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天乾國師毅然決然的離去背影,莫川舉杯相送,難免心生幾分波瀾。

回首來路三千,一晃數載流年,才知我若是遊子,你便是人間。

在這人間,他終究有些格格不入。

“呼——”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撥出滿心複雜,身影一晃,驀然消失。

再次出現時,已然在萬丈高空血月之旁。

他御氣而起,隨意盤膝隱於一團白雲之中,一邊默默修行,一邊俯瞰洞天,監察眾多不速之客。

頗有種“身處小洞天,坐知千里外”的神仙氣度。

截至目前為止,踏入虛陵洞天者,有三十七人。

看起來大多數都是築基修士。

至於假丹、金丹修士?

莫川就看不準了。

一方面是修為限制了他的目光;

另一方面,他有理由懷疑在那些築基修士中,多半有金丹暗藏,扮豬吃虎。

以他眼下修為,對上築基修士不敢說戰而勝之,保命應該綽綽有餘。

須知,他元炁道已經突破千年瓶頸。

這段時間修行雖然並未積攢多少道行,但他執掌的天罡法大小如意在失去瓶頸掣肘之後,依然能夠令他在短時間爆發出兩千年戰力。

因此對上築基修士,他還真不怯戰。

不過,若是遇到假丹、金丹境修士,也唯有跑路這一個選擇。

唯一對策,便是使那風箏戰術,耗其靈元,再行剝皮挖心之舉。

“連殺六人,皆為假丹,這人到底是誰?”

在沉默觀察中,那名瘋狂截殺假丹修士的女修士,格外吸引莫川的注意。

此人似乎對洞天秘鑰毫無興趣,在踏入洞天之後,不僅沒有尋找之舉,反而一直流連於氣脈之間,專門襲殺假丹修士,對於築基修士反倒看也不看。

真不知是衝著那顆假丹而去?

還是盜亦有道?

……

晷刻漸移,光流澐澐。

不知過去多久,洞天眾修彷彿集體接到通知一般,倏然紛紛施展神通離去。

便是那名瘋狂襲殺假丹修士的女修士,也隨之飄然離去。

沒多久,偌大洞天為之一空。

“天乾動手了麼?”

莫川猜到了什麼,輕輕吐了一口氣,目光鬼使神差間落在“血月”上。

他在想,如果以【地煞·服餌】之術,吞服這滴鮮血將會發生什麼?

“延續上萬載不曾熄滅,甚至還能滋養洞天,這滴鮮血必然有其過人之處,說不得便是什麼神仙神獸之血!”

他略一沉吟,索性分出一縷神念,探入五命魔靈幡之時,詢問左丘曜。

對此,左丘曜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答桉卻毫無價值。

原來,在日傾宗執掌這座洞天之時,這輪血月便已經高掛虛空。

從有限的記載來看,這應該是虛陵洞天前任宗門風靈宗所掛,據說是得自北陰大海之底——硤石血湖。

至於硤石血湖是什麼?又在哪裡?

左丘曜也說不清楚。

對於日傾宗來說,風靈宗便是他眼中的上古時代,自然是史海勾沉。

莫川對此半信半疑。

他略一沉吟,元炁恣意而起,使出服餌之術,吞吐血珠自然逸散而出的一縷血氣。

隨著這縷本該灑向洞天的血氣被吞服,天地倏然為之一暗。

漆黑夜色下,莫川渾身一僵,雙眸貫血,舒張的童孔中,隱隱浮現出一枚冗繁至極的咒印!

“胚胎有始,億劫無終,血湖孕質,滴血凝神……”

一道彷彿從億萬年時空之前橫渡而來的聲音,從莫川口中呢喃而出,此乃濟度血湖真言,亦為血湖大神的不滅法門。

——一頭來自遠古恐怖,似要借那一縷血氣復活歸來。

“滾——”莫川戄然怒叱,眸中血色盡退,恐懼之色取而代之。

他第一次發現死亡竟然如此之近!

在他吞服的血氣中,竟然蘊藏著一股無法想象的恐怖意志,正在侵蝕著他的身體。

【迴風返火】

在奪回意志的剎那間,莫川毫不猶豫的使出天罡法迴風返火。

霎時,吞吐血氣的身軀,彷彿逆轉時空,退回到數秒之前。

“記憶還在?妙極!”

第一次施展此術的莫川,感受著還存在的記憶,心中狂喜之餘,連忙退出血珠三丈開外。

同時各種神通施展己身,排查是否留下暗疾。

好一會兒,確定無礙之後,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滿臉餘季未消。

“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玄妙神通?”

