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鷹的指引下,方獨樹很快找到聲音來源。

那是一片沙丘上空,有三位修士正在激烈鬥法。

小鷹窺視著戰場,一邊介紹情況:“那裡有一個老漢和一個老太婆,他們兩個像是一夥,正在合夥打那個尼姑。”

她見老漢與老太婆面露兇光,又是以多欺少,就覺得兩人不是好人。

她又多說一句:“尼姑被打的沒有招架之力,從天上摔了下去,掉在沙坑裡,快被打死啦。”

說完偷瞄方獨樹。

她心裡同情那尼姑,希望方獨樹可以出手支援,但如果方獨樹不願意多管閒事,那她也不會再多嘴。

方獨樹道:“咱們從他們的鬥法區域繞過去,不接觸他們,也不驚動他們。”

他不會干涉修仙界的仇殺,或許那尼姑很可憐,但誰知道背後有沒有什麼錯綜複雜的宿怨。

他示意青青載著小鷹,駕駛骨車繞路。

他從車裡跳出來,驅使‘懸雲落電’,緊跟在車後,警戒著周圍環境。

繞路時,青青自顧發表了看法:“尼姑是出家人,慈悲為懷,應該不會主動招惹是非,難道她是遭遇了打劫?”

“青青姐,不像是打劫。”

小鷹介紹:“那個老太婆打尼姑的時候,嘴裡一直在罵人,她罵尼姑:‘小娼尼不在寺廟坐禪,竟敢跑到我家偷東西,等捉住了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老太婆要扒人家的皮,心思這麼歹毒,我覺得她是在誣陷尼姑。”

青青好奇問:“尼姑辯解了嗎?”

她把骨車停在距離戰場幾十裡外的地方,她與方獨樹全都聽不見戰場修士的交談,這是為了防止行蹤被戰場修士感應到。

小鷹依仗著金丹期修為,卻可以觀其面、聽其聲,而不必擔心被察覺。

她點頭道:“尼姑辯解了一句,說:‘那鐘鼎本就是我家祖鼎,我把祖鼎收回來,這是物歸原主,怎麼算是偷呢?’青青姐,你知不知道鐘鼎是什麼寶貝?”

青青操縱著骨車方向,一邊分心回話:“鐘鼎是修仙界威力最強的神通,每一座鐘鼎上都記載有鐘鼎文,觀文即可學法,我身上就有一座神璧鍾。”

小鷹不懂鐘鼎文的玄機,但她明白‘法術’、‘神通’代表著強大力量。

她鼓著勇氣問:“青青姐,等咱們回到樹哥的家,你能不能讓我見識一下你的神璧鍾?”

她最初稱呼方獨樹叫大叔,後來方獨樹願意收留她,她就改了口,開始跟著青青一起叫公子,而且執意要與青青看齊,也以奴婢自居。

方獨樹哪裡會接受這個稱呼?保不準將來就會惹來後患,他就堅持不讓小鷹叫公子,但是叫大叔也不合適,因為這與青青差著輩分。

方獨樹考慮後,讓她以兄稱呼自己,她就開始喊樹哥。

青青笑道:“如果我不是要專心御車,我現在就給你看神璧鍾。”

這一路上,她都在和小鷹閒聊,嘮家常似的。

她又說起尼姑:“那尼姑口稱鐘鼎是祖寶,這說明她與那個老太婆有世仇,他們兩家人的祖上肯定相互廝殺過,這種事情很難分的清對錯,公子讓咱們繞路走是正確的。”

小鷹一聽,露出敬佩之色:“青青姐你猜的真準!早前那尼姑辯解完,老太婆立即火冒三丈,罵的更兇:

‘好啊,原來是方家餘孽,三十年前沒有被斬草除根,你就應該躲起來了卻殘生,竟敢跑來盜取刺劍鼎,這是你自尋死路,我今天必定把你挫骨揚灰,永絕後患!’哎,尼姑怕是活不成了!”

青青聽到這裡,忽然把骨車急剎在半空:“你剛才說,那是誰家的餘孽?”

小鷹不解:“方家餘孽!青青姐,有什麼問題嗎?”

“公子就姓方!”

青青趕緊往後一瞧,哪裡還有公子影子,小鷹才把方家說出口,公子已經驅使‘懸雲落電’遁去戰場,並送來一句傳音:“跟著來!”

小鷹登時大奇:“青青姐,樹哥要去營救那個尼姑了,不是吧,那尼姑是樹哥的親戚?”

青青調轉車頭,朝著戰場飛馳:“應該是,但公子老家尚方城位於涼國東部的朔州,挨著兩界山,距離西疆勒州隔了幾千裡遠,公子家的親戚怎麼會遷居到這裡來呢?”

