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露漯城,陸府靜室。

陸家主盤膝而坐,手持一枚帝江浮雕玉簡,臉上浮現出猶豫之色。

這是他陸家供奉金丹老怪湛藍真人數十年才換來的保族圭璋。

可保他陸家築基缺失之時,十年傳承不絕。

他在猶豫,要不要動用這枚玉簡?

畢竟這枚玉簡太珍貴了。

然而誕仙穀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又令他壓力山大。

他不清楚,這是路過老怪所為;

還是仇家尋仇,故意逼他自亂手腳?

在沉默中,陸家主一咬牙,神念掃過玉簡,激發內部所留符陣,隨即一甩手,將其拋了出去。

那玉簡咻得一聲遁入虛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保族圭璋沒了,還能再爭取,可若是家族沒了,萬事皆休。

“呼——”

激發保族圭璋的陸家主,輕輕吐了一口氣,沒有後顧之憂的他,理性逐漸佔據上風。

他開始琢磨,如果仇家尋仇而來,他該如何是好?

從誕仙谷那久久消散不去的高溫來看,此人應該十分擅長火焰神通,這點要好生應對。

“咚咚咚……”

在思緒徜徉中,一陣敲門聲從屋外傳來。

陸家主聞聲臉色大變。

在一陣驚疑不定中,低聲問道:“誰?”

一聲嬉笑之聲傳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道友聲音為何如此發顫?”

“吱呀——”

房門大開,一名青衣道人邁步而入。

陸家主凝神盯著莫川臉龐,仔細甄別著他身上散發的氣息,臉色困惑道:“敢問道友道號上下?貧道可有得罪之處?”

莫川搖了搖頭道:“你沒得罪貧道,只是湊巧得罪了貧道的道心罷了。”

陸家主一怔,早已準備好的闢火珠,倏然浮現而出,懸於頭頂,滴溜溜旋轉不休。

佈滿靜室的法陣,更是渙耀而起,便要轟殺來人。

怎料,靜室法陣剛剛亮起,陸家主臉色陡然一僵。

一股難以想象的恐怖氣息,從莫川體內傳來,隱隱還有龍嘯鳳啼之音。

下一刻,一股熾熱氣流無視闢火珠,刮過陸家主的身軀。

霎時,血肉潰爛,神魂近崩。

“前輩饒命……”

陸家主肝膽俱裂,驚恐求饒,然而下一刻,他的神魂便不受控制的落入莫川手中,撕裂靈魂的劇痛,隨之傳來。

陸家主意識到了什麼?

但一切也都遲了。

“原來這就是地靈根?”

莫川神念掃過陸家主殘破不堪的肉軀,那依舊完整的經絡令他心生幾分恍然。

“可惜,即便是地靈根也無法保證一定能夠結丹,保險起見,還是得尋找天靈根,最好多找一些天靈根,篩選出最優模型。”

莫川在呢喃中,正要轉身離去,一支香火渺渺而來。

循香火看去,只見太元天端木終,正手奉高香,虔誠禮祈禱告:“弟子,於今日蒙生感應,天地靈元疑似衰減,拜請明辰仙君,解弟子之惑。”

“靈元衰減?”

莫川聽著端木終的祈禱,眉頭暗皺,身影一閃,遁入饗祭道爐。

而後以篁島分靈細細感悟而去。

這才發現,虛陵洞天之中靈元不見衰減,但洞天之外九州大陸靈元濃度赫然下降了一絲。

這一絲,極難察覺。

恐怕也只有元嬰金丹之流才能敏銳察覺到。

發現端木終所言不虛的莫川,再也待不下去,旋即遁香火而去,重返九州。

……

莫川離去沒多久,一名金丹修士湛藍真人驀然出現,他嗅著靜室內殘留的一絲肉香,以及那毫髮無損的法陣,神情凝重。

陸家主他掛名弟子之中稱得上是佼佼者。

距離金丹之境只有一步之遙。

縱然是金丹修士,也休想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殺了他。

既然如此,痛下殺手之人是誰?

滿心疑竇中,湛藍真人仔細環顧四周,試圖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然而靜室中毫無掙扎痕跡,這令他愈發驚心動魄。

許久,才驀然消失離去。

一炷香後,群芳閣頭牌真真姑娘,在陸家弟子的引導下,第一次踏入仙露島之主的書房。

然而邁入書房的她,卻愣住了。

有過一面之緣的陸家主不見了。

坐在案几之後的赫然是一位身穿湛藍色長袍的白髮老道。

那彷彿將深海披在身上的老人,令真真驀然想到了這片千萬裡海域的真正主人——湛藍真人。

“你在昨日是不是見到了陸家主?”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問話,令真真愣住了,她斗膽瞥向那湛藍真人時,那雙渾濁雙眸令她彷彿再次看到了陸家主。

——那陰鷙審問的眼神中,分明……悸動暗藏。

難不成又是“他”?

……

……

返回篁島的莫川,以本體仔細辨別一番靈元濃度,發現與分靈感悟絲毫不差之後,身影一閃,再度消失。

卻是循香火,丈量九州而去。

一日後,他的身影在清水縣華陰山停了下來。

華陰山腳下,渠口陳家愈發興盛,仔細瞧去,隱隱還能看到不少人靈元暗藏,顯然族中已有弟子踏入修行之路。

然而此時莫川卻無心在意這一點。

他感受著華陰山的靈元濃度,神情愈發嚴肅。

這一天,他借香火之利,幾乎走遍九州。震驚發現,靈元衰減非一府一州之事,而是已然蔓延至整個九州。

只是暫時衰減得不多,尋常人難以察覺罷了。

或者說,即便是察覺到也不會想太多。

“難不成是一時波動?若是靈元退潮的話,這未免也太荒謬了,畢竟靈元復甦才幾年?”

“等等!”

“縱觀瀛洲歷史,從無末法之說。換言之,瀛洲靈元始終存在。既然如此,同為顱骨眼眶的九州,為何會出現末法時代?”

“另外,九州既然出現過末法時代,那麼再出現一次靈元退潮便大有可能!”

思緒輪轉至此,莫川一陣頭皮發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剛剛經歷太元天戰火的九州,若是再來一場靈元退潮,只怕天下又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希望只是一時波動!”

莫川呢喃道,有心尋求其他幾位元嬰求證的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觀望一段時間再說。

……

南海,篁島。

天乾道人盤膝於海島邊緣,手持一根紫玉竹釣竿,靜靜垂釣。

他嗅著空氣中,恍如“毒藥”的靈元,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來這場大戰靡耗甚多啊!”

“這番好戲既已開腔,也不知幾人能聽到曲終?”

“明辰這廝,明明兼修靈元道,卻始終不棄元炁,道心堅如磐石,未來必成大患啊?”

“看來這場大戲,還得請他開幕。”

……

爻雲山,凌靜閣。

曾經輝煌道觀愈發荒涼,失去人氣支撐的樓閣,甚至已經開始大片坍圮。

這讓沈安豐的小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落滿風塵的夕陽,病懨懨的掛在西天,灑下一抹病態的血色。

沈安豐端起一杯粗茶,湊唇啜飲間,指尖忍不住在石桌上,敲起了詩歌唱腔節奏。

喉中模糊不清哼唱著曾贈予蕭道元的卦辭:

“花開春又去,蝶至花又殘;惟有青春柏,終能耐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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