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物?”

莫川看著眼前梅花狀釘子,眼中閃過一抹驚疑不定。

他並不認得此物。

因此很難從此物功能上,判斷那入侵者的真實目的。

“等等!這是……蜚牛妖氣?

“……莫非是那蜚牛殘魂尋來了?”

“難不成蜚牛並未暴斃,而是借假死脫身,騙開封印?”

施展天罡法煉神御氣的莫川,敏銳察覺到一縷妖氣,待辨別妖氣特性,登時心神劇震,無數念頭湧上心頭。

仔細一想,這個猜測大有可能。

蜚牛拔山失敗之下怕是已然心生絕望,那麼聯手天乾國師行假死脫身之計,不足為奇。

如此天乾國師挖走妖丹,也就能理解了。

“不對!”

思緒閃爍間,莫川又勐然否定了這個猜測。

思考不應止於整理偏見。

他勐然想到,蜚牛屍身已然復活,如果蜚牛真的策劃了假死脫身之策,他的屍身必然會說出詳情。

因為殭屍蜚牛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屬於一個全新的生命體。

他交還不了屍身;

也無法交還。

“如果不是蜚牛,那這會是誰?”

莫川念頭一轉,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那個殺伐果斷的人物——天乾國師。

蜚牛已死,屍身在他莫川手裡。

現在還有蜚牛妖氣的,也唯有被他挖走的蜚牛妖丹。

“這裡是饗祭道爐的壺中乾坤,饗祭道爐也一直在我身上,旁人怎麼可能進來?便是無主道人也是藉著我遁去的香火,這才闖入其中。”

“如此說來,莫不是爐中生了奸細?”

“亦或者有定位之物?”

“難不成這就是天乾國師留下蜚牛屍身的根本原因?”

思緒迸發間,莫川越想越驚悚。

好一會兒,他搖了搖頭,伸手喚來五命魔靈幡,揮幡召出左丘曜,問道:“道友可認得此物?”

左丘曜循莫川手指之處望去,臉色微動:“沒想到,在這末法之時,還能看到破夢之楔。”

莫川心中一喜:“破夢之楔?這是何物?”

“抽釘拔楔分生夢,一念回機覺夢空。此乃專破幻陣之法器,將破夢楔釘於虛空之中,以此為指引,即便身處幻陣,也能辨別方向,藉此破陣。”

“道友可會煉製這法器?”

“這是自然,只是此乃上古煉器之法,元炁道根本無法修行。”

“無妨,參考一二,也是極好的。”

“也罷,玉笏拿來。”

左丘曜不再多言,伸手要過玉笏,將破夢楔煉製之法記錄下來,遞給莫川。

“多謝道友相助!”

莫川拱手見禮,一揮手,隨即將左丘曜收了起來。

隨後,他立即翻閱起破夢楔的煉製之法,誠如左丘曜所言,上古煉器之法需要靈元參與配合,非元炁道所能煉製。

“上古法器……破夢楔,標記方向……”

“呵呵,倒是有點意思。”

莫川略一沉吟,身影消失,再次出現時,已經回到聻冥幽境。

他決定將破夢楔移入聻冥幽境。

不管破夢楔的幕後之主是誰?既然敢標記他的饗祭道爐,那就讓他好好嚐嚐聻冥幽境的厲害。

當然,前提是他能找到的話。

終於解決內患的莫川,正要繼續參悟漏盡通,不想,一支鳥鳥而至的香火,打斷了他的計劃。

卻是白尾小青龍上香奉告,二十四客堂三妖拜訪。

……

……

再次踏上萬朝山的未狸,神色恍忽,已經完全認不出眼前山頭,還是那竹茂木翹,鳥鳴琅然的萬朝山。

舉目望去,曾經枝丫交錯,樹冠如蓋,漏不下一點陽光的森林,如今枝葉剝離,彷彿梳篦梳齒,齊刷刷的倒向山下。

再往山上行去,煙霧繚繞,空氣焦灼,萬物憔悴凋落。

那是爆炸之後的燃燒,也是燃燒之後的荒蕪。

待行至山巔,曾經的萬朝洞窟早已消失不見,山頂更是化為一座隕坑,若是填上湖水,定然像極了拜月湖。

未狸不關心萬朝山變成了什麼模樣?

只關心他有沒有事?