碰巧小鷹早前偵測戰場時,從尼姑與老太婆的對話裡得知,三十年前老太婆覆滅了尼姑家族,尼姑是漏網之魚,逃到邊疆應該是為了躲避追殺。

青青就又說:“西疆勒州是小願寺的領地,公子家的親戚遷居到這裡,還出家做了尼姑,想必是在避難,畢竟出家人不問紅塵,更容易隱姓埋名的。”

小鷹沒有接觸過佛門,她家鄉的安平鎮倒是修建有神廟,但供奉的神靈全部來自道門,她就聽的不是太明白,為什麼出家人要不問紅塵?

此刻遇上戰況,她也不敢詢問,就此安靜下來。

青青牽掛方獨樹,車速非常快,不一會兒就趕到戰場附近。

因為要照顧小鷹,她就沒有冒然衝入戰場,而是御車徘迴在外圍,先把小鷹從骨車內攝出來,安置在一座沙丘上,爾後把骨車重組成幽王座,擺在面前,蓄勢待發。

當年她輔助方獨樹大戰孫傲芙,曾經使用幽王座分離孫傲芙的法體與神魂,一舉扭轉戰局,這一記神通最適合用於偷襲,她會靜等方獨樹的召喚,再伺機出手。

目前戰場鬥法暫時停止。

方獨樹趕來時晚了一步,那尼姑以一敵二,落於下風,失手被老漢與老太婆所擒,方獨樹顧忌尼姑性命,沒有冒然施法。

那老漢與老太婆的修為都是築基初期,尼姑也是,兩人合力鎮壓尼姑並不困難,但兩人瞧見方獨樹突入戰場,著實被嚇了一跳,方獨樹擁有築基後期的法力,這給兩人造成極大壓力,都不敢主動與方獨樹交戰。

那老漢滿頭白髮,模樣看去七八十歲,朝方獨樹拱拱手,態度恭恭敬敬:“道友有禮了,敢問你是從哪裡遊行到此?”

方獨樹面無表情,並不回答,直接質問:“我與西疆小願寺有些淵源,見你們在欺凌此寺弟子,就過來看一看。”

“絕對沒有欺凌!”

那老漢急忙辯解:“好叫道友知道,她是一個賊尼,盜取了吾家一座鐘鼎,為了追回族寶,我與內人從朔州一路追蹤到這裡,差點給她逃入茫茫大漠,萬幸老天開眼,讓我與內人截住了她。”

“朔州?我記得那是驚烽門的地盤。”

方獨樹進一步打聽:“你們是驚烽門弟子,還是朝貢修士?”

那老漢與老太婆對視一眼,心想方獨樹連朔州是哪一座宗門的領地都不清楚,要麼是外地來的修士,要麼就是不問世事閉關太久。

“回稟道友,我與內人並非宗門弟子,而是在朝貢城池修行。”

那老漢簡要作答:“我名烏目叟,這是我道侶,喚作焦婆,居住在朔州烏焦城,朝貢宗門是萬蠱教。”

“萬蠱教?朔州領地易主了嗎?”

方獨樹很早就打聽過方家覆滅的原因,主要是家傳城池與鐘鼎被惦記,元兇就是烏氏與焦氏。

原本這兩支家族的實力與方家旗鼓相當,他們並沒有攻克尚方城的把握,但當時朔州時局動盪,朔州領主驚烽門常年與鄰近的萬蠱教爆發大戰。

偏偏萬蠱教修士作風狠絕,經常越境到朔州搞偷襲,曾經在尚方城殺人放火,導致方家子弟死傷慘重,這給了烏焦兩族破城機會。

其實以當時的混亂局面,奪城未必能撈到好處,但烏焦兩族有可能與萬蠱教存在什麼聯絡,因為他們攻打方家時使用的神通與蠱術有關。

至於事後驚烽門有沒有對烏焦兩族進行調查,一來驚烽門自身難保,他們常年與萬蠱教作戰,卻節節敗退,已經有傾覆徵兆,根本顧不得領地內的城池管轄,二來方家已經破敗,那些見過烏焦蠱術的族人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沒有機會去找驚烽門主持公道。

等方賢輔、方賢德這批倖存族人在黎國安家後,都不打算再重返涼國,自然也不會再與驚烽門聯絡。

甚至驚烽門是滅是興,方家族人都不關心,畢竟當年尚方城破時,方家曾經向驚烽門求援,卻得到了冷漠無視。

當年方獨樹在雪祁城定居時,倒是偶爾會關注一下河西三國宗門的局勢,期間驚烽門始終沒有被萬蠱教吞併,這估計是最近十二年內所發生的變故。

烏目叟的回應也證實了這一點:“五年前朔州仍歸驚烽門管轄,但後來此門招惹一位大殺星,導致總壇被肆虐,幾乎被打成廢墟,萬蠱教趁機入侵,奪了他們山門,朔州領地也併入了萬蠱教。”

