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鑫就躺在床上,磨嘰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才起床出來,和他們一起吃飯。

這不是過節了,也就沒有在堂屋裡吃,而是直接在廚房吃飯。

桌上的菜一半都是昨天晚上沒有吃完的剩菜,另外還炒了兩個素菜——一盤藕片,一盤茭白。

嚴鑫剛下樓看到白小玲的時候,想到先前的事情,還頗有一些尷尬,最怕白小玲拿著這個來取笑他。

不過這尷尬很快就消散了。

白小玲並沒有提到或者暗示到任何與這件事情有關的東西,就好像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一樣,對他的態度還是跟之前一樣,很親熱的樣子,一口一個哥,叫得特別的親切。

甚至讓他都有那麼一點恍忽——之前的那些事情有發生過嗎?應該沒有發生過吧?

這樣心情就平復了很多。

吃完飯後,嚴鑫就出發了。

昨天晚上洗完澡後洗的衣服也沒有收,就晾在那裡,下一次回來還可以再穿。

他就揹著那個揹包,連行李箱都沒有拉走,就放在這邊。

他那個行李箱也才兩三百塊錢買的,現在又沒有什麼東西要帶,完全沒必要拖著那麼個累贅回去。

還跟白小玲說:“以後你要出去打工去,就可以用這個箱子放衣服行李啥的。”

讓白小玲又謝了他一番。

他去路邊那家小賣鋪等車的時候,白小玲也跟著過去了,要送他上車。

從縣城回家,可以很容易的找到計程車或者是摩的。

但是要從這邊去縣城,就沒有那麼容易找到運營的車,只能老老實實的等著班車。

不過好在有那麼一個大概的時間點,在那個時間點之前吃完飯過去等著,計算得好的話,等個十幾分鍾車就來了。

嚴爸和吳秀紅也過去相送。

一般這個等車的時候,都是嚴爸在和嚴鑫說話,說一些路上安全啥的。

可是這一次有白小玲在,基本上就是白小玲在跟嚴鑫說話。

嚴爸想跟兒子說幾句話都插不進嘴。

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這樣也挺好的,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能夠處得這麼好,以後就不會有什麼家庭矛盾,日子會過得舒心很多。”

小賣鋪還有別的人在,主要是幾個常年在這裡打牌的閒人,見到他們這幾個人來,也都熱情的跟他們打招呼。

還有人問嚴爸什麼時候能夠喝上他的喜酒。

他和吳秀紅的事情村裡人都知道,組合家庭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沒有人覺得這有多奇怪。

兩個家庭都遭遇過差不多的不幸,現在組合成一個新的家庭,互相照顧,是一個很正常的選擇。

只是也有人私下裡議論,嚴家兒子沒有出息之前,嚴爸一個人撐著那麼一個窮苦的家庭,誰見了都會搖頭,覺得這個家就這樣了,連親戚都要躲得遠遠的,更不用說有女人會想著嫁給他,沒誰會想到嚴家還有翻身的一天。

兒子一出息了,做父親的命運都改變了,竟然還能夠再婚。

他們得出結論,還是得生兒子。

只有生兒子才能夠改變命運。

對於他們的詢問,嚴爸也只能尷尬的回答,沒有準備擺酒,最多也就是扯個證而已。

農村裡二婚的也不少了,可二婚還擺酒的並不多,倒不是覺得這樣有多丟人,而是那些親戚鄰居覺得有些不公平——你第一次結婚我去了,憑什麼第二次結婚我還要去啊?這不是坑大家的錢嗎?

去的人少了,擺喜酒就會賠大,而且還丟面子,所以乾脆就不擺了。

那幾個閒人還在那裡起鬨,讓他們一定要擺酒,還說擺酒的時候他們肯定會過去吃喜酒。

不過嚴爸和吳秀紅都很堅決的表示不擺酒,懶得折騰。

這個話題上沒有什麼好起鬨的了,那些人看到嚴鑫和白小玲處得比較融洽,便拿他們兩個打趣,笑嘻嘻地問著嚴爸和吳秀紅:

“這他們兩個小的處得還蠻好的,你們有沒有考慮過親上加親啊?”