可惜,在擊退敵人之後,他也隨之消失,不知是療養,還是暫避兇險,徒留滿山妖邪,翹首以盼。

晷刻漸移,光流澐澐。

不知過去多久,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

天亮了。

莫川卻還未現身,這讓未狸愈發焦躁。

這一等,又是一個上午。

直到二十四客堂三妖聯袂而至,白尾小青龍上前恭迎,再次上香奉告,久違的青色道影,終於現於山間。

未狸見狀眼眶一紅,連忙低下腦袋,不敢露出異樣。

而後連忙跟緊師傅步伐,走了過去。

“妾身夜聞驚雷,才知萬朝山遭襲,奈何道行有限,無法為道友分憂,還望恕罪!”

阿木爾走近,連忙作福致歉。

“無妨無妨!”

莫川擺手,瞥了一眼未狸,並未多言。

“敢問明辰仙長,此事原委可曾查清?本君聽聞,此乃洞神之爭,可否屬實?”

吞雲真君迫不及待問道。

他其實更想問,這是不是中原入侵?

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他們雖然尚未查清來人身份,但也確定對方並非萬里荊荒之人。

這個發現,令三妖忐忑不已。

“非也,此乃那萬載妖擘蜚牛破陣之舉,洞神之爭,不過是藉口罷了!否則豈會毀了萬朝洞窟?”莫川解釋道。

“什麼?”

眾妖面面相覷,鳳鳴洞神略一遲疑,問道:“那妖擘可曾破陣?”

“諸位道友無需憂慮,那妖擘已經死了,想來要不了幾日,訊息便會傳入萬里荊荒。”莫川平靜道。

三妖聞言大驚失色:“此言當真?”

莫川笑而不言。

三妖這才意識到失言了。

其實不怪他們如此失態。

他們與其說是震驚蜚牛之死;不如說是憂慮且忌憚失去掣肘之後的莫川。

要知道,大半實力都被蜚牛牽制的明辰老道,實力都已然不可小覷;

更是落子阿濮洞窟;

如今解決了蜚牛之患,不再受蜚牛牽制的他,又將在萬里荊荒掀起何等的腥風血雨?

在三妖心蕩神搖之際,莫川又意味深長道:

“正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妖擘擅分神之法,或有殘魂僥倖苟活於萬里荊荒,幾位或可仔細探訪,若有發現,不失為修行機緣。”

眾妖聞言下意識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幾分意動之色。

且說莫川和幾位大妖正相談甚歡,忽有小妖上前彙報,說,山下有大隊寨民抬著祭品上山了。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諸位若不嫌棄,不如移步本宮洞窟,品茗暢談?”赤雉娘娘聞訊,笑吟吟的邀請道。

“正有此意。”吞雲真君頷首。

“貧道洞窟被毀,瑣事繁雜,便不去了。”莫川拱手拒絕。

“正是洞窟被毀,道友其實更應該去集議一番,挑選下一處洞窟。”赤雉娘娘意有所指。

吞雲、攝月聞言眉眼一沉,眸中閃過一抹厲色,剎那間意識到赤雉娘娘的深意。

擇日不如撞日,這是要趁著明辰老道虛弱之時,將事情擺在檯面上討論清楚啊?

“萬朝洞窟被毀,皆因貧道而起,貧道豈能因此棄山下寨民於不顧,另起爐灶?”莫川聞言隨手拒絕。

“道友的意思是?”赤雉娘娘聞言登時一怔。

……

……

“天吶,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是洞神發怒啊!”

“呸!我臥河寨傳承不絕,祭祀不斷,香火永續,大小節日,哪次不是滿供奉上,洞神怎麼會發怒?這是洞神大戰!”

“是哩,俺昨晚親眼瞧見,洞神飛來飛去,在天上打個不停……”

自打臥河寨民進了萬朝山,所有人便被驚得駭然失色。

他們以為山寨坍圮,已經算是嚴重。

進了山裡,才知這場天災之恐怖。

初行,還能看到幾分森林模樣,再往深處走去,哪裡還有森林?放眼望去,只餘下光禿禿,黑漆漆的樹幹,整齊劃一的倒向山下。

這枯敗寂滅之景,簡直令人悚然!

偶有食腐寒鴉,落於青煙鳥鳥的土地上,扒拉著焦湖屍體,啄食著早已煮熟的內臟,為山林憑添三分恐怖。

等到寨民戰戰兢兢,攀上山頭,眼前景色,令他們徹底崩潰了。

熟悉的萬朝洞窟消失了,眼前只餘下一座巨大天坑。

“這——”

寨民們滿臉驚恐,手腳無措,一個個下意識看向大巫師。

那巫師乃是一名老嫗,七老八十,臉褶如橘皮,許是一身巫袍所襯,顯得格外陰沉。

她抬眼看著眼前恐怖景象,臉上亦不掩悚然之色。

她略一沉默,故作鎮定道:“神住十九天,人間宅子,不打緊,獻牲畜,祭神靈,祈神福,攘災邪。”

“哎!”