方獨樹沒有關注大殺星這些旁枝末節,他問責道:“雖然你們在萬蠱教有些關係,但這裡是小願寺的地盤,不管你們出於什麼理由抓捕小願寺弟子,都有冒犯嫌疑。”

他手指尼姑,又道:“你們口稱她盜取了一座鐘鼎,那就把鐘鼎收回去,這已經足夠,你們沒有處置她的權力,把她放了。”

“這……”

這是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烏目叟不捨得放,但不放會觸怒方獨樹。

他心裡權衡,尼姑是長遠危害,方獨樹的壓迫卻在眼前,他沒有挑戰方獨樹的信心,那就應該釋放。

但他道侶焦婆不同意,委婉拒絕:“請恕老婆子無禮,道友你沒有剃度出家,僅僅是小願寺友人,同樣沒有權力處理這賊尼,依老婆子的看法,咱們應該把賊尼押送到小願寺,請寺院諸位大師親自裁決!”

烏目叟一聽,登時皺起眉頭,如果把尼姑押送小願寺,那麼被盜的刺劍鼎肯定會被小願寺沒收,他們絕對追不回來。

焦婆雖然是女修,卻更有主見,心思也更謹慎,她必須考慮方獨樹與尼姑有淵源的可能性。

如果方獨樹正是為了營救尼姑而來,那她釋放尼姑後,方獨樹就不會再投鼠忌器,必定會拿她與烏目叟開刀。

她提議前往小願寺,雖然會永久失去刺劍鼎,卻至少可以豁免最大危險。

她越想越覺得方獨樹來者不善,一把抓住尼姑後頸,強拘在身前,當成貼身擋箭牌。

方獨樹澹澹瞧她一眼,點頭道:“好!咱們就去小願寺,這正和我心意!”

說完朝後揮了揮手。

青青當即驅車過來,方獨樹示意兩人:“請上車,我載你們一程,遁速會更快。”

兩人全都瞧出青青身上的妖氣異常,又哪裡敢上?

烏目叟飛快轉動他的一雙碧眼,思索起脫身之策。

焦婆視線開闊,注意到後方沙丘還趴著一位修士,旋即指過去:“道友幫手真是多呀,那位道友為什麼不過來?難道你打算把她留在這裡?”

“道友?”

方獨樹揚起嘴角:“你再仔細看看,她真是你的道友嗎?”

“咦?”

焦婆越是打量,眼睛瞪的越大,很快就已合不攏嘴,驚道:“她修為如此深不見底,難道是金丹期的前輩?”

她不禁冒出冷汗,如果是金丹期修士親自壓陣,並且要對她夫婦不利,那是必死無疑的。

但她轉念一想,假如真有金丹期修士在場,完全可以從她手上強行搶奪尼姑,且能確保尼姑沒有性命之憂,那個女修卻在遠遠觀望,其中想必有詐。

她臉色開始陰晴不定起來。

她殊不知,方獨樹讓她打量小鷹,就是為了干擾她的注意力,動搖她的防備意志。

就在她揣摩小鷹身份時,青青頓一揮手,骨車應時而動,朝她席捲過去。

“你們不要逼老婆子下狠手!”

焦婆尖聲大叫,拖著尼姑朝後退走:“立刻撤回你們的法術,否則我殺了她!”

如果她自己全力閃避,骨車一時半刻追不上她,但她非要把尼姑抓在身邊,拖累了她的遁速,被骨車輕鬆攆上,並在她身外重組成一座骨籠。

她弄不清骨籠神通,並沒有對尼姑下死手,心裡仍舊存著挾持人質的幻想。

誰知下一刻,青青抬手一抓,骨籠已經拘著她的肉身飛走,只剩下她的神魂滯留在原地。

她驚魂未定時,只見一座結滿殷紅閃電的劍鍾,從她頭頂懸空墜落,將她噼頭罩在鍾內。

她神魂左突右撞,撼動不了劍鍾分毫,反而被鍾內閃電噼擊的傷痕累累,不由心生絕望,癲狂叫喊:“烏目老鬼,快來救我……救我……”

青青望著劍鍾,唏噓一聲:“我剛起手施法,你道侶就見勢不妙,遠遁逃走!公子說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以前我覺得不可能,現在確實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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