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雲有些懵，不是說好過來商量合作研發晶片的事情嗎，怎麼就突然談崩了？
就在她跟著王宇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倪老開口了。
“遇到這麼點事就衝動了？”
王宇頓住腳步，也不說話，就站在那裡看著倪老。
“我當初有著和你一樣的想法，在離開聯想的時候一度心灰意冷！”
倪老依舊坐在沙發上，不急不緩的慢慢道：“後來南邊有個任總想聘請我做高階顧問，繼續幫他搞程控交換機的研發工作，給的工資比我現在還高......不過他是搞通訊出家的，前些年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說起來我能回到這個位置還是拜你所託......從1995年離開道現在回來，這一進一出就是14年，這麼長時間我都熬過來了，王總你就這點耐心都沒有？”
看到王宇還站著不動，倪老繼續開口道：“坐下來說吧，既然你都敞開了心扉，咱們聊通透了吧。”
王宇順坡下臺階，重新坐了回去。
“大概在九十年代初，我們曾經有過一次極好的機會。”
這個機會王宇大致是知道的，早在1988年，倪老便開始構想佈局晶片、作業系統、應用程式等方面事宜。
1991年的時候世界IT行業迎來了一場鉅變，當時全球的電腦巨頭不是虧損就是倒閉。
雖然在這時候聯想漢字系統出現滑坡，同樣出現悲喜交加的局面，但是倪老在這時候帶領團隊推出了一款自主研發的印表機晶片，憑藉這個和惠普達成合作協議。
時間到了1993年，聯想成為國內第一的電腦企業，但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由於國內市場的進一步開放，國外品牌紛紛湧入，各大品牌與聯想展開了角逐。
偏偏這個時候，倪老那邊上馬了不少專案，需要佔用大量的研發資金。
就在市場困頓，研發急需資金的情況下，倪老帶領團隊在1994年研製出了程控交換機，成為當時頂尖的存在，當時還是同行的某為都望塵莫及。
到了1995年前夕，倪老帶隊更是研製了積體電路晶片，成立軟體中心，晶片設計中心。
“當時老柳負責管理，我負責技術，兩人之間親密合作了十年之久......”
倪老感嘆了一番，隨後看著王宇道：“後來兩人分道揚鑣，裡面既有發展路線之爭，也有其他多方面因素......咱在背後就不說別人什麼話了，拉回到當下吧，你想過沒有，我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
這絕對不是倪老沒事緬懷過往輝煌，能這麼問，話裡肯定帶了其他含義在裡面。
但是王宇想不到，只能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你覺得我還能幹幾年？”
倪老思路依舊清晰的很，所以也跳躍的很，這種碎片化邏輯讓王宇很不適應，只能循著他的思路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十年應該可以的吧？”
“那就算十年！”
倪老微笑著問道：“以我們現在和外面的差距，十年追得上嗎？”
王宇知道結果，所以很肯定的搖了搖頭。
“所以......我來開山，但是後面的路需要你們這些年輕人繼續走下去！”
倪老袒露心聲：“就讓我這樣的老傢伙頂在前面，再保護像你這樣血未冷的年輕人十年吧！”
這句話一說出口，王宇頓時怔住了。
原來之前倪老那句你只是個商人，並不是看不起他，而是在告訴他：你承擔起了很多不必要承擔的東西，現在我回來了，自然會頂在前面遮風擋雨，你可以像個正常商人一樣按照自己步調發展，不必太過激進。
想明白倪老話裡的意思，一時間王宇沉默了......這就是老一輩的情懷和格局嗎？
“有時間我約南邊的小任來趟首都，咱們三個一起聊一聊，他也是個......血未冷的！”
好吧，也就是倪老可以小任這麼喊著，原本表情嚴肅的王宇內心莫名的有些喜感。
“回頭咱們組織一個聯絡機制，相互間多通通氣。”
倪老笑著指了指一旁的苗榮桂道：“我這個學生還不錯，以後聯想這邊就由他來牽頭！”
王宇看了田桂榮一眼，隨後道：“我的研發機構全在西南，那邊是另外一個人在負責，回頭算上她，加上我身邊的董事辦副主任宋秋雲，再加入一兩個研發小組的負責人，一起組成我這邊的聯絡小組。”
倪老點了點頭道：“這樣好，我剛回來，希望能用盡量短的時間捋順內部關係，接下來就是制定未來的研究方向......咱們這個聯絡小組的存在就是要及時溝通這方面的資訊，不要浪費資源，有些東西我這邊在搞了，你那邊就可以鬆一鬆，有些你那邊有小的突破了，我這邊就不浪費資金了......”