嚴爸比較木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吳秀紅不高興了,瞪發問的人:

“孩子都在呢,別胡說!”

嚴鑫和白小玲都聽到了,但是他們都裝作沒聽到,繼續聊著他們的話題。

只是白小玲看著嚴鑫的眼神,漸漸的都有些水波盪漾了。

嚴鑫從雨棚走出來,探頭去望路的那一頭,喃喃自語:“怎麼車還沒有過來呢?”

白小玲道:“快樂吧,應該只有幾分鐘了。”

嚴鑫又鬱悶的走了回來,繼續坐著等車。

那些閒人的取笑讓他覺得很不自在,有一些後悔,覺得坐在這裡等車是一個錯誤。

下次回家,就應該開著那一輛賓士回來,那就不需要在這裡等車了,也就不需要聽那些閒人說話。

他沒有想過回懟這些閒人。

他會對這些閒人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但是會給他爸帶來麻煩。

他爸還要在這裡生活的,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就跟別人鬧矛盾。

人家確實也沒有多大的壞心事,就是猥瑣了點,讓他感覺有些不自在,但是沒必要鬧大。

好在等待的時間也不是很長,沒過兩分鐘,就聽到了汽車的叫聲,走到那邊去看,那輛中巴車已經出現在拐彎的地方了,正在往這邊開來。

在另一個路口停了一下,有人上去。

再過兩分鐘,就已經到了這裡。

嚴鑫揮了一下手,中巴車停下來,車門開啟,他揹著揹包走了上去。

背後白小玲衝著他大聲喊:“哥,一路順風!”

嚴鑫回過頭來,笑著說道:“謝謝!你在家裡,也要好好的生活,快樂的生活。”

車上一共就那麼八九個人,空餘的位置挺多的,他找了一個位置,靠窗坐下,往外面看過去,白小玲還在那裡衝著他揮手。

他爸沒有揮手,但也站在路邊看著他。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微笑著將手伸出窗外揮了幾下。

車開動了,幾個站在路邊的人離他越來越遠。

沒兩分鐘,就看不到了。

嚴鑫也收回了目光,轉頭坐好。

過了一會兒,拿出了手機,打了一行字:

“老婆,我現在已經出發了,坐上了去縣城的班車。”

複製貼上,分別發給艾莉莉和馮曦。

過了一會兒,收到了兩條不同的訊息。

艾莉莉:“老公,我等你回來。”

馮曦:“老公,一路順風。”

他坐的這邊是單座,旁邊沒有座位,他也不用擔心別人看到他這種渣男的行徑,很坦然的發著資訊。

車開到了縣城,然後又從縣城坐上去市裡的車。

到市裡的時候,也才下午三點多。

他的火車票是晚上九點多的,現在也不著急。

要不是村裡下午去縣城的只有那麼一趟車,他也不會出去那麼早,完全可以等下一趟車。

到了市裡面,沒有什麼事情做,先到一個公園呆了兩個多小時,又在附近找一家看上去還可以的餐廳吃了一頓飯。

吃完飯,時間到了八點左右,這才打的去火車站。

等火車發車之後,又給艾莉莉和馮曦發了一條同樣內容的訊息,就是已經上火車了。

回去同樣買的是臥鋪,也是下鋪。

不過這一次他對面的是一箇中年大叔,全程兩個人都沒有交流,只是聽那個大叔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好像是給自己的妻兒打電話。

