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莫川第一次觀看他人築基。

在采薇陣微弱光鋩下,鰲頭王化為人形,端坐於陣法之央,閉目調息。

少頃,周身倏然光芒暗澹。

——那是鯨吞靈元造成的視覺錯覺。

在太虛視野下,莫川可以清楚看到大量靈元湧入其體內,沒多久,一陣陣忽明忽暗的斑斕光線從鰲頭王身上渙耀而出。

莫川心知,那斑斕光線源於功法特殊。

忽明忽暗才是破境奏響的韻律。

端是:

其命如螢,明滅不定。

作為有著兩次破境經驗的他,輕易便從那明滅不定的光線中,推算出鰲頭王進行到了哪一步。

隨著時間的流逝,鰲頭王身上的氣息愈發晦澀,渙耀於體表的光線已然呈現出一種十分陌生的變化。

倏然,“呼啦——”

一陣似驚濤駭浪之聲從鰲頭王體內傳來,明滅不定的光線在闃然暗澹中,迅速綻放耀眼光芒。

莫川驀然神魂歸體,睜開雙眸,臉上浮現出一抹異色。

“本王……築基了?

本王這是築基了?”

鰲頭王睜開雙眼,面露幾分迷茫和難以置信。

“恭喜道友,賀喜道友,破境築基,得證大道。”

莫川起身,拱手恭喜。

“哈哈哈……好好好!”

鰲頭王這才如夢初醒,仰天狂笑。

莫川站在陣外,滿臉笑意,心中百感交集。

“貧道承蒙道友采薇陣之助,此恩永銘於心,日後若有需要,貧道但憑驅使!”

狂笑之後,鰲頭王意氣風發,拱手作揖。

“道友客氣了!”

莫川拱手笑道,心中對於鰲頭王眼下承諾,不以為意。

“哈哈哈,道友且稍等片刻,待本王上報師門,再來與道友把酒言歡!”

“貧道掃榻恭迎!”

鰲頭王滿心歡喜的離去了。

莫川站在采薇陣前,臉色陰晴不定,腦海中一遍遍回放著鰲頭王築基畫面。

一個可怕猜測,在他腦海中浮現。

莫非元炁會干擾靈元的蛻變?

仔細一想,前有他的兩次破境失敗,後有龍王景瀛的經絡俱斷;

鰲頭王恰巧因為奉上內丹,體內元炁殘留不多,故而才破境成功?

一想到這個可能,莫川便頭皮發麻。

這意味著他所設想的“魚和熊掌兼得”路線將不復存在。

他必須得從中取捨。

“如果兩者不能兼修,沒道理一點訊息也傳不出來。說到底還是樣本太少了,希望這僅僅是一場巧合。”

莫川思緒徜徉間,乾脆離開宅邸,前往萬卷屋。

他想查查有沒有相關卷宗記載。

待行至萬卷屋,一番打聽,才發現,北嶽洞天無人統計相關資料。

或者說,在上古末法時代,即便是最艱難時刻,北嶽洞天也無人修行元炁道。

一旦修行,將會被視為背叛,要麼斬殺,要麼驅逐。

莫川聞之,心中瞭然。

越是弱小,越要強勢,在上古末法時代,北嶽山主想要保持隊伍純潔,也只能瘋狂排斥元炁道。

否則洞天必然分崩離析。

現在北嶽洞天願意收他為弟子,歸根結底,乃是因為現在是靈元道時代,任他妖言惑眾,也掀不起風浪,自然也就有了容人之量。

萬般無奈之下,莫川一咬牙,再次踏入北嶽主殿。

方一踏入大殿,他愣住了。

只見大殿中,消失一年之久的朝歌赫然站在殿中,身上散發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

——赫然是築基之境。

“恭喜師姐,賀喜師姐!築基而成,有望大道。”

莫川拱手賀禮。

“同喜同喜。”

朝歌盈盈欠身作福,眉眼間掩不住的喜色。

“今天倒是個大喜日子,前有外門弟子鰲劍拜入內門,後有朝歌築基成功,雙喜臨門呀!”

北嶽山主分靈顯得十分高興,語氣輕盈不少。

“此乃北嶽洞天中興之兆,圖讖垂典。”莫川拱手賀禮。

“哈哈哈……好一箇中興之兆!”北嶽山主情緒愈發歡喜,主動問道:“明辰啊,此來可是有事?”

