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嶺府有座湖,名曰:月牙湖。

湖如其名,彎如銀鉤,在夜色的點綴下,灑漫了星辰,散發著熠熠輝光。

湖央有座篷船,船首,擺著一張茶几,天礪道君端坐一旁,品茶之餘,亦在欣賞夜景!

少頃,一道白衣青年,從天而降,宛如謫仙降世。

“澹泊道友,果然爽快!”天礪道君拱手稱讚。

“道友相邀,豈敢不從?”

澹泊道君拱手回應,在茶几另一側輕飄飄落了下來,輕如羽毛,船身不顫。

天礪道君嗅著澹泊身上那一絲不易察覺的蓮子香氣,輕笑道:“看來明辰道祖的符籙厲害得很啊?竟然逼得道友只敢派遣分身而來,想當年道友是何等的……”

“夠了!”

澹泊道君毫不客氣的打斷:“往事休提!今日貧道過來,可不是來聽道友敘舊的。”

天礪道君笑了笑,也不生氣。

或者說,他就是要激怒澹泊道君,在他心中埋下一根刺。

“好好好!道友不願聽,貧道不說便是。此次邀道友而來,想來道友也能猜到幾分,元石道君舉霞飛昇,此乃瀛洲之福,亦是我等元嬰修士之福。

不瞞道友,以往我等晉升化神,全賴機緣氣運,如今經過九州功法點撥,已然發現化神之秘,可以說,待修至元嬰大圓滿,人人皆可飛仙太清。”

說到這,天礪道君嘆了一口氣:

“若非道庭當前,只怕我瀛洲道君已然半數飛昇而去。道友雖為道庭中人,但歸根結底,終究還是我瀛洲道君,道友若能棄暗投明,不僅為瀛洲之福,他日於仙界會首,亦不失為一樁美談,道友以為呢?”

天礪道君一口氣將目的和盤托出,顯得十分真誠!

澹泊道君神色飄忽起來。

他心動了。

修行至今,所謀為何?

不就是長生久視,拔宅飛昇嗎?

“道友看來顧慮重重啊?”

天礪道君看著澹泊飄忽不定的神色,倏然意味深長的催促道。

“不瞞道友,貧道身中魔符,牽一髮而動全身,只怕……難矣!”

澹泊模稜兩可道。他不是蠢貨,深知天礪此舉,也有可能是故意賣好,進而打探訊息,自然不敢多說。

這不是為了道庭,乃是了他自己的性命著想。

“是嗎?可需貧道幫助?”天礪問道。

澹泊輕輕搖了搖頭。

明辰老道種下的符籙,十分刁鑽,紮根於神魂之中,一旦觸碰,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過程沒人能幫得了他!

除非他完全敞開神魂,任由他人施為。

但他敢嗎?

不敢,只怕驅虎吞狼不成,又引新狼入室。

“貧道有一法,或可助道友脫困。”天礪道君倏然又道。

澹泊道君聞言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天礪道君要圖窮匕見了。

“哦?還請道友明言。”

澹泊道君意識到了什麼,但還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和慾望。

“此法說難不難,道友只需破境化神,即可擺脫那明辰老道的控制。飛昇之際甚至能借那符籙,摧毀明辰老道束縛鷹犬之枷鎖,拯救天下蒼生!”

天礪道君此言一出,澹泊道君抑制不住的心臟咚咚直跳。

“道友當真願告知貧道飛昇之法?”

“同為瀛洲道君,豈能見死不救?”

“此飛昇之法,只怕瑕疵暗藏吧?”澹泊道君故意冷聲道。

他可不傻,天下怎麼會無緣無故掉餡餅?

誠然天礪已經給了充足理由。

譬如,擔憂飛昇之後,道庭勢大;

再譬如,他澹泊若能飛昇,以他對道庭的恨意,必然會在飛昇之時,有所動作,這也算是對道庭的打擊。

但所有的理由,都有可能是掩蓋真相的冠冕。

因此他有理由懷疑,那飛昇之法極有可能並不完善。

“這是哪裡的話?道友若是不信,貧道可以大道起誓!”天礪道君矢口否認。

澹泊道君聞言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正當他思緒萬千之際,一道來自道庭的傳訊,令他心神劇震。

“承蒙道友不棄,為了天下蒼生,瀛洲未來,貧道願以大道起誓!”澹泊道君倏然一肅,大義凌然道。

“道友此言大善!”天礪撫掌而贊。

當下,澹泊道君旋即手指蒼穹,腳踩月牙湖起誓。

誓言落,天礪道君也說話算話,將化神之秘和盤托出。

澹泊聞之大驚,久久無法平靜,許久,才散去分身,不留半點痕跡。

待澹泊道君離去沒多久,月牙湖水面上高高隆起,卻見衛家之主悄然破水而出。

“道友既然接到傳訊,為何還將化神之秘說出?”

