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立壽山前,聲名動四方。

……

壽山神廟可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莫說十里八鄉;

便是百里之外,也隨著商賈腳步的傳播而知者甚廣。

不知多少百姓風塵僕僕而來,只為一睹山神仙蹟風采。

那渾然一體的廟宇,比肩山嶽的壽山神像,集百家之長的精妙石凋,無一不在證明仙蹟之玄妙!

令人見之生畏,心生皈依之念!

一時間,壽山鎮人滿為患,香火不斷。

更有人瞧見有利可圖,鑽營賣貨,儼然將這裡發展成為十里八鄉的新集市。

不過,此事再往外傳,狐疑之聲漸起。

這不,在東玉河灣口灘碼頭邊,斜眼艄公正在唾沫橫飛的講述著《石凋變神廟》的故事。

不想,這邊剛剛講完,那邊一邊等活一邊聽故事的縴夫中,立馬有人開口問道:

“船老大,你說那神像跟山一樣高,吶,能有那五龍山高嗎?”

那縴夫說著,一指不遠處的五龍山。

斜眼艄公抬頭瞧了一眼天邊幾乎戳破老天的五龍山,嚥了一口唾沫,有些心虛道:“差不多吧!”

“差不多?你不是說親眼瞧見嗎?”縴夫們聞言頓時樂了,擠眉弄眼追問道。

“俺當然親眼瞧見,不過,當時離得有些遠,瞧著頂天立地,好不威風,一時迷了眼,沒怎麼細瞧……”

“不對吧,你剛剛不是還說進去熘達了一圈?”

“就是就是!”

“你還說,那山神廟裡還供奉著魯班爺哩!”

縴夫們你一言我一語,擠兌得斜眼艄公老臉漲紅,怒聲道:“俺騙你們作甚?俺確實瞧見,大老遠都能看到從山頭冒出的神像腦袋……當時光顧著看風景,忘了瞧高度……”

“咦——”

縴夫們立即齊齊發出一聲戲謔,繼而轟然大笑,使得碼頭充滿了快活空氣。

斜眼艄公好吹牛。

這是灣口灘人盡皆知之事,不過,這依舊不影響他們一次次湊過來。

實在是日子太苦,也唯有在這裡才能找到點廉價樂子。

“來活啦!來活啦!”

頭纖一聲吆喝,頓時令圍觀的縴夫們一鬨而散,忙著幹活拉繩索去了。

頃刻間,斜眼艄公旁安靜下來。

“阿公,壽山真的有神仙?”

一聲問詢,令斜眼艄公精神一震,打眼瞧去,卻見彎口灘有名大孝子——東福,正一臉希冀問道。

“那可不,俺天天兩頭跑,東玉河哪塊石頭不清楚?那從壽山廓上杵出來的神像腦袋,一眼就能看見,還能蒙人?我跟你說,那跟五龍山一樣大的壽山神像,一夜之間就冒了出來,你說這不是神仙做的,還能是誰?”

斜眼艄公很享受被人圍觀的感覺,尤其是瞧著東福越來越亮的眼睛,心中更是來勁兒,哪怕極盡誇張之詞。

不等他說完,旁邊傳來一聲勸戒之言:

“東福,別聽他鬼諞,丁公鑿井,以訛傳訛,壽山鎮或許有山神廟,但肯定沒那麼玄乎。估摸著,就是那群山匠故意編排,合築招牌呢!”

抬眼瞧去,卻是四海酒樓掌櫃路過。

“誰鬼諞啦!俺明明親眼瞧見,掌櫃的,你這不是憑空汙人清白……”

斜眼艄公急眼了,跳腳嚷嚷起來。

然而四海掌櫃聽都沒聽,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壽山鎮冒出一座山神廟之事,他早就聽歇腳商人聊起過,吹得神乎其神,不下三四個版本。

然而追問起細節,卻又云裡霧裡。聽起來,與那市井傳說別無二致,不知是翻騰幾手的市井流言。

他之所以插口提醒一句,只是怕那大孝子東福,趕去壽山鎮求神拜佛。

不曾想,擔心什麼來什麼。

翌日中午,四海掌櫃便聽說,有人看到東福揹著老孃,坐上了斜眼艄公的渡船,向上遊而去。

……

……

“俺滴媽呀,還、還真有神像!”

剛剛駛過一個彎口的斜眼艄公,“啪嗒”一聲,鬆開木櫓,目瞪口呆的看著承鄴河盡頭。

便見一尊龐大神像,坐落於天際邊緣,以天為穹頂,以山巒為屏風,俯瞰承鄴河!

“哈哈哈,東福!東福!瞧見沒?俺可沒鬼諞!”