“弟子聽聞南海龍王景瀛破境失敗,又觀鰲劍成功築基,生出些許不成熟猜測,故而想來求證一番,不過師姐朝歌既已突破,弟子猜測看來不過是一場杞人憂天。”莫川心情有些低落。

“哦,什麼猜測?”北嶽山主問道。

“鰲劍破境之前,曾以內丹為報酬,向弟子借用采薇陣,故而弟子猜測,元炁會不會影響靈元運轉,如今見師姐築基,才知是弟子道心不穩。”莫川言簡意賅道。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你啊,還是經歷得太少,少年便為天之驕子,嶄露鋒芒,鎮壓時代,如今修行折戟,難免意志消沉,狐埋狐搰,妄自驚慌。

吾等山神一脈,享天地卷顧,壽元悠長,你既有刀兵滅度為後手,又何必患得患失?北嶽洞天不養閒人,但你有功於洞天,除非洞天寂滅,否則這裡永遠有你一座三元宅邸。”

北嶽山主聲音平靜,一席話令莫川如沐春風,神色動容,半晌拱手道:

“弟子拜謝師尊垂憐!”

“朝歌,明辰乃你引入師門,理當由你引導修行。如今你既已築基成功,可要將修行經驗好生傳授明辰。”北嶽山主又看向朝歌道。

“弟子領命!”朝歌欠身致禮,而後告辭離去。

出了大殿,莫川和朝歌並肩而行,沿著中軸山道,向山下漫步而去。

兩人相互聊了近況。

朝歌其實早已修至煉氣九境,遲遲沒有突破,乃是因為她借占卜之術,發現未到吉時。

故而等待至今。

因為氣運之說,極容易受到外物影響。

因此她始終未踏出宅邸。

“師弟且好生修行,待至煉氣九境,師姐幫你卜上一卦。”末了,朝歌信心十足道。

“如此,那師弟先行拜謝師姐了!”莫川面露微笑,拱手作揖。

……

舊曆癸卯一月,北嶽洞天再次大開山門,廣納弟子。

相較於去年初,今年弟子多了不少。

一眼掃過,近乎有上千人,鬧哄哄擠作一團,瞧著生機勃勃。

莫川觀禮其間,眸光閃爍。

相較於上一批數百人,這一批新入門弟子,幾乎已經難見元炁波動,大多數身上都散發著純正靈元氣息。

由此觀之,元炁道已然徹底衰落。

舊曆癸卯三月,莫川再次修至煉氣九境,傳訊朝歌,得卦辭:

——皋者同高,又物結實。

莫川掐指一算,巧了,正是兩個月之後的五月。

索性耐住性子,閉門不出,耐心等待。

好在這段時間,藥田第一批藥材也逐漸成熟,正好侍弄花草為樂。

人不還踵,日不移晷。

兩月時光,彈指即逝,在莫川重新佈置好采薇陣,準備破境之時,有直系弟子登門造訪,代北嶽山主送來築基、扶絡兩丹。

莫川睹之,一臉驚訝。

在百感交集中,面朝北嶽山主大殿,拱手作揖,這才收下丹藥。

待禮送師兄出門,隨即返回靜室,準備破境築基。

陣法催動,丹藥入腹,

隨著富有規律的破境韻律聲響起,沒多久,一口精血噴薄而出。

看著眼前面無血色的舊軀,莫川面無表情。

又失敗了!

三次了。

兩次服用築基、扶絡丹,更有采薇陣相助!

饒是他閱歷豐富,此時此刻,依舊有種道心崩裂之感。

他已然無心思考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或許他就不適合靈元道。

想到自己初入此方世界,隨意應一支香火,便得地煞之術,那時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再看現在……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我一直以為我才是天地主角,現在看來,不過是順風順水之下的錯覺。”

“人生啊,十之八九不如意。”

莫川長長嘆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起身離開私宅,向北嶽洞天主殿走去。

一路上,偶爾遇到幾名直系弟子,皆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待看到他周身半點靈元也無之時,一個個難免露出同情憐憫之色。

當然了,嘲諷之意亦暗藏眉眼之間。

“弟子明辰,拜見師尊。”

“何事?”

北嶽山主分靈幻化而出,模湖面孔上隱隱傳來打量眼神。

“弟子愧對師恩,再次破境失敗,請求離開洞天,入世歷練。”

莫川拱手作揖。

他手裡還有兩顆假丹,若將其煉化,可快速推至煉氣九境,出洞天之後,可再次嘗試。

實在不濟,返回虛陵洞天,藉助一座洞天力量,也能快速堆至煉氣九境。

他就不信了,試他個十次百次,還能再失敗?

“不過兩次失敗,便心灰意冷了?”

“弟子也曾鎮壓時代,豈會因此氣餒?弟子只是靜極思動,想出去散散心。”

“散心不必入世,品茶釀酒煉丹亦不失為散心之舉。”

“弟子還是想入世。”

“北嶽洞天任何人皆可入世,唯獨你不行。”

“嗯?這是為何?”