莫川回憶著吞服血氣之時的恐怖記憶,額頭冷汗直冒,後背一片冰涼。

如果他沒猜錯,這滴鮮血應該來自某位大能。

此人極有可能憑這滴鮮血重新復活。

因此環繞鮮血之外的符籙,與其說是束縛,不如說是封印。

利用時間偉力,一點一滴消耗著這滴鮮血的能量,最終將其徹底形神俱滅。

幸虧他吞吐的乃是經過封印符籙過濾之後的血氣,否則極有可能已經遭到奪舍。

不!

準確的說,是一身精血慘遭掠奪,成為其化形能量。

“卡!”

恰在這時,天地驟然一暗,血珠渙耀而起,如昊日當空,綻放出刺眼光芒。

一道道鮮血鎖鏈,從環繞血珠之外的符籙上冒出,嘩啦啦射向莫川,在彈指間,將他捆成了一枚血色粽子。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

快得莫川措手不及。

【小】

莫川大驚失色,心神暗運,身體驟然縮小,便要掙脫鎖鏈束縛。

怎料,身後陡然冒出一頭有著三千載道行的鬼嬰,裂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住莫川身體。

【生光】

絢爛金光從莫川體表冒出,抵禦著鬼嬰的噬咬。

與此同時,太一流火騰焰飛芒而起,從護體金光中綻放威光,將鬼嬰頭顱包裹。

遠遠望去,這頭鬼嬰彷彿從九幽地獄爬出,口鼻噴火,金光閃耀。

“誰?”

“好久不見,明辰道友。”

一道滿頭白髮的俊朗男子從空中浮現,赫然正是左丘宗衍。

“是你——”在鬼嬰口中苦苦支撐的莫川,滿臉驚魂未定。

“我一直很好奇,天乾那傢伙若是執掌洞天秘鑰,又何必多此一舉,說服本座毀掉壽元珠作坊,趁機斬草除根豈不美哉?原來,他不過是個傀儡,你才是幕後主謀。”

左丘宗衍感慨萬千中,並起食指和中指,指向莫川。

“嗡!”

一道透明符劍自他指尖迭激而出。

一個呼吸間,便凝聚成實體,“休”的一聲射向莫川。

“吼——”

一聲龍吟嘯九天,千年龍蛻咆孝而出,張牙舞爪間撞上符劍。

“刺啦——”

那符劍彷彿卷挾無盡雷霆威光,在碰撞的剎那間,便擊穿龍蛻,眼看便要撞上莫川身軀。

【迴風返火】

天罡神通出,符劍霎時縮小,化為一抹灰盡。

“好生精妙的神通!”

左丘宗衍見狀嘖嘖稱奇,雙手卻掐訣不休,憑空捏出一柄柄飛劍,行那劍雨戰術。

“原來你也執掌洞天秘鑰?!哈哈哈,好一個父子連心,沒想到縱然慘遭背刺,也要為逆子爭取生機。”

莫川咬牙怒罵,同時左支右絀,竭力施展神通,對抗左丘宗衍的攻擊。

此時,束縛在他身上的血色鏈條,彷彿具備洞天權柄,將他在洞天自由挪移之能徹底封印。

噬咬他的鬼嬰,更是不知疼痛。

哪怕快要被太一流火燒穿頭顱,依舊死咬不放,令他成了左丘宗衍的活靶子。

“他沒死?”

左丘宗衍失聲驚呼,眼中閃過一絲驚懼。

“呵呵,弒父逆子,你也知道害怕?”

“不可能!魂燈已滅……”

左丘宗衍下意識就要反駁,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

在他心神失守的剎那間,莫川終於騰出手來,放出無慮真龍,一道大小如意之法加身,無慮真龍修為暴增,額頭龍角幻化而出,一頭撞向左丘宗衍。

“吼!”

龍吹纏蓋雲,虎吟駭萬條!

面對天罡法加身的真龍,縱然是左丘宗衍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他單手掐訣,一聲低喝,身軀驟然崩解,化為一團血霧,任由真龍將其撞碎。

莫川見狀渾身劇震,終於明白左丘宗衍為何能瞞天過海,悄無聲息潛入虛陵洞天了。

他赫然執掌了血珠的某種力量。

而虛陵洞天在血月的滋養下已有上萬載,某種角度來說,已然融入洞天之中。

同根同源之下,莫川發現不了自然不足為奇。

更何況,他也尚未執掌全部洞天秘鑰。

“七耀輝魔,羅英散景!”