寨民聞言彷彿找到了主心骨,連忙將送上來的祭品,逐一擺好,準備祭祀。

當一切準備就緒,在臥河寨民匍匐於地中,老巫師穿過寨民,手奉香火,呢喃唸咒:

“稻為媒介,米來領路,萬朝老爺神通廣吶,臥河寨民祈求您吶,離開您那捆馬坪,告別您那擱轎院,沿著銀梯下,順著金梯降,一層,二層,三層——直下十九層……途經簡歐村,路過巴玻寨,來到萬朝山啊!”

陰陽頓挫的聲音,飄蕩在萬朝山巔,撫慰著寨民彷徨不安之心。

“啊——唔!”

隨著祭祀咒言落下,一聲短促的驚呼聲,令所有寨民下意識抬頭。

眼前發生的一幕,令他們徹底呆住了。

只見祭品之後,土地倏然拔高而起,如雨後春筍節節攀升。

大地微微震顫,卻並不駭人。

那是熟悉的牌樓,也是熟悉的洞窟;

不過,須臾間,消失的萬朝洞窟,竟然再度在他們眼前生長而出,直把寨民看痴了。

“轟隆——”

一聲驚雷,烏雲密佈,彈指間,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這雨來得是如此迅疾。

濺起無數灰塵,令天地間充斥著泥土的芬芳,以及焦炭焦臭氣息。

在深秋時下,落人身上不僅沒有寒意,反而暖暖的令人很是舒坦。

“裡阿,山青了!”

一聲稚嫩童音,將震撼於萬朝洞窟憑空長出的寨民喚醒,循聲望去,便見黑漆漆的萬朝山上,竟枯木逢春,焦炭冒芽。

不過頃刻間,山巒蒙上一層青色。

俄而青色愈發濃翠,那是草木旺盛,樹木瘋長。

雨水迷眼的功夫裡,黑壓壓一片的萬朝山,徹底消失了,記憶中的綠水青山再度出現。

“這、這是萬朝老爺下凡了?!”

“萬朝老爺下天啦!”

“么兒,快快拜老爺!”

“驅去千樣醜,逐走百樣惡,發白又轉青,牙落又重生,好卦,好卦啊!”

面對洞窟復生,山巒披翠,臥河寨民們激動得無以言表,於滂沱大雨中,叩首不止。

更有父母,連連按住稚童腦袋,祈求萬朝老爺祝福娃娃。

大巫師更是滿臉狂熱,連連高呼禮送咒辭。

一時間,萬朝山沸反盈天。

殊不知,不被群妖所見的山腳山寨亦如此。

那瓢潑大雨下,真如巫師咒辭所言“發白又轉青,牙落又重生”,此為萬朝洞神之彌補也!

……

……

“明辰仙長,真乃大神通也!”

隱於暗處的群妖瞠目結舌,阿濮洞神阿木爾更是驚歎不已。

論修為論戰力,山中妖邪或許不弱於人族。

但論起顯聖手段,那是拍馬也不及。

拔山為窟,對土石之精怪來說不難;

枯木逢春,草木精怪同樣也能做到;

至於為村民“治暗疾,扶正氣”浪費一些元炁,馬馬虎虎也能辦成。

但將諸此種種擴大到整座山巒,福澤大型山寨,這就絕非山中妖邪能辦到了。

尤其是那精準落在萬朝山上的瓢潑大雨,不僅草木之氣暗藏,更是避疫驅邪之力依附,僅此細節,便足以一葉知秋,可窺明辰仙長之神通精妙。

這一刻,站在阿木爾身旁的未狸,亦兩眼放光。

那滴滴答答的雨滴,落在山裡,也彷彿滴在她心裡,盪漾起圈圈漣漪。

她親眼瞧見那婦人稚童身上新傷,迅速癒合,結痂脫落,煥發新生;

那彷徨不安的面孔,也在雨水沖刷下,煥發笑容。

如此細膩一幕,令她心生瀲豔,不知不自覺間雨盈眼眶,心中歡喜之餘,忽然又生出幾分自慚形穢。

……

有人歡喜有人愁。

瞧見這一幕的三妖,神色卻愈發凝重。

如此神通,只能證明一件事,明辰老道不僅未受傷,甚至始終保持在巔峰狀態。

這就是煉丹師的底蘊麼?

三妖愈發凜然。

尤其是吞雲真君,在瞥向莫川背影時,蛇眸裂童倏然收縮,似有流光乍現,不知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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