下一刻,斜眼艄公興奮扭頭,大聲嚷嚷起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都說望山跑死馬,壽山神廟亦如此!

斜眼艄公將渡船行到琰城碼頭,託人照看之後,便隨同東福母子一起僱了一輛馬車,往壽山鎮而去。

那壽山神像,明明瞧著近在眼前,卻怎麼也趕不到,直讓人心神焦躁。

“哎呀,這壽山神像怎麼跟天上月亮似的,怎麼都追不上?”斜眼艄公忍不住道。

“嘿幼,客官這話說的好哇,咱壽山山神可不就是天上的月亮?凡人哪能輕易瞧見?要不是雷君大發慈悲,立了神廟,咱們老百姓哪裡知道?”

車伕一臉得意,繼續道:“瞧三位這是去壽山祈福?”

“是啊,俺老孃自從病倒之後,吃藥無數,不知瞧了多少陰陽先生、道嫲嬤,一直不見起色,聽說壽山有真神,俺就帶俺娘過來瞧瞧,求神保佑。”東福搭話道。

“哎幼,那你們可來對地方了,咱們山神靈著呢!自打顯靈以來,不知瞧好了多少人。俺家大姑子村裡有個傻子,瘋瘋癲癲十幾年,前陣子跟著村裡人去瞧了一場熱鬧,你猜怎麼著?回來之後,噗通一聲跪在老孃面前,直罵不孝,瘋了十幾年……”

“俺之前還拉了一個人,在碼頭幹苦力,常年腰痠背疼,全靠一口烈酒鎮痛,自打去了一趟山神廟,好傢伙,回來逢人就說山神保佑,腰不疼腿不酸……”

車伕唾沫橫飛的介紹著,滿臉驕傲得意之情。

一番話亦說得東福振奮不已。

亦令看向壽山神像的東福老孃,流露出幾分希冀之情。

不知過去多久,壽山鎮終於到了。

那遠觀已然令人心生敬畏的壽山神像,近看更是令人心蕩神搖,奪神撼意。

心有闇昧者,甚至不敢昂首細觀!

東福揹著老孃,縱然多有不便,依舊不敢懈怠。

他挨個大殿上香,待上香完畢,這才走進山神廟後院,踩著粗獷臺階,跟著熙熙攘攘的香客身後,撫摸山神腳下堆疊綿延的山脈,心中暗暗祈福!

待一圈祈禱下來,饒是他身強力壯,也吃不消的尋個臺階坐下休息。

東福老孃坐在旁邊,看著兒子滿頭大汗模樣,瞧著心疼不已,下意識起身為兒子擦汗。

“啪嗒!”

旁邊正從褡褳中取餅充飢的斜眼艄公,轉頭瞧見這一幕,雙手一個哆嗦,將上好的包穀餅子抖落掉地。

……

……

“有壽山香火之助,最多半個月,百年道行成矣!”

壽山神像腦袋上,莫川盤膝而坐,俯瞰天地,心中暗忖不已。

他於除夕之前,借壽山地脈,破甲子道行。

如今又借壽山香火,不過三月時光,已然又要突破百年門檻,修為進展之快,可謂神速!

“唔,又來了。”

倏然,莫川低頭看去,碩大神像腦袋,遮掩不住他的目光。

便見壽山神像腳下,一名黃衣道人正仰頭凝視,他驀然似有所覺,神色一驚,連忙低頭,拱手致禮。

莫川見狀收回目光,心中不以為意。

自從壽山神廟吹化而出。

除了凡夫俗子之外,亦有各路仙妖精怪登門造訪。

膽小的遠遠眺望。

膽大的進廟燒香。

更有琰城道會司道人,登門拜訪,直言:造錄名冊,上報國師。

莫川也不拿架子,杜撰了一個“半龍”名號交差。

——所謂半龍之名,正是取自鷹擊崖所斷地脈之氣。

值得一提的是,莫川也趁機讓道會司道人提點壽山匠人,請了一位善扶乩道人,於廟中燒香,請神附體,選定壽山神廟廟祝——季津。

之所以選擇季津,原因無他,僅僅是因為他凋刻的神像,頗合莫川胃口罷了。

至於是否稱職,暫時先用著再說。

以眼下神蹟,即便季津心術不正,一時半會也不敢表露出來。

等以後尋到合適人,再另作抉擇。

從這段時間,莫川觀察來看,季津還算稱職。

成為廟祝之後,他立即組織壽山鎮鄉紳富戶,捐款捐物,修繕山神廟細節。

此舉也得到壽山鎮匠人的擁護。

原來,壽山神廟終究是微凋放大而出,瞧著渾然天成,天衣無縫,但細節終究粗糙了些。

壽山鎮匠人哪裡能容忍山神廟出現這種瑕疵?

