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這一天艾莉莉也回小榕鎮了。

她是真心不喜歡和她媽呆在一起,所以在公司上班,一直到了這最後一天才回家,而且還是下午才回去。

當天晚上,她和嚴鑫聊到了很晚才睡覺。

嚴鑫回家的時候都已經八點多了,他沒有馬上回房睡覺,還陪著他爸看了一會兒電視,也聊了聊馮晨回家的情況。

期間就在和艾莉莉聊天。

一邊用手機在鍵盤上摳字,一邊臉上就露出了痴笑。

這讓嚴爸感覺兒子是在跟他的物件聊天,要不然不會笑得那麼奇怪。

——那笑容分明就有一點淫蕩。

忍不住好奇的問了嚴鑫一句:“你在跟誰聊天呢?”

“額,跟一個朋友聊天。”嚴鑫這麼回答。

嚴爸心裡想著:“我會不知道你是在跟一個朋友聊天嗎?”

只是,兒子沒有說出來,他也就識趣的沒有去追問了。

作為一個父親,他不是那種喜歡喋喋不休的追問的那種父親,這也許跟嚴鑫幾年前的叛逆有關,問上一兩句,就很不耐煩了。

後面也就養成了那種習慣,兒子不願意說的,自己就不去問,免得把關係鬧僵。

看完電視,嚴鑫回到樓上自己的臥室,還在聊天。

以前和艾莉莉也會聊天,但是沒有聊那麼多,今天晚上聊的特別多一點,大概還是因為陪著母親過年的艾莉莉實在是太過無聊了。

到了晚上大概十點半以後,兩個人才互道晚安準備睡覺。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早晨吃了米粉,父子二人就開始貼春聯,幾個門口還有窗戶都貼上了春聯,還在大門口掛上了燈籠。

以前沒有這樣的作派,最多就是在大門那裡貼一副對聯算是完事,在嚴鑫他媽去世之後,紅紅的春聯變成了白色的輓聯。

後面更是沒有再貼過了。

那時候父子倆關係都很糟糕,過年,也過得冷冷清清的,誰都沒有那個心情來搞這個。

去年情況好了一些,才貼了一下春聯。

今年情況更好了,房子也蓋上了,那就要弄得熱鬧一些,不只是春聯要貼起來,連燈籠都要掛上。

燈籠裡面裝的是燈泡,不是蠟燭,連上電源,按下開關就可以照亮。

不過現在是白天,也沒有那麼著急按開關。

把這些搞完,就開始準備年飯。

河那邊是另外一個地級市的區域,那裡風俗不一樣,早早的就吃完了年飯,在放著鞭炮。

鞭炮聲此起彼伏,年味十足。

這邊陸陸續續的也有人放鞭炮,不過基本上都是小孩子放著玩的,還沒有形成河對面那樣的規模。

這邊也不是年夜飯,而是中午那一頓。

今年情況更好了,年飯也準備得更豐盛。

有嚴鑫從南方帶過來的食材,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吃的。

還有自家養的雞和魚,村裡肉鋪那裡買來的肉和排骨。

另外還去鎮上買了牛肉、驢肉啥的。

肖詩語家裡送過來的一腿鹿肉,也弄了一半湊進來做一個碗。

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有葷有素,竟然湊出了十二盤菜,擺滿了一桌子。

這一頓飯做的也挺不容易的,三口鍋同時進行,好不容易才將那些菜都給做好。

這一頓飯不能在廚房裡面吃,必須要在堂屋裡吃。

等飯菜都擺上桌,時間快到中午十二點了。

首先點上香燭祭了祖,讓先人先來享用。

然後放鞭炮,關門,父子二人開始吃飯。

這一頓年飯在嚴家,那是前所未有的豐盛。

在村子裡面也找不出幾家更為豐盛的了。

嚴爸有一些欣慰,終於過上好日子了。

同時又有一些心酸——這種富足的日子,他妻子卻看不到。

那個女人嫁給他之後,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讓他想起來就覺得愧疚。

現在吃團年飯,在這麼漂亮的家裡面擺著這麼豐盛的一大桌子菜,吃飯的卻只有父子二人。

說是團年,卻又顯得冷清。

吃飯的時候,就忍不住對嚴鑫說道:

“過年的時候,要是能多幾個人就熱鬧了……”

嚴鑫笑著說道:“爸,你不用著急,再過幾年,等我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咱們家裡就會熱鬧起來。”

心裡卻想到了上輩子自己剛出來打工那幾年,都沒有回家過。

那幾年每一次過年都是他爸一個人過,一個人做一大桌子菜,一個人供奉先人,完成那些儀式,然後一個人吃這一桌團年飯。

想著就覺得自己當初太不懂事了。

更認為這輩子要好好的補償。

只是別的東西可以補償,想要熱熱鬧鬧的過個年這件事情,現在他沒辦法補償。

很多東西可以買到,但是親人沒辦法買到。

就算他在到達結婚年齡之後以最快的速度結婚並且生孩子,那也得兩三年的時間。

現在也只能這麼說說。

吃完團年飯,下午又上山祭拜嚴鑫他媽,在墳前又除了一遍草,點上香燭,放下貢品,跪拜如儀。

在母親的墳前,嚴鑫對他爸說道:“明年清明,我爭取能回來掃墓。”

嚴爸倒是挺希望兒子回家的,不過還是說道:“能回來最好,但是也要看有沒有時間,不要耽誤了工作,這邊還有我呢。”

“時間還是能夠擠出來的。”嚴鑫道。

“那就好。”嚴爸道。

嚴鑫又問道:“等明年我將欠的錢都還完了,是不是可以考慮給媽修一個墓立一塊碑?”

嚴爸盤算了一會兒。

他當然也希望妻子的墓能夠修起來,這樣就能夠存在更長的時間,提醒著這個世界,在那一塊地方有那麼一個人長眠於此。

一個人生命的終結還不能算是真正的死亡,只有當其存在的痕跡全部都被抹殺掉之後,那才算是真正的死亡,就好像從來不曾來過一般。

修墓顯然能夠讓這一堆黃土以墳墓的狀態存在更長的時間。

只是,他又不希望修墓這件事情影響到兒子現實的生活。

——修墓還是需要花一點錢的,便宜也要幾千塊錢,貴的就不好說了,可以貴到比他家現在的房子更貴。

猶豫著說道:“這兩年還是沒必要吧,等你結婚生孩子之後再來修墓立碑,將你孩子的名字也刻上去,那樣你媽地下也會安心。”

嚴鑫道:“碑可以先不立,但是我們可以先把墓給修好。”

土堆起來的墳容易塌掉,而且這山上的野草藤蔓等等發展得太快了,每一次過來都要花很多的時間來清理。

要是修一個墓,那就容易清理得多了。

還可以留出一部分地方種上柏樹,讓環境更好一些。

——一想到母親長眠之地如此荒蕪,嚴鑫心裡就有一些過不去。

沒有錢那就沒辦法,有了錢,就應該適當的改善一下環境。

“那行吧,”嚴爸道,“等你還完債了就給你媽修一個墓。”

父子二人下山,一路上也遇到了幾家上山祭拜的人,有不認識的,也有認識的。

認識的都很熱情的給這父子二人打招呼,還有人問嚴鑫是不是真的開了車回來,嚴鑫還是用忽悠他爸的那一套話術來忽悠別人——車不是他自己的,是借的老闆的車。

他發現,這一次回家過年,遇上的鄉親態度都變得熱情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家裡蓋了個小別墅的緣故,還是他開著車回家的緣故。

反正在別人眼裡,他成為了一個有出息的人。

有遇上一家人,家裡正有在家待業的年輕人,還問嚴鑫在哪裡上班,公司還要不要員工,希望嚴鑫能幫忙介紹一份工作。

嚴鑫可不想惹麻煩,只能說公司現在不缺人,暫時沒有招聘員工的想法,他也沒有辦法幫人介紹工作。

不過他還是推薦了馮晨的家裝公司,表示馮晨的公司需要工人,有沒有裝修經驗都不要緊,只要吃苦耐勞,肯學習,就可以去那裡上班。

還表示累是有點累,不過一個月也能拿到兩三千塊錢的工資。

——在07年,一個月能拿到兩三千塊錢的工資,已經很不錯了。

只是跟他說話的人聽到要做那樣的工作,頓時就沒有了興趣,大概是覺得裝修的工作太累了。

這樣嚴鑫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回到家時,時間都已經下午三點多,父子二人也沒有做別的,就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聊天,順便吃吃零食。

