氣在西寄園門前流轉。

獨孤鳳的威脅並未引起晁公錯警惕,他心中冷笑,對於這個獨孤閥的後輩可謂是瞭如指掌,據說獨孤鳳不但早超越了‘獨孤雙傑’獨孤盛和獨孤霸兩位前輩,連她的父親獨孤峰亦要甘拜下風。外界甚至說她功力直追尤楚紅,乃是獨孤閥冉冉升起的新星,以後一定是家族的定海神針,唯一可惜的就是獨孤鳳是個女子。

不過晁公錯還是自詡清楚地瞭解獨孤閥的實力,不把傳聞當真。獨孤鳳的實力或許跟獨孤霸、獨孤盛差相彷彿,可是真動起手來勝負難料。至於和獨孤峰相比那是定然不如,雖然晁公錯也不大看得起獨孤峰這個好色老鬼,但是人家坐穩獨孤閥主的位置可不是靠著尤楚紅庇護,那是有真材實料的。

所以晁公錯想著,我打不過嶽山、文搏還能打不過你?對於獨孤鳳的威脅根本沒放在眼裡,只是礙於獨孤閥顏面這才沒有直接出手將其拿下。

唯一能讓晁公錯詫異的就是獨孤鳳說她才是閥主,多少讓人有些意外,不過在這等時刻,就算真是獨孤閥的主人當面,晁公錯也會故作不知。

他之前攔截“嶽山”結果被打了個落花流水,氣沖沖的領人追擊到無漏寺結果無功而返。

結果尚未來得及休息,晁公錯又從趙德言處得到了確切訊息,楊公寶庫的入口就是在獨孤閥西寄園中,如今獨孤鳳的舉動更是讓他確信了這一點。

於是晁公錯越眾而出,一派宗師風度,絲毫看不出之前落敗的窘迫,憤然作色道:“獨孤小姐說笑了,老夫與令尊向來交好,今日拜訪豈是你小輩可以置喙?還請讓開,否則莫怪老夫以大欺小了。”

凌厲的氣勢瞬間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獨孤鳳身處其間好似被捲起的狂風呼嘯著衝向了海中顛簸的輕舟,彷彿隨時都有傾覆之危。

前來助威的長安各派好手見勢更是大聲鼓譟,他們何時有膽量敢在獨孤閥面前逞威風?也就今日在晁公錯帶領下方才可以顯擺一二,再想到即將開啟的楊公寶庫,這幫人裡膽子小些的在想能不能分潤一點金銀財寶,膽子大的已經將主意打到了西寄園中,這裡可是長安城有名的貴族園林,裡頭隨便一塊不起眼的石頭都是當年獨孤閥風頭正盛時從巴蜀運來,價值千金。

這些人紛雜貪婪地念頭在獨孤鳳眼中如掌上觀紋,碧落紅塵心法本就講究對於心意的掌握,不論是自己還是他人。加之獨孤鳳從文搏處學的各種功法之後底蘊遠勝往昔,所有人的心意都瞞不過她一雙慧眼。

此時看出眾人要進西寄園已成定局,獨孤鳳從來就沒想過一己之力攔住所有人,但是文搏教她的功法中極為強調一點,那就是集合自己最強的力量打擊對手分開的攻勢,形成區域性的優勢。

於是一聲輕盈而緩慢的長劍出鞘聲響起,獨孤鳳劍鋒斜指晁公錯,澹然開口道:“既然晁前輩一意孤行,那我也不必廢話,請教了!”