因此一番商議之後,決定各修各的。

——即,各自修繕被青衣道人採納的建築物什。

本該是一場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事情,到了這裡反倒成了一場炫耀。

工程量越龐大的匠人越高興!

瞧見沒,這是山神老爺的青睞和賜福。

至於工程量最龐大的博彥石記,反倒徹底閒了下來,因為他們被採納的赫然是轟動十里八鄉的壽山神像。

如此龐大神像怎麼修繕?

總不能鑿釘子,再爬上去吧?

最終無奈,博彥石記只能在得意中,享受山神老爺賜予的榮耀和清閒。

……

……

這段時間,莫川除了觀察季津之外,其實還在實驗一項香火技巧,如今收效甚豐。

“以饗祭道爐過濾,以辟穀之術識別,避疫之能足以惠及虔誠上香者。”

“從此以後,即便我不在壽山神像前,亦能及時回應虔誠信徒,無需擔心覬覦者的打擾!”

莫川看著下方恢復行走能力的阿婆,心中暗暗忖度道。

香火之道,在於人心。

若人心之讖言。

其越虔誠,力量越強。

其中最虔誠的香火,甚至可以影響到納香者的意志,此為內景宮避之不及,饗祭道爐卻四處搜尋的執念香火。

而辟穀之術,可以洞察香火品階。

故而莫川以此為特點,設下香火品階,只要觸及火線,他即本能施加避疫,並以登抄之術,加持氣運。

這兩點足以滿足大多數信徒所求。

以後壽山神廟不會有求必應,但若心誠,亦可治癒疾病,福澤綿延。

“此間事了,當一鼓作氣,破境百年道行!”

莫川心中一動,身影隨即散而為氣,便要融入壽山地脈之中。

不想,恰在這時,一道求見之聲,在耳旁迴盪而起。

“東玉河神水靈子,拜見壽山神!”

循聲望去,便見鷹擊崖前,一名三歲稚童正拱手作揖。

“河神?”

莫川心頭大為驚訝。

這是他第一次瞧見山川之神造訪,亦是他第一次瞧見其他山川之神。

他心神一動,融入地脈,再次出現時,已然從鷹擊崖上顯露而出。

“仙君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莫川露出身影,落於山崖之下,再細瞧眼前河神,眸光大奇。

便見這東玉河神,狀如三歲童子,耳大如蒲扇,臂長如獼猴,一雙眼睛猩紅如兔,瞧著甚是駭人。

“賢弟?”

東玉河神水靈子瞧見莫川后,突然失聲喊道。

“哈?”

莫川一愣,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此時,他已然化為壽山山神模樣——即,稚童面孔。

話說,他當初之所以選擇這個面孔,既有初誕之意,也為扮豬之相。

可是你總不能因為道爺我也是童子模樣,便亂認親戚吧?誰是你弟弟?

“哎呀,賢弟不認得哥哥了?”

水靈子一拍大腿,連忙湊近,在莫川警惕中,拍著胸膛道:“哥哥乃是水中君子——罔象啊!”

莫川愈發懵逼:“仙君,此言何意?”

水靈子道:“賢弟莫非還不知情?”

莫川拱手:“還請仙君明示。”

水靈子一拍手,一臉恍然大悟道:“也對,賢弟初誕為神,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敢問賢弟,可是從地脈之氣中幻化而出?”

莫川聞言眯起眼睛,這問話不對勁啊!

既為山神,即為壽山地脈之氣本體具現化,又怎麼從地脈之氣中幻化?

不等莫川思量這話中深意,便聞水靈子又道:“哥哥瞧賢弟一身草木之氣,可是善驅草木?”

莫川聞言心頭一動。

這段時間,觀察壽山神廟、實驗香火之餘,他亦借壽山地利,烹煮草木,採集草木之氣。

周身有草木之氣殘留,不足為奇。

水靈子又道:“生而為魍魎,卻身懷上古遺脈太牢之氣,此為木石之怪——夔魍魎,哥哥所言,對否?”

莫川愣住了。

太牢,乃牛之雅稱,這顯然是暗指他身上的蜚牛獨眸。

這幾天他常使蜚牛避疫之能,身染蜚牛之氣息,也不足為奇。

問題是地脈之氣、土木之氣、蜚牛氣息……這三者聯絡在一起,怎麼就成了夔魍魎?

還成了你東玉河神的賢弟?

“看來賢弟果然是璞玉未琢,不知你我兄弟的血脈淵源啊!”水靈子見莫川依舊茫然模樣,忍不住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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