衛家之主腳踩隆起水面,踏上篷船。

“此時不說,難不成放任道庭收買人心?澹泊若能飛昇,對我等利大於弊,又何樂而不為?”天礪冷聲道。

——原來,就在剛剛道庭突然宣佈執掌化神之秘,更是宣佈九大真君之一的青童君將在一個月之後,當眾飛昇,以證此法。

“道友覺得明辰老道已經洞察了靈根之秘?”衛家之主略一沉默,問道。

“希望他尚未洞察吧!奈何三生鏡在他手中,我們的小動作恐怕……瞞不過他。”天礪道君一臉沉悶道。

原來,他們當時交給莫川的天靈根資料,瑕疵暗藏,看似都是天靈根,實際上卻在靈根末梢,統一進行了修改,若是以那些天靈根為參考,極有可能誤入歧途。

“三生鏡……”

衛家之主呢喃著這枚靈器的名字,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碧玉、木央那邊可傳來訊息?”天礪問道。

“木央答應了,碧玉功虧一簣。”

天礪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

……

且說虛陵洞天崩塌之後,九州各大洞天無不戰戰兢兢,包括十大洞天。

畢竟想要摧毀一座洞天太容易了。

直到明辰仙君建立道庭,公開瀛洲,各大洞天,這才鬆了一口氣。

隨著道庭大舉入侵瀛洲,各大洞天基本皆已遷入瀛洲。

有趣的是,這些洞天並未散於瀛洲各地,恰恰相反,反而皆攢聚在東海暗礁海一帶。

可謂抬頭不見低頭見。

如此佈局,自有一番算計。

此舉既是為了防範瀛洲偷襲,也是為了防範內部傾軋。

如今互為鄰里,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然而最近大有空明天,卻成了各大洞天之中最熱鬧所在,若問緣由,正是青童君不日即將舉霞飛昇。

值此之際,大有空明天自然普天同慶。

青童君更是連續講法三日,與會者超萬人。

隨著時間一點點逼近,不僅大有空明天熱鬧起來,暗礁海也再次迎來萬人空巷之盛況。

無數修士匯聚而來,欲一睹破境化神,舉霞飛昇之景!

設為展示之地的飛雲嶼,更是早已人滿為患,僅僅為了提前佔位。

在約定之日的倒數第三天,莫川找到了青童君。

此時,早已將大有空明天安排妥當的青童君,正在閉目潛修,調整狀態。

“道友此來,可有要事?”

青童君睜開雙眸,神情古井無波。

如果說在三生鏡上看來的畫面,令他還心生三分疑慮的話;

這段時間對完美經絡的體悟,已然令他所有疑慮盡去。

他有種強烈直覺,他必然會成功破境。

“道友飛昇之事,事關道庭前景,貧道放心不下,故而奉上神通一篇,可靜心明性,道友或可參閱一二。”

盤膝坐於青童君對面的莫川,抬手送上一枚玉笏。

青童君接過,神念一掃而過,頷首道:“讓道祖費心了。”

莫川搖了搖頭:“客氣了,只是這一路風風雨雨走來,忽然有些感慨。”

“道祖何故感嘆?”

“道友飛昇之後,餘下那些老傢伙,不知還有幾個能忍受得了誘惑。”

“道祖不必憂慮,那些老傢伙可不敢為了一己私利,飛昇仙界,畢竟仙界祖師爺怪罪下來,一個個縱然為仙,恐怕也吃不消!”

青童君揶揄道。

話說,他之所以選擇飛昇,一來壽元無多;

二來形勢所迫;

三來則是他的弟子慎全法師已然成為九州道庭二號人物,控制著監管人間的“冥界”。

有這層恩情在,大有空明天傳承不會斷絕。

或者說,隨著經絡修復之法的普及,以及靈根秘密的曝光,洞天的吸引力已然大不如前。

某種程度上來說,所謂的洞天,不過是一座可隨時遷移的大型島嶼罷了。

時代已經變了,再固守洞天意義已然不大。

“希望如此!”

莫川在呢喃中,抬首望天,看著隱於皓日之後的星空,感慨道:“也不知仙界是何模樣?修得可還是靈元?”