在莫川恍然大悟中,一聲幽幽吟唱傳來。

便見化為一團血氣的左丘宗衍,倏然以身為武器撲向莫川。

這團血氣彷彿是人間至汙至垢之物,方一落到莫川身上,便澆熄【地煞·生光】所衍化的護體神光。

失去阻礙的鬼嬰,迫不及待的咬合牙關。

“噗——”

獠牙戳膚,鮮血噴湧。

“住手……”

求饒之聲尚未出口,莫川身軀便化為黏湖血肉,骨骼碎裂之聲將所有不甘盡數淹沒。

“咯吱!咯吱!”

鬼嬰舌頭翻滾中,賣力咀嚼著獵物,腥臭撲鼻的鮮血滴滴答答自唇齒間滴落,看起來好不瘮人。

這一刻,束縛莫川的血色鎖鏈,在失去目標之後,隨之崩解,重新化為猩紅光芒,灑落洞天,滋養萬物。

捨身冒險撲殺莫川的左丘宗衍,從空中浮現而出。

他看著咀嚼不止的鬼嬰,臉上閃過一絲病態的興奮:“一身道法竟能掙脫血湖大神的奪舍,倒也有幾分本事,可惜……”

“可惜什麼?”

一聲戲謔之言,從左丘宗衍耳旁傳來。

“嗯?”

左丘宗衍愕然回頭,目之所及只有熊熊火光。

以法眼望去,火光之外無數符籙幻化而出,竟構成一座龐大法陣,彷彿早有準備。

“不可能!”

左丘宗衍睹之,失聲驚呼。

“可惜了,這座法陣本來是留給金丹修士的,如今也只能拿你來試試成色。”

莫川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從空中鳥瞰而去,便會發現,在血月四周,臨空佇立著一道道陣盤法旗,在空中構建出一座可充當玄門宮觀護山大陣的法陣。

這赫然是莫川和天乾國師的後手之一。

莫川料想,那些窺覬者在苦尋不得之後,會學朝歌行那賊不走空之舉,摘取洞天寶物。

因而特意在血月周圍佈置上法陣,便是等待這一刻。

不想,他沒等來金丹修士,反倒等來了另一位元炁道魁首左丘宗衍。

“住手!我若身死道消,血湖必將墜空而落,化為血海永淹洞天!待血湖大神出世,所有人都得死!”

面對為金丹修士準備的陣法,左丘宗衍急了,厲聲低喝。

與此同時,環繞在血滴之上的一枚符籙,更是倏然停止轉動。

——這是他行弒父之舉時,留下的最後殺手鐧。作為失敗之時的牽掣手段,沒想到眼下依舊有用。

“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這一幕,令莫川童孔舒張,咬牙切齒間,怒斥道:“那貧道更得殺你!”

聲未落,法陣已然全力運轉。

莫川身軀更是吹漲而起化為千尺巨人,在兩千載道行的加持下,各種神通拼命潑灑而去。

“我有一法,可得長生……”

在生死之際,左丘宗衍發瘋的尖叫起來,試圖挽回局勢。

然而莫川毫無所動。

不過彈指間,聲滅形消,骨碎微塵。

“嗡——”

與此同時,環繞在血月之上的一枚符籙,也隨之碎裂,化為灰盡散去。

虛陵洞天亦隨之明亮三分。

莫川不敢放鬆心神,連忙吞服靈露恢復元炁,同時維持陣法運轉。

待一刻鐘後,這才稍稍分出一縷心神,煉神出竅,以太虛視野,俯觀洞天。

既是查漏補缺,也在觀察血月情況。

好一會兒,他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停下法陣運轉,恢復精氣神。

他基本確定左丘宗衍死了。

他的恐嚇,半真半假。

不知是不是束縛血月的符籙封印過於玄妙的緣故,左丘宗衍只毀了其中之一。

並未傷及封印根本。

不過,話雖如此,一枚符籙的缺失,還是令封印出現了瑕疵。

至少灑向洞天的血光燦爛了三分。

這令他有些擔心千里之堤會不會毀於蟻穴?

他可親身經歷過血珠之中所蘊含的意志。

深知其之恐怖!

“胚胎有始,億劫無終,血湖孕質,滴血凝神……”

莫川呢喃著血湖大神奪舍之時殘留的記憶,心中倏然一動:

“左丘宗衍臨死時所言的長生之法,會不會就來自這枚血珠?”

“如果他真的繼承了這位大能的傳承……那他會不會在外面滴血復生?”

想到這個可能的莫川,忽覺一股徹骨寒意直衝腦際。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

龍姑娘,你別這樣

安嶺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