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眾僧驚!

那句“誰敢再問?”,如萬鈞驚雷,轟鳴於群僧心間。

縱是日光也無法遮掩的智光,照亮榕下樹蔭,亦照進那愚昧不堪的求佛之心中。

這一刻,那些投機取巧,試圖以無法證偽之詭辯,遮破莫川立宗之說的僧人們傻眼了。

這還怎麼問難?

聖者言不定,誰敢言定?

否認聖者果位,那就是在否認整個佛門。

最令眾僧無法接受乃至恐懼萬分的是,一個道門弟子竟然證了聖者果位,這不僅是在嘲諷佛門無能;

更證明了一件事: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之偈雲,極有可能……不,應該說就是至理之言。

否則無法解釋,一個玄門弟子為何能修得佛門果位?

一想到這個可能,眾僧便是坐立不安。

難不成他們的修行方式都錯了?

佛家正統在玄門?

在一片死寂中,一聲佛號幽幽而起,便見悲遠法師雙手合十:“貧僧悲遠,願為試問真意者!”

聲落,一道佛光自悲遠法師腦後渙耀而出,如圓虹日暈,盪漾起一圈細密漣漪。

“——智者!”

“悲遠師兄何時證了智者果位?”

異象出,失聲驚呼便此起彼伏,尤其是佛心宗弟子在震驚之餘,更是露出狂喜之色。

莫川見狀面無表情,心中恍然大悟,難怪悲遠和尚如此自信,原來佛心已然更上一層樓!

悲遠法師沒有理會同門驚呼,這並非失禮,而是身處立宗辯,理該不受外物干擾。

他看向莫川道:“道友所立之說‘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貧僧認為有理……”

聲未落,場間驀然一片譁然。

誰也沒想到,悲遠法師如此語出驚人,竟然先贊同立宗人之說?!

莫川聞言眼睛眯了起來,感到一絲不妙。

果然,不等眾僧出聲質疑,悲遠法師又道:“但此說過於片面,貧僧認為只得五度,未得六度。”

所謂佛學六度,乃菩薩行為。

即:

——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

這是凡人可以模彷學習的成佛之路。

常行之,可超凡入聖,得證菩薩!

換言之,悲遠法師承認莫川果位,但也認為莫川不得第六度“智慧”。

“道友可曾聽聞我佛釋迦牟尼成佛典故?”悲遠法師又問道。

“願聞其詳。”莫川搖頭。

眾修亦豎起耳朵。

此時,已經沒人在意這場對辨的不合規矩,所有人皆興奮的溢於言表。

須知,此乃賢者對辨,足以載入史冊!

若能領悟一二,於修行必然大有裨益,這讓眾修如何不喜形於色?

悲遠法師微微一笑,平靜敘述起來:

“我佛釋迦摩尼成佛之前,乃悉達多國王,曾立下宏願,救苦救難,善護眾生!”

“一日,一隻鴿子被老鷹追趕,悉達多見狀,護入懷中,老鷹索要不成,問說:‘鴿子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你救了鴿子性命,豈不是要害了我的性命?’”

悲遠法師講到這時,莫說佛門弟子,便是莫川也恍然大悟。

原來是佛門經典割肉飼鷹的故事啊?

心中恍然之際,亦生幾分震動以及明悟,隱隱猜到了悲遠法師的遮破角度。

“悉達多聞言頓覺有理,但又不忍傷害鴿子,便取來天秤,一端放著鴿子,一端割下自己的肉,放入其中,以示公平。

不想,悉達多無論割下多少肉,都無法使天秤平衡,至肉盡,方有悟,捨身端坐於天秤中,秤終平。

至此,悉達多得證智行,功德圓滿,證佛陀果位。”

這個故事,佛門眾僧耳熟能詳,但每人體悟各不相同。

有人看到眾生平等,便是佛陀也與鴿子等價;

有人看到慈悲為懷,普度眾生;

亦有人品出怨親平等,無我無私。

但經過悲遠法師的闡述,以及聯絡到那“殺生為護生”之說,眾僧隱隱似有新的明悟。

“殺業之上無餘罪,十不善中邪見重。道友殺生護生之言,於念之初,便是謬論,眾生平等,豈有殺之為護之理?”

“依貧僧之見,道友之說,應為‘殺我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此言一出,大榕樹蔭下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少頃,震耳欲聾的叫好聲,沸反盈天!

“妙極!妙極!”

“好好好!”

“此辯當如六祖之於神秀,更上一層樓也!”

好一會兒,歡呼聲才逐漸止住,悲遠法師不悲不喜,又道:

“佛有六度,前五為福行,第六為智行,以福行助成智行,依智行而斷惑證理,渡生死海也。”

“道友殺生之舉,亦為智行有虧之果。宛如愚人放陸龜歸海,送夏蟲還冰,假若道友有所發現時,能稟告功德司,不僅救得了眾生,亦無殺生之禍,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眾僧聞言再起歡呼。

“悲遠智者不愧是功德司同知,此辯甚妙!”

“言之有理,殺生之言荒謬至極!”

“殺心不除,塵不可出,縱有多智,禪定現前,如不斷殺,必落神道。”

眾僧搖頭晃腦,興奮得無以言表。

更有甚者,皆此舉一反三,露出大悟之色,滿臉激動!

這一刻,盤膝於榕樹下的法主,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欣賞笑容。

至於天乾國師則始終一副似笑非笑模樣,令人瞧不出喜怒哀樂,只是那雙悄然落向莫川的眸子,亦顯露出他對此辯的期待和擔憂。

待人群逐漸安靜,莫川微笑問道:“法師,說完了?”

悲遠法師合掌宣佛:“阿彌陀佛,道友可要申辯?”

莫川收起笑容,一臉認真問道:“敢問法師,佛陀與鴿子性命,孰貴孰賤?”

悲遠法師平靜道:“我佛慈悲,眾生平等,便是佛陀也與鴿子性命等價。”

莫川笑:“這麼說,佛陀也是眾生嘍?”

悲遠法師感到一絲不妙,但只能頷首道:“這是自然!”

莫川笑問:“既是眾生,自戕可是殺生?”

這詭辯一出,眾僧愕然。

一直不曾開口的天乾國師,忽然哈哈大笑:“若佛子,若自殺,教人殺,方便殺,讚歎殺,見作隨喜……殺生戒以殺人為最重!”

此乃《佛說梵網經菩薩戒本•第一殺戒》中言論。

顯然,天乾國師這是看出莫川吃了不懂佛法的虧,故意吟誦經文支援。

事實上,自殺在佛門乃是大忌!

不僅違背佛性,更是犯了不殺生之根本戒。

“此言謬矣,道濟禪師曾有詩偈曰: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佛陀超越諸法萬相,行自戕之舉,豈受戒律所限?敢問道友可為佛陀?”

悲遠法師不慌不忙道。

尼瑪!

莫川心中大罵,悲遠這是諷刺他以境界欺壓眾僧,故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敢問法師,當初遠赴萬里荊荒為何要誅殺貧道?”

莫川再問,此乃他設下殺生護生悖論的第三層陷阱。

悲遠法師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異動。

這一點他早有想到,也是他最為恐懼的遮破!

因為一旦他回答為眾生,將正好落入“殺生(莫川)為護生”的陷阱。

悲遠心神激盪,場中僧人亦臉色大變,心生不安,齊刷刷看了過去,等待他的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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