一會兒哄著孩子,說自己出去是要掙錢給兒子買玩具,大概什麼時候會回家,回家後會給孩子買什麼什麼東西。

一會兒語氣又有些嚴厲了,讓孩子在家好好的聽媽媽的話,認真的做作業。

一會兒又像個嘮叨的女人一樣跟對面的人說不能讓孩子做什麼,應該讓孩子做什麼。

這應該是聽電話的變成了他的老婆。

提了一些要求,又說了一些感激的話,說著說著,突然還哽咽了起來,說家裡拜託她了,說自己的父母年紀有些大了,可能有時候有些湖塗,也讓她多擔待一些。

臉上的表情也跟著話題的不同而變化著。

嚴鑫不是一個社牛,不習慣主動和人搭訕,但是他聽著人家打電話,卻覺得挺有意思的。

根據他聽到的這一邊的內容,推算著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

能夠感受到這個大叔的幸福,也能感受到他的心酸。

這就是人間煙火氣。

那個大叔一直到把電話打得手機沒電,這才停止通話,然後從包裡拿出一桶泡麵,跑過去接開水去了。

嚴鑫上車之前已經在餐廳吃過飯了,自然沒必要受那泡麵的苦。

這個時候感覺挺沒意思的,要上網又發現已經沒有了網路訊號,便將耳機戴上,往床上一躺,很快就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

這樣躺著聽歌,迷迷湖湖的就睡了過去。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火車已經到了省城,正在那裡停著,又有一批人上車來,還有人就在他的上鋪。

他就是在別人爬他上鋪的時候被弄醒的。

迷迷湖湖的往窗外望了一下,看到星城的字樣,這才知道到了哪裡。

把耳機摘下來,手機也放到枕頭下,然後就繼續睡覺。

沒兩分鐘又睡著了。

連火車什麼時候開動的他都不知道。

再一次醒過來,火車已經快到羊城了,列車員在收臥鋪的卡,換成車票。

火車也開得比較慢了,在那裡晃晃悠悠的。

有一些心急的人已經把放在行李架上的包拿下來,準備著下車。

有的洗臉刷牙去了。

嚴鑫沒有動,繼續躺在臥鋪上面,又發了兩條同樣的訊息過去:“老婆,我已經到站了。”

這個時候天都沒怎麼亮,所以發出去之後就沒有收到回覆。

不過在火車進入羊城的時候,嚴鑫收到了艾莉莉的回覆:

“好的老公,我現在就去開車接你。”

把嚴鑫給嚇了一跳,趕緊問她:“這麼早你就醒來了嗎?”

艾莉莉:“知道你今天要回來,所以我定了鬧鐘,時間差不多就可以出發了。”

緊跟著又是一條發過來:“我現在已經在電梯裡面,就快要到地庫了,老公,你等我!”

嚴鑫往窗外望去,這個時候天終於亮了,但時間還很早。

想到艾莉莉只是為了讓自己回去更方便一些,就調了一個這麼早的鬧鐘,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感動是因為這個女人對自己太好了。

愧疚也是因為這個女人對自己太好了,而自己對這個女人卻那麼不忠。

而且他還不想改。

“太渣男了!”他從心裡唾棄自己。

打了一段話:“莉莉,其實你用不著對我這麼好,我自己打車回去也很方便,你不需要這麼辛苦。”

準備發出去,但想了想,又刪掉了。

又打了一句話:“莉莉,謝謝你!你對我太好了!”

看了一會兒,將“莉莉”這兩個字改成了“老婆”。

但還是沒有發出去,又刪了。

最後發出去的就一行字:“老婆,我等你。”

然後,將馮曦的聊天記錄從他訊息列表中刪掉。

火車進入羊城,速度慢得可憐,那些心急的人揹著揹包拉著行李箱站在過道中,站了十幾分鍾,這才到站停下來。

等到走出火車站,嚴鑫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艾莉莉。

他揮了一下手臂,叫道:“老婆!”

艾莉莉也看到了他,興奮的叫了一聲:“老公!”