青童君撫須道:“道友如此好奇,他日一登九重霄,自然知曉。”

莫川輕輕一笑:“有道理。”

說話間,他不再滯留,起身拱手:“飛仙太清,茲事體大,道友且好生調息,貧道這便告辭了。”

青童君拱手:“那貧道便不送了。”

莫川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看著莫川消失的背影,青童君伸手虛空一抓,取出莫川剛剛送上的玉笏,神念探入其中,一遍遍參悟著其中的神通。

半晌,他輕輕一笑,指尖略一用力,便將玉笏碾碎成塵,吹出府邸。

……

三日時光,彈指即逝。

此時的飛雲嶼已然人滿為患,不知多少人翹首以盼。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逝去,青童君的身影始終不曾出現,觀禮人群逐漸焦躁起來。

若非這裡乃是道庭大本營,只怕已經有人破口大罵起來。

此時,澹泊道君隱於雲層之中,平靜看著飛雲嶼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體內靈元已然調息到了極致。

倏然,他扭頭看向遠處,只見一百海里之外,天象下垂,地氣上躋。

千里之地,雲海翻騰,有瑞氣騰空而來,神彩靈光徹於象緯之間!

無法形容的天地威壓,從天而降,在洶湧澎湃中,向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縱然是第一次瞧見,澹泊亦敏銳意識到此乃飛昇異象!

“快看!”

“飛昇!”

“怎麼會在百里之外?”

飛雲嶼上望眼欲穿的觀禮人群立即注意到了天地異象,那種種不可言說的曼妙之感,也令他們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一時間,人潮如海,聲沸喧天。

在萬眾矚目中,青童君身影驀然憑空出現,身後隱隱有洞天異象。

——原來,為了防止敵人破壞,青童君就沒打算在飛雲嶼飛昇。從某種角度來說,道庭也沒撒謊,在飛雲嶼也足以觀禮化神修士的飛仙太清。

“這就是……化神?”

“瓖讓湛湛,陽不能晞……這就是至臻之境?當真是玄妙至極!”

“蘭煙騰縹緲之芳,蓮炬散熒煌之影,不虛此行啊!”

這一刻,不知多少修士激動的全身顫抖,高聲疾呼,求道之心愈發穩固。

可謂:

眾目鹹睹,神而異之。

……

此時此刻,瀛洲上下無不歡騰,哪怕是瀛洲道君目睹這一幕,也是欣喜之情大於不快。

因為道庭之舉,已然證明了完美靈根的正確性。

元石、青童君之舉,亦將是他們的未來。

在眾生歡騰中,唯有藏身於罡風層中的莫川,面無表情的看著青童君飛昇景象,心中不悲不喜。

“你終究還是防著我啊!”

他嘆了一口氣,青童君那憤怒眸光,令他意識到青童君並未施展他贈予的神通。

當然,也有可能他贈予的神通,毫無作用。

在感嘆中,青童君已然飛昇至罡風層中,他當即鼓盪起靈元,厲聲呼喝道:“醒來!”

聲出如雷,轟鳴於罡風之中。

相較於聲音,那隱於聲音中的精神衝擊,更是鋒利如刀。

然而神通掃過,換來的僅僅是青童君的憤怒一瞥,而後他便我行我素,繼續向顱骨之外飛遁而去。

“醒來!”

莫川一愣,低喝之際,手中驀然掐訣,射出一柄飛劍!

也就在這時,他瞳孔驟然舒張。

只見他以魔靈符編織而出的天羅地網中,倏然有兩名下屬氣息暴增,力量之強,近乎要掙脫羅網。

莫川凝神看去,神色古怪起來。

這兩名下屬赫然是——澹泊、木央兩位道君。

只見兩人竟然在同一時間,在飛雲嶼附近破境化神。

目睹這一幕的莫川,下意識就要調動所有人的力量鎮壓,然而意念剛起之時,他又悄然止住。

“倒是選了個好時機!也罷,閻王攔不住想死的鬼,貧道便成全你們。”

莫川輕輕搖了搖頭,已然洞察澹泊、木央的圖謀。

他們是他莫川的下屬,但更是道庭的元嬰道君。

在這萬眾矚目之下,若是化神失敗,對道庭聲望的打擊將不堪設想。

哪怕道庭事後再送幾人飛昇,也無法抹去這次飛昇失敗的陰影。

因此此舉分明是在逼莫川在“道庭”和“他們”之間,做一個選擇。

是保道庭聲望未來?

還是為了一己私慾和憤怒,破壞他們的破境化神?

澹泊、木央兩位道君賭對了。

莫川並未動手。

只是不動手的原因,他們永遠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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