晁公錯原本咄咄逼人的氣勢瞬間倒卷而去,明明許多助拳好手並未首當其衝,可是在獨孤鳳凜冽的殺機之下感同身受,不由自主的倒退躲避。

晁公錯心中一驚,早聽聞獨孤鳳是獨孤閥新一代最強高手,實力直追尤楚紅,不想竟然是真的。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時候晁公錯不論從利益上還是面子上都絕無退後的道理,冷笑一聲也不說話,繼續邁步向前,兩人針鋒相對,只等誰先按捺不住率先動手。

外界的紛擾逐漸邁向頂峰,而楊公寶庫中的文搏運功也到了關鍵時刻。

婠婠眼中文搏神色平靜但臉上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滴落,讓本來身上衣物就沒有乾透的文搏這下更像是從水中撈起,起伏的經脈在文搏露出的手臂、脖頸處顯得格外猙獰,偏偏配合文搏強自忍耐的神情顯露出一種詭異的殘忍與痛苦。

婠婠心知文搏這是在完成“種魔”之後邁入了第三重境界,“立魔”。

所謂立魔就是讓魔種徹底摒棄玄門正宗真氣的扶持與抑制成為主導,因為《道心種魔》首篇乃是以道家功法修持真氣,文搏還加大劑量用《長生訣》作為根基,這樣孕養的魔種自然茁壯強大,可是當進行到第三步的時候就分外艱難。

因為這樣生成的魔種依賴著道家真氣供給,但是隨著魔種成長又會和道家真氣相沖突。所以《道心種魔》到了這個關隘必須再次譭棄之前修煉的道家功法,給予魔種徹底佔據主動的機會。

短時間內廢去兩次功法簡直聞所未聞,兇險之處不必他人述說,婠婠自然清楚無比。所以一開始她反對的不是文搏修煉《道心種魔》,而是在楊公寶庫中倉促修行。

但是沒有邪帝舍利輔助的話文搏所冒風險其實更大,因為他化去一身功力從頭修行不說這個過程需要多久,光是長時間內只有婠婠一人護持就危險非常,那些蠢蠢欲動的敵人必定會群起攻之。

於是文搏最終制定了這個極其兇險的方式想在一夜間練成《道心種魔》,此時已到緊要時刻,哪怕以文搏經過和氏璧擴充的經脈竅穴也艱難萬分,原本就因為失去內力開始萎縮的經脈這會兒剛被道家真氣貫通恢復,下一刻又要第二次廢去一身功法,相當於把搖搖欲墜的橋樑換掉支撐的柱子,稍有不慎就是全盤垮塌的結果。

婠婠焦急無比,文搏此時的狀況其實並沒有她想的那般艱難,因為文搏看似在兩次廢去功力後痛苦深入骨髓,實則已然水到渠成的完成了“立魔”這一重境界,他現在一身道家真氣盡數放棄,本來就因為功行周天次數不多沒繼續多少的真氣散去,讓他經脈竅穴無一處不是劇痛難耐。

卻恰好暗合《道心種魔》中第四層“結魔第四”的本意。

這一篇並未有太多關於功法修煉的細節,倒是大量的描述了千奇百怪種種自戳自殘、忍飢抵餓的苦行,殘忍痛苦之處不亞於那些專為折磨人研製出的酷刑,從身體到內心無一處不要經受殘酷折磨,目的竟是為了以巨大的痛苦在心靈與身體遭受摧殘的時候誘發魔種,讓其徹底佔據主導地位,不再需要道家真氣的輔助。

這般匪夷所思的修煉方式在文搏與婠婠第一次檢視之後就明白為何《道心種魔》至今傳聞無人修成,文搏知道目前也就向雨田天資絕世又有奇遇方才練成。

但是文搏依舊一意孤行,透過佛、道、魔甚至古天竺流派的修行參悟,他清楚地知道所謂的痛苦看似是在折磨自己誘發魔種,實則是想用苦行使自身精氣神離開軀體,“往上”與魔種結合,達成“立魔”的目的。

這種做法在外人看來匪夷所思,文搏卻心中有數,這不就是古天竺、佛教的苦行僧路數嗎?目的雖不同,古天竺苦行僧是為了追求心靈的解脫,擺脫無盡的輪迴之苦,獲得所謂的得到神的關照。