然後就衝過來。

兩個人同居已經有那麼長時間了,她已經可以當著那麼多陌生人的面叫嚴鑫老公。

當然,也只是當著陌生人的面敢這麼叫,因為誰也不認識誰,別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領證結婚,是不是合法夫妻。

當著熟人的面,她還是沒有這樣的勇氣。

兩個人擁抱了一下,艾莉莉就帶著他往停車的地方去。

她來這裡也就等了幾分鐘。

嚴鑫看她臉上還有一些倦態,知道她晚上沒有休息好,心裡更愧疚了,對她說道:

“我在車上睡的時間挺長的,等會兒我來開車吧。”

這個時候他的精神狀態挺好的,除了沒帶大金鍊子,整個人看上去就一精神小夥。

艾莉莉看了他一眼,沒有反對,笑著說道:

“好啊,辛苦你了,老公。”

上了車,嚴鑫發動車子,往柏景苑那邊開去。

艾莉莉坐在他旁邊,就側頭看著他,眼睛裡含著脈脈深情,歡喜得不得了。

明明分開也才兩三天,弄得好像過了兩三年一樣。

她問嚴鑫老家那邊的事情,嚴鑫也把該說的都說了。

說到了他爸談的那個物件帶著女兒跟他們一起過中秋節,還說到了他們準備兩三個月後正式領證,成為一個家庭。

順便也和艾莉莉請了一個假——到時候他要回去見證這件事情。

艾莉莉說道:“老公,到時候我可不可以一起過去啊?”

這個問題把嚴鑫給嚇了一跳,本能的就想拒絕。

這要是跟著他一起回去,那就是把他女朋友的身份給定下來了。

很快也會傳到馮曦的耳朵裡。

到時候會鬧出什麼樣的結果,他都不敢想象。

他現在既不想在老家那邊坐實和艾莉莉的關係,也不想坐實和馮曦的關係。

因為他不知道該選擇誰。

可是他又不知道拿一個什麼樣的理由來拒絕。

畢竟現在艾莉莉的身份就是他的女朋友——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而他也是認可的。

男朋友的父親要再婚,組建一個新的家庭,她這個做女朋友的,也有必要過去見證。

拿什麼來拒絕人家呢?

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他只能答應。

笑著說道:“好啊,到時候我們兩個一起過去,讓我爸更開心一些。”

心裡卻想著:“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應該能找一個合理的理由讓她不跟著我一起去。”

艾莉莉哪裡知道這個渣男的內心想法,聽到他這樣的承諾,開心得很:

“你拍的你家鄉的那些照片和影片,我可喜歡了,老早我就想去你家看一看,現在終於有這個機會了,到時候我要把相機帶過去,拍很多漂亮的照片。”

嚴鑫小心翼翼的提醒她:“冬天啥都沒有了,一片枯黃,可沒有什麼好的風景看。”

艾莉莉笑嘻嘻的說道:“沒事,好看不好看都不重要,只要能看到你打小生活的地方,我就很開心了。”

嚴鑫心裡發愁,臉上卻笑著:“我爸要是看著我帶這麼漂亮一個女朋友回去,肯定也開心的不得了,會比他自己結婚還要開心。”

艾莉莉笑著問他:“這是不是就叫雙喜臨門?”

昨天在那些閒人那裡聽到了一個詞,親上加親。

今天一大早的又在艾莉莉這裡聽到另外一個詞,雙喜臨門。

都是好詞,都是喜慶加倍的詞。

可落在嚴鑫的耳朵裡,怎麼聽怎麼覺得彆扭。

但還是笑著說道:“當然是雙喜臨門,如果這不叫雙喜臨門,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是配叫雙喜臨門了。”

艾莉莉想著那個時候喜慶的畫面,想著終於等到了見男朋友家長的機會,想到這一段感情能夠得到對方親人的祝福和肯定,就覺得人生特別的幸福,臉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嚴鑫認真的開著車,都不怎麼敢去看她的臉了。

這一刻她的幸福是真的。

可他不敢保證,她所憧憬的幸福能夠真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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