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豐都之前,莫川繞了幾步路,去了一趟清微宮。

清微宮之事,總要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另外,此去也是為了排除一個荒謬可能:

——那就是,清微宮和道錄司會不會為了聯手開發豐都洞天,故而杜撰出子虛烏有的千年鬼嬰襲擊事件,嚇阻扶鸞?

這點可能性雖小,但也不得不防?

待莫川抵達清微宮地界,便發現清微宮大門緊閉,尋本地人一問,說是宮中有得道高人羽化,故而閉宮守寂。

莫川見狀,索性藏好肉身,煉神出竅,遁入太虛,潛入清微宮中。

無需他費心探查,剛一入宮,便見曾經雅緻宮觀,如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坍圮的建築、傾倒的古木。

宮中藥香四溢,尋源頭一看,便見袇房中,不知多少道人在哀嚎呻吟,傷亡者可謂不計其數。

輕得頭破血流,少胳膊瘸腿;

重得身不見傷,卻渾渾噩噩,顯然傷到了神魂。

“……元氣大傷啊!”

莫川見狀唏噓不已,在確定結果之後,便不再逗留,抽身而返,繼續往豐都行去。

待行至豐都,他並未進城,而是選擇在荒郊野外,收肉身,出陽神,靜待濁氣下沉,沉入豐都洞天。

再入豐都洞天,血月依舊,遠處廢墟之城,恍如兇獸盤踞,欲擇人而嗜。

“按理來說,報復過清微宮之後的日傾宗,應該會放鬆警惕。不過謹慎起見,還是做好最壞打算為好。”

莫川重新遁入肉身,喚出龍蛻浮屠銳甲,以天師宿符隱去修為,又扣上五官神符所化的凶神魁星儺面。

再伸手虛空一抓,取出百鬼嘶嚎的五命魔靈幡,整個人頓時氣質大變恍如幽冥惡鬼。

“這樣要是還能看出來,道爺我認栽。”

莫川滴咕一聲,隨即遁向廢墟之城。

“吼吼——”

尚未靠近,廢墟之城中,便傳來隱隱綽綽的嘶吼聲。

“這廢墟里到底隱藏了多少鬼嬰?清微宮掃蕩之後還有這麼多?還是說,左丘宗衍發現得較早?”

莫川在心頭思忖中,還是一頭扎入廢墟。

在廢墟外,鬼吼聲此起彼伏;

到了廢墟里面,反而聽得不太清楚,目之所及也罕見鬼嬰。

看來坍圮的殘垣,成了鬼嬰們最好的狩獵場。

莫川已有幾分經驗,這段時間的摸索,也令他逐漸掌握透過天師宿符模擬修為波動的方法。

他主動將修為調至甲子之下,隨即在廢墟邊緣遊蕩起來。

“休——”

沒多久,若隱若現的破空聲從身後襲來。

“等得就是你!”

莫川早有準備,一抖魔靈幡,本就虛幻如霧的幡旗,登時迎風而漲,化為一團鬼雲將偷襲鬼嬰囫圇吞下。

彈指間,這隅廢墟角落便恢復平靜,彷彿無事發生。

“不愧是駕馭兇魂魔幡,用來對付厲鬼最合適不過。”

莫川精神一震,繼續偽裝成甲子修士,吸引鬼嬰襲擊,做那守株待兔之事。這對修士來說,愚蠢至極,對於貪食且毫無理智的鬼嬰來說,卻恰到好處。

一時間,他恍如暗夜燭光,不知吸引多少飛蛾撲火,時間在他的狩獵中,一點一滴流逝,魔靈幡也逐漸充盈起來。

“吼——”

不知過去多久,一道響徹廢墟的怒吼聲,令莫川表情一變。

“千年鬼嬰?”

他曾見過兩頭修為接近千年的鬼嬰爭鬥,對於鬼嬰氣勢威壓自然十分清楚,那聲怒吼遠超他曾經所見。

不等他辨別方向,又一聲怒吼傳來,聲如雷鳴,穿雲裂石。

“吼吼吼——”

至此,廢墟之城宛如沸騰之釜,萬鬼嘶嚎聲此起彼伏!

“不對勁!”

莫川神情凝重起來,正要隱去身影,便見一道道鬼嬰騰空而起,如沖霄狼煙,直插蒼穹。

仔細看去,修為最低都有千年,更有甚者,威壓如淵,便是莫川也辨認不出修為。

這些鬼嬰彷彿受到某種召喚,沖天而起之後,便如殘星隕落般,向血月方向飛去。

“莫非是日傾宗召喚?”

莫川心中一動,化為一縷地脈之氣,緊貼大地追了過去。

這一追,便是半日功夫。

直到那鋪天蓋地的鬼嬰,沒入一片黑桃林,他才停下腳步。

這並不是巫卜的化墩村黑桃林。

因為這片黑桃林要大多了,放眼望去,一直綿延至視野盡頭。

莫川睹之卻愈發膽寒。

因為他知道,桃林越大,這地下豢養的人畜必然便越多。

“突然召集鬼嬰,莫不是有大事發生?”

他思來想去,一咬牙收起肉身,煉神出竅,遁入太虛。

這是他最隱秘的遁術,也是他最強的法眼。

唯一缺點是對元炁負荷極大。

好在他如今已有七甲修為,倒是可以奢侈一番。

在太虛視野下,世界展現出另一層面貌,那是五彩斑斕的能量流動,也是大道盪漾起漣漪的至微至妙表象。

整個世界像極了吃了毒蘑孤的斑斕視野。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氣,仔細辨別著每一縷彩色漣漪所代表之物,循著鬼嬰殘留的鬼氣,緩緩追蹤而去。

倏然!

他停下腳步,只見在那鬼氣盡頭,冒出兩道扭曲人影,道道熾烈的元炁波動,扭曲著周圍能量力場。

看起來像極了油落清湯,盪漾起彩色漣漪。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道友莫慌,本座既然以心魔起誓,自然不會傷害道友,更不會為禍人間,這些鬼嬰本座另有妙用。”

熟悉的交談聲,令莫川精神一凜。

其中之一,正是日傾宗左丘宗衍。

“閣下奇謀迭出,只為湊齊這些藥材,現在該說出目的了吧?”

清微宮的人?

莫川聞言心頭劇震。

難不成,千年鬼嬰襲擊,只是為左丘宗衍籌集藥材尋個藉口?

“道友此言謬矣!這場交易乃你情我願之事,你賺了壽元,本座拿了藥材,現在怎麼又變成了本座奇謀?道友莫要自欺,直面本心,才是王道。”

“呼哧……”

清微宮之人呼吸陡然急促,好一會兒才道:“我查過這些藥材,大多都是大補之物,閣下這肉身莫不是出了問題?”

左丘宗衍道:“有句話,不知道友可曾聽過……大補至極便是毒?!”

“嗯?”

“哈哈哈,道友既然好奇,那擇日不如撞日,今兒便隨本座一同前往,觀一場盛宴如何?”

“……求之不得!”

“請!”

太虛視野下,兩道扭曲身影隨即起身,向地下走去。

‘大補至極便是毒?’

莫川心中唸叨著左丘宗衍的話,倏然想到什麼,心中一橫,遠遠綴在身後,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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