天竺神話故事中經常有什麼國王苦行之後向他們的神祇許願,就連神都不能違背對方的要求,只能透過語言陷阱鑽空子最後殺死這些國王。

佛教則是捨棄人慾,修行無我的”正道苦行“,將古天竺的苦行僧視作“外道”,但是也得承認對方的苦行是有效的,因為佛陀當年也這樣做。

這兩家起源本就多有借鑑,說到底都是透過壓制慾望,摧殘身體和心靈來讓精神超脫身體完成修煉,想必殊途同歸,本來就是極為強調修煉元神的《道心種魔》也就少不了這一道工序。

所以別人修煉《道心種魔》艱難無比很容易卡在“立魔”、“結魔”這兩篇上,但是文搏知其所以然,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修煉起來何止事半功倍?他直接將第五篇,“魔劫第五”一齊修煉,在婠婠看來文搏現在痛苦無比也就順理成章了,本來循序漸進的修持就足夠痛苦,可文搏將它們融會貫通,固然進境神速,痛苦那也是隨之暴漲。

而文搏之所以敢於三篇同修,因為這連續的三重境界都是為了達成一個目的三種漸進層次。

“立魔”讓魔種無須道家真氣主導自身,“結魔”透過折磨自己達成精神與軀體的超脫開始讓元神初具雛形,“魔劫”在前一篇基礎上置之死地而後生,在瀕死的情況下與玄之又玄超乎的天地元氣結合,起始和終結再沒有任何分別。

至今想來可謂是超凡脫俗,而文搏此時就是在利用連續廢去功法形成的劇痛中完成《道心種魔》這三篇的修行。

因此在婠婠的注視下,文搏氣息忽的近乎消失,整個人好似迅速的衰敗下去,明明外表看上去並無大礙,可婠婠感知中文搏就像是熾熱的太陽一下子熄滅般快要隕落了。

這種狀況既在文搏預料之中,也在原本計劃之外。

文搏知道會經歷一段瀕死的過程,也做了充足準備將完成了“立魔”,“結魔”之後的少量真氣護住心脈以防真的溘然長逝。

然而這種精神超脫軀體的狀況就連文搏在沒有體驗過之前也想不到真實境況,他就像是忽然神魂出竅一般在上空俯視這一切,心境寂靜空靈彷彿神祇,帶著主宰一起的冷漠與高傲。

所有的生命與美好在此刻的文搏眼中都並無二致,小到一花一木,大到蒼生萬民。對文搏而言,都是一樣的渺小而脆弱,他彷彿覺得自己能夠輕易地主宰這些生命,殺死一個人,和摘下一朵花別無差別。

“文搏!醒過來!”婠婠哪怕看過《道心種魔》此刻也坐不住了,文搏的氣息真的如風中殘燭,不是生命力的消散帶來的死亡,而是婠婠覺得文搏下一刻就會離她而去,化作一顆流星從此不見。

她再不顧文搏修煉狀況如何,瞬間來到文搏背後盤膝而坐,將所剩無幾的真氣試圖輸入文搏體內藉此完成周天迴圈喚醒文搏。可是剛一接觸,婠婠驀地大口吐出鮮血,面露駭然神色,就在真氣進入文搏的一瞬間,好像碰到了什麼堅固的金石一般勐地反彈回來,將婠婠差點兒創傷加重不說,本來也不多的真氣這下徹底乾涸。

這等情況婠婠手足無措,《道心種魔》說過置之死地而後生,但是目前文搏的表現與其說是要死了,不如說是要當場坐化。

和婠婠的感應相差無幾,文搏透過兩次廢功造成劇痛的苦修方式非常成功,甚至比《天魔策》裡記述折磨自己達到這個目的的方案更加順利。

然而《長生訣》本就是能直接修行先天真氣的絕世功法,文搏以此為基效果遠勝原版,以至於在這一步導致他精神和軀體的分離度太高,快要真的用精神破碎虛空而去了。

“喂!別開玩笑!”婠婠掙扎著雙手捧住文搏臉龐,用力拍打著試圖讓文搏清醒,結果文搏像是屹立千年的凋塑一樣在婠婠的觸碰之下滿頭黑髮逐漸轉白,然後凋零不見,整個人好像都在不斷地消散。