這是一個極好的建議。
尤其是在王宇極為頭疼的光刻機專案上，就算是倪老集合他現在手上的資源，短時間裡連低端的難以搞定，非得以好幾年為計量單位。
一旦開啟這方面的思路，王宇腦子裡頓時湧入不少來自前世的記憶。
為什麼之前王宇會對蔡家來內地投資如此熱情？
要知道在西南佈局中令他最頭疼的就是涉及晶片產業鏈的源頭：光刻機！
一臺光刻機的零部件多達10萬之巨，而且每個零部件都是來自世界各國的代工廠，這無疑增加了光刻機的製造難度，前世記憶裡ASML高管曾斷言，就算給你們全套圖紙，你們也造不出光刻機，這足以說明光刻機的製造難度有多高。
但是，前世的一些資訊記憶告訴王宇，傳統晶片技術從7nm製程工藝已經開始發展緩慢，尤其進入5nm工藝之後，晶片向微縮方向發展的步伐逐漸停滯，晶片技術遭遇了巨大的瓶頸。
這時候某為提出了一個繞開國外專利圍牆的新路子：量子晶片！
之所以想出這條路，既有現實的無奈，也有對未來的另一種發展思路的探索。
要知道量子晶片技術對於光刻機的要求並不高，完全可以繞開對高精度光刻機的依賴，這是當下最主要的因素之一。
其次量子晶片架構由基板、M個子晶片、耦合結構和腔膜結構共同組成，透過耦合結構實現M個子晶片的相互連線，並透過腔膜抑制結構來提高量子晶片的腔膜頻率，以提高晶片的運算速度，更有利於提高計算機的效能。
而這種設計架構恰恰繞過了諸多專利的圍堵，將走出一條屬於華夏的晶片之路。
這些資訊閃電一般晃過王宇的腦海，然後慢慢儲存在角落裡。
因為以現有的技術力量，有這個思路也沒有用，壓根就是浪費有限的資源。
何況僅僅滿足工業級應用的14nm晶片以及對應的光刻機研發，在王宇看來，有十年足以完成全部的國產化。
等到了這一步之後，或者說這一步即將達到的時候，王宇再拿出這個思路也不遲。
或許這個時間點就放在2015年左右比較合適，比前世早個五年左右吧！
王宇和倪老的聊天在繼續，但在田桂榮眼裡就比較吃驚了。
自己這位老師自從回到聯想之後，對每一分鐘都很珍惜，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一般。
現在卻和這個叫王宇的年輕人坐在會客區聊了整整兩個多小時了，而且看樣子還要繼續聊下去。
“哈哈哈，這幾頓酒喝的值！”
在聽王宇聊起最近陪著印尼蔡家考察投資地點，幾次被灌醉的事情後，倪老難得的哈哈笑起來。
“雖然封裝和測試只是產業鏈末端的兩個環節，但也是技術含量不小，尤其是封裝技術，涉及到分子級的化工原料......”
倪老對於半導體晶片產業的內容信手拈來，各個環節都相當熟稔：“拿下來，先不管市場大小，吃透技術再說，做強做大是將來的事情！”
王宇點頭道：“蔡家也在防著我，他們很敏感！”
“封鎖嘛，他們做不好，別人就會連他們一起封鎖！”
倪老不屑的笑道：“既想要我們的市場，又不流通技術，打的一手好算盤！”
“可是他們忘了一件事！”
王宇笑著回應倪老：“一旦我們龐大的消費市場形成，他們的產品不賣給我們，如何消化？”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是啊，一旦我們實現工業級晶片全部國產化，那些搞技術封鎖的企業將如何自處？
兩人一直聊到十一點半出頭，王宇跟在倪老在聯想的員工食堂吃了一頓才離開。
“去後海的四合院。”
王宇心情舒暢，讓大雙開車去後海那邊的四合院。
此刻的陽光房上應該爬滿了葡萄藤，在躺椅上休憩一下，想來應該十分愜意。
在宋秋雲的眼裡，自從老闆東南亞回來，其實心情就沒有真正的好過，前段時間全靠著忙碌來掩蓋內心的一絲絲焦慮。
但是在此刻，她從王宇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完全的放鬆狀態，由內到外。
再回想上午在倪老辦公室裡的那場談話，宋秋雲心有所感。
在今天之前，自家老闆身上扛了太多的東西，有些甚至在她眼裡看來就是屬於沒必要的那種。
獨自前行中，老闆終於找到了志同道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