北嶽山主聲音幽邃道:

“你以太微陰陽法傳道天下,又以天池陣法延命元炁道修士,更以篆刻天池之能,為五嶽山定下邊疆;殺生護生之說,已然衍化為一道佛門法脈,九州傳聞,你乃元炁道氣運之子。

若能拘役,不僅可洩心頭之恨,更能打擊吾等五嶽山威望,更何況你還是山神之軀,可為護山陣靈,因此一旦離開洞天,死期將至。”

莫川愕然,許久,才躬身道:“讓師尊擔憂了,弟子告退!”

他聽懂了,他的身份,類似於大景皇帝。

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更何況氣運之說,在修士之間本就極為昌盛。

他當年留下燈草和尚,便是欲借燈草氣運,事實上,燈草和尚也確實幫到他不少。

如此一來,也難怪他成了靈元道修士眼中的香餑餑。

“水積成川,載瀾載清。土積成山,歊蒸鬱冥。我等山神,壽元悠久,莫爭一時義氣,時間會抹去一切新仇舊恨。”

在莫川踏出大殿時,北嶽山主的聲音,再次輕輕飄來。

莫川腳步頓了頓,旋即坦然離去。

……

不出意外,莫川二次破境失敗的訊息,一夜之間傳遍北嶽洞天。

尋常修士,破境失敗,不死也殘。

莫川連敗兩次,反而跟沒事人一樣,自然引來一片譁然。

有人嘲笑;

有人心生不滿。

恆山腳下,太多破境失敗弟子,他們大多淪為雜役,侍弄藥田之餘,苦心尋求修復經絡藥物,試圖二次破境,可謂艱辛。

反觀莫川,辛丑末年才拜入北嶽洞天,不過兩年,便破境兩次。

這裡面必然有貓膩,說不得便是得師門傾盡資源培養。

那兩顆築基丹,便是明證。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讓眾弟子心中如何平衡?

尤其是那築基丹,尋常弟子,非立大功,不得賞賜,莫川呆在洞天裡,便連賜兩顆,還有公平可言嗎?

一時間,輿情沸反盈天。

直到北嶽洞天昭告莫川功勳,這才壓下不滿之聲。

不過,即便如此,怨言依舊不少。

人性總是善忘,對於傳奇也總是缺乏敬畏。

所謂的傳道天下,天池法陣,在眾弟子看來,也不過爾爾。

萬卷屋中比這精妙的陣法,不知凡幾,然而又有幾人流芳千古?

不少人看來,那所謂功勞,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然而修道界殘酷無情,縱然知道又奈何?

那些修二代不同樣也在享受著豐厚資源?

因此一陣喧囂之後,輿情也就隨之散去。

……

舊曆癸卯八月,時隔兩年,莫川收到未狸託人送來的書信。

“一別之後,兩地相思。

妾身埋頭苦修,不敢打擾,恐驚公子修行,不知這兩年來,你過得可還安好?

其實,你的事情,師姐都與我說了,你性子素來自信,向來腹有乾坤,妾身便不學那兒女情長。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望公子不惹塵埃,早登大道。

數日前,天妖書院昭告天下,改制院規,入院學子即視為拜入北嶽洞天,修行期滿可入洞天修行。

妾身無力阻止,只能求助師姐。

師姐言此乃大勢所趨,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師姐又欲推薦妾身拜入小溈洞天,恰逢太元總真天納蘭巧真人遊歷至此,欲收妾身為徒,妾身躊躇不定,還望公子能為妾身做主。(第373章)

——未狸。”

書信不長,大概是擔心被外人瞧去,信中內容也是點到即止。

莫川從頭到尾看了數遍。

默然收起書信,返回書房,攤開筆墨,略一沉吟,提筆撰寫。

寥寥數語,花費數刻鐘。

待信成,以秘法封印,委託同門送了出去。

書信送出,莫川便彷彿失去了精氣神兒,有些落寞的坐在書桌旁,默然無語。

太元總真天,乃十大洞天之一。

那納蘭巧既以真人稱之,自然是金丹修士。

未狸能得金丹修士欣賞,想來天賦不俗,既然如此,沒有道理拜入三十六小洞天小溈洞天。

哪怕小溈洞天與五嶽山交好!

真好啊!

摯友慎全拜入十大洞天——大有空明天。

心上人也拜入十大洞天——太元總真天。

妙極!妙極!

“呵呵……”

“途窮穿狗竇,道隘不容身。”

“既然靈元道容不下貧道,那貧道便逆天而為,這靈元道不修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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