就只有兩個人,也做不了別的什麼——哪怕是鬥地主都還差著一個人。

他們心裡都有一個念頭——人太少了,在這大過年的一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別的時候倒也沒什麼。

可這大過年的,別人家都在熱熱鬧鬧的過年,一家團圓,歡聲笑語。

就他們家,只有父子二人,再怎麼熱鬧都熱鬧不起來。

除了把電視聲音給弄大一點,好像再沒有什麼熱鬧的方法了。

不過,除夕這天,電視裡面倒是挺熱鬧的。

父子倆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嚴鑫又在QQ上和人聊天。

和馮晨聊了幾句,互相問了一下這團年飯都吃的些什麼。

馮晨還告訴嚴鑫,他和阮夢瑤兩個人每個人給馮曦包了五百塊錢的紅包,作為壓歲錢。

然後,他爸媽又各自給了阮夢瑤五百塊錢的壓歲錢。

算起來,最後得利者,就是馮曦。

他們小兩口算是打平了。

嚴鑫就忍不住問:“那你爸媽給你妹壓歲錢沒有?”

馮晨:“給了,十塊錢。”

對此,嚴鑫很是無語。

感覺這五百塊錢和十塊錢的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雖然未過門的兒媳婦比女兒要尊貴很多,但壓歲錢上面也不應該有這麼大的差距。

不過他也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事實上馮曦已經很有錢了,只是她父母不知道而已,現在她父母對她的態度越差,以後從她那裡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少。

馮曦又不是小孩子了,這種差別對待,她會記在心裡的。

上輩子那是沒辦法,沒有馮晨,馮曦只能獨自承擔起給父母養老的責任,這輩子可不是那麼回事。

也不知道等他們明白過來之後會不會後悔。

此外,還和陳力聊了一會兒。

陳力已經帶著梁薇回了老家,這一次是真的衣錦還鄉。

在家裡是一個被嫌棄的人,覺得很不長進,在親戚裡面也被人看不起,經常作為負面典型被拉出來熘。

這才出去一兩年的時間,就開著賓士,又帶著個年輕漂亮的女朋友回來了,可以說是完成了一種完美的逆襲。

陳力昨天到的家,在這之前都沒跟他父母說過自己開車帶著女朋友回來的事情。

這一次回去,讓家裡人和鄰居們都震驚了。

他講述了他回家後所引起的轟動,文字中的歡樂是掩飾不住的。

他還說這一次買了一萬多塊錢的煙花爆竹,準備好好的奢侈一把,讓周圍的人都知道他陳力已經混出來了,讓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看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強者。

說這些話的時候,嚴鑫好像在看《鬥破蒼穹》那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故事一樣。

心裡想著:“如果他現在再寫這個小說,應該會更加的精彩。”

陳力沒有掩飾自己的快樂,也沒有掩飾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不屑,其中還包括他的父母和兄嫂。

這也讓嚴鑫明白到,這傢伙的家庭關係真的不好,也難怪去年過年就沒有回家。

陳力還向嚴鑫表示,他在家不會待多久,等把需要裝的逼都裝完了,就會和梁薇一起離開,繼續他的旅行。

這一次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回老家過年。

至於以後跟家裡人的聯絡,大概就是電話聯絡了。

不過他也表示,該盡的責任還是會盡的,以後會每個月給家裡寄一些錢,算是回報父母的養育之恩。

至於親情什麼的,他表示他自己沒有感受到,所以也不會回報。

也不知道當初在家是受到了多大的嫌棄,反正現在字裡行間,還是有著一股掩飾不住的怨意。

嚴鑫也沒有勸他什麼。

各人有著各人的遭遇,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無原則的勸人善良,其實也是一種惡。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和陳力說:“你明年要是不回老家過年的話,可以來我家過年,感受一下我們這邊過年的氣氛。”

一般做客都不會到別人家過年,不過陳力不在乎這個,當時就答應了:“沒問題,反正我到哪裡都一樣。”

看到他這樣的回覆,嚴鑫心裡想著:

“這下妥了,明年過年不會像今年這麼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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