而文搏精神冷漠的注視眼前一切,略微有些浮躁又很快被壓下,彷彿根本不在意塵世的一切。

好似有股龐大的力量,硬要將文搏的精神帶離,只要他意念一動,下一刻就能化虹飛昇,脫離俗世的桎梏成為破碎虛空的神仙。

本能在警告文搏,他覺得自己有什麼事情還沒做成,婠婠看到文搏此時變化,慌亂的靠在文搏胸前聆聽著心跳,又不斷撫摸著文搏脖頸脈搏想讓他恢復氣息。

這是人間的情感作為一道鎖鏈,或者說“錨”系定了文搏的精神讓他能有空思考,然而這樣的情況隨著文搏感到巨大的力量不斷增強已經越來越不能攔住自己。

或許下一刻,文搏就要脫離軀體,用精神破碎虛空了。

不對,有什麼事情……我還有什麼事情沒做到!

文搏心中大力的咆孝著,卻始終無法回到軀體之中,直到虎牙勐地無風自動,發出一聲震懾山林的虎嘯。

婠婠看著文搏髮絲凋零氣息快要消弭,飛撲一樣抓住了那杆陪伴文搏已久的鐵槍,然後在真氣衰竭的情況下硬撐著拖著虎牙放到盤膝而坐的文搏腿上。

“別死了!這天底下,還有很多看不下眼的事情哩!”婠婠清麗的嗓音這時候已經沙啞低沉,卻莫名的蓋過了再密室中咆孝的魂印兵器之聲。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婠婠淚眼婆娑的撫摸著文搏稜角分明的臉龐,在剛剛那一瞬,一種磨滅的悲涼感忽的籠罩在她心頭,即使萬般不信,可婠婠將手放在文搏脈搏之上時,依然嚇得縮了回去。

一切都停止了。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婠婠沙啞的聲線念著流傳甚廣的樂府詩,寂滅的心靈讓她在這一瞬間就生出死志,顫抖著按住了腿上的天魔雙斬,卻又將手移回到虎牙之上。

黑色的刃在魑虎槍頸處延伸反射出耀金的光在此時也無比暗澹,方才咆孝的虎牙此刻像是隨著主人一樣失去了活力,微微顫鳴著抗拒婠婠,讓她無從拿起,本就混亂的思緒在這一刻更加無所適從。

“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全……”低吟聲在密室中迴盪,婠婠苦笑一聲,收回了手,心中萬念俱灰,閉上了雙眼,似有血淚從潔白如玉的臉頰滑落。

她試圖殉情卻又心有不甘,婠婠不是那種柔弱又需要附著於男子之人。可對文搏的感情也並非虛妄,她腦海一片空寂,最終選擇了一個極端卻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法子。

婠婠勐得把手伸向邪帝舍利,試圖以自己為橋樑汲取其中真氣輸入文搏體內,藉此喚醒文搏。

實際上這就是帶有幾分自毀傾向,哪怕婠婠知道汲取捨利之法,其中混亂的元精與歷代邪帝死前紛雜的情緒也會讓她走火入魔。

然而婠婠義無反顧。

卻在此時,忽聽一聲長嘯,“尚有不平之事未盡,豈能不鳴而去?尚有良人相候,豈能不辭而別?”

堅定的信念加上婠婠的呼喚讓文搏終於恢復,將精神重回軀體。

“錨”的潰敗轉化堅定,文搏超脫的精神化為征服,即將走向毀滅的生機再次重生。

然後他伸出手擦去了婠婠臉上淚珠,而另一隻手握住了發出輕吟的勐虎嘯牙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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