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競馬場的高處看臺,不擁於前列,不被狂熱所裹挾,只屬於相對理性且安靜的觀賽者。

譬如魯道夫象徵。

也譬如本是能享受歡快,卻又目光唏噓的丸善斯基。

她自然唏噓。

有著‘丸善斯基’之名的賽馬娘,光是能平穩抵達極東德比的起跑閘門,便算是勝過命運。

倘若能爭奪前三,便更是突破命理。

而她做到的,是奪得第一。

正可謂是完全勝利。

存於賽馬娘之身的所謂‘命運’,很多時候都是不講道理,是宛若詛咒一般的‘修正力’。

極東德比,本便是無比兇險的舞臺與戰場,會將那些難以接受的預感提前揭示,那麼直接以極東德比為難題的,被稱作‘Super car’的丸善斯基,是如何勝過它的?

報道之上大書特書、洋洋灑灑的故事,其實際揭秘,不過是努力與堅持。

與訓練員一同排除萬難,處理掉歷代遭遇的意外可能,再嚴陣以待地時刻關注比賽登記動向,以及一直保持著維持狀態的訓練。

聽起來是完全缺乏爆點的流程,若是細說如何挨個排除意外可能,或許還有文章可作,但那些感觸實在難用言語表達。

唯有當事人的記憶深刻鮮明,亦將是能珍藏一生的回憶。

“謝謝,丸善,我還以為你會和那位訓練員一起過來。”上揚的鷗翼式車門下,是‘皇帝’對領地的巡視。

即便她早已不在賽場,她也仍然熟悉這裡的每一寸草地。

畢竟她是每年都不缺席現場的魯道夫象徵。

而被她感謝的老友,雖然也是每一屆都不忘過來看看,但也都帶著其訓練員。

在特雷森,能與皇帝交好的訓練員屈指可數,丸善斯基的訓練員並不在其列。

孩子們的相處只求真心,大人們的交流卻有太多的考慮。而面對著象徵家的未來家主、特雷森的皇帝:賽馬孃的頂點——能夠泰然處之的訓練員,自然不多。

更別說魯道夫象徵的傳奇之中,便是赫然有著:沒有擔當訓練員的狀況下達成三冠。

如此的成就,也成了訓練員們心頭的複雜。

叛逆的馬娘在拒絕訓練員指令時,也常常以皇帝之能作典。

她總是如此完美,既是在政治上接軌URA協會工作,口綻蓮花的君王,擅長以威嚴與寡言塑造權威,更不會拘泥於既定的方針錯誤而死不承認。

面對這樣的皇帝,哪怕是有能的‘大臣’也是壓力沉重,真正能夠妥善應對的,大抵也該有個‘丞相’之能。

曾經在學生會的資料填報上,魯道夫便提過不少訓練員拒絕登記資料。

就像奧默所說的那樣:‘很難相信能有訓練員具備這種傲氣’。

那自然不是傲氣。

他們真正對學生會避之不及的,是皇帝的凝視。

不過就算如此,魯道夫象徵還是有許多能夠彼此笑鬧的老友。

只不過基本都同為賽馬娘。

學生時代便已相識的友人們,到了而今,自然也就成了老友。

會主動對她邀約,開著引以為豪,與她那稱號相得益彰的紅色跑車,一如當年那般對她招呼:‘要兜風嗎?露娜。’

連稱呼也是格外久遠,帶著被時間浸沒發酵的溫情。

雖然這搭訕語也是真的古老。

“她休產假啦,這會兒應該挺著大肚子和她丈夫一起看電視吧,”老友頗有些哭笑不得道,“本來我還打算用終端給她直播的,結果她硬要看電視臺。”

“不難理解,畢竟電視臺的攝像頭功能完備。”魯道夫答。

還提供讓訊號接收端可以選擇的十數個攝像機位,分別對應不同的角度與影象處理速度。

力求讓每一位觀賽者都能看清賽場上的動作。

否則以三歷華冠那樣注重短途的榮譽賽事,馬娘們出閘爆發的速度足以化作無數光影,一般觀眾的肉眼根本就是什麼都看不清。

也正因如此,哪怕是賽場也有在上空架設巨大熒幕與頗具層次感的巨大投影。

會來趕現場的觀眾大多都視力非凡,但這些完備舉措總是值得稱讚的。

可這是那位紅色跑車想聽的話嗎?顯然不是。

丸善斯基便是一臉無奈的看著這位認真回答的友人,嘆了口氣。

“還是這樣一本正經模樣啊你,唉,還好氣槽沒在這兒。”一想到兩倍的一本正經所能製造的冷空氣,丸善斯基就想找其他好姐妹一起墊背,“我需要小千明的支援了,聽說白仁這次也來了,那麼她在哪兒呢?”

她一面問,一面俯瞰著觀眾席。

但以府中競馬場的龐大座椅數量基礎構築的座無虛席,想要從人群裡辨認兩位馬娘,哪怕是一度被稱作“怪物”的馬娘也做不到。

她至多可以寄望於對目光敏銳的目標察覺,回頭看她,這樣她也能敏銳分辨,憑著靈覺讓視線宛若聲波般傳遞迴收——什麼人體雷達?

然而一眼掃去一無所獲,看來探測和被探測之間必有一位拉了胯。

不知這位老友還是如此‘樂觀’的魯道夫象徵,見她抬眼朝下卻也並不在意道:“白仁應該和晨光一起,站在接近前臺的位置。”

提起那兩姐妹,她的目光便也投向那入閘處的某個編號。

11號,草上飛。

“畢竟她很看好草上飛,特意為其做了特訓,大概也是為了夢之杯找個對手。”

同時千明似乎也和帝王說過些什麼…

想起昨日偶然見到的畫面,因為尚有事務的緣故,魯道夫也沒過問,只是耳朵依稀聽到些‘草地’、‘外側’之類的詞語。

千明確實很喜歡跑外側。

“草上飛啊…”丸善斯基頗為感慨的看著那11號的閘門。

她退役的那一年,也是草上飛出道的一年,因同樣為跨區馬娘,且出道戰中有著相似的超越表現,草上飛也一度被稱作是‘丸善斯基再來’。

傳承固然是好事,但這也談不上傳承,想來這種名號只會帶來無端的壓力與厭惡,

丸善斯基便與草上飛沒什麼交集,反倒是好友成田白仁的表現更令她在意。

“你是說她都決定復出了?”丸善斯基有些詫異。

畢竟在她記憶裡,成田白仁最近老摸魚了,也不練跑,就喜歡朝訓練場或是道場跑。

不像是要復出賽跑,倒像是準備去馳騁戰場做個武裝職業者。

偶爾提點後輩,也都是找什麼草上飛、八重無敵這類頗有武家之風,甚至就是武家子弟的馬娘。

你哪兒還是個賽馬娘?!

“還沒說,我也只是猜測,只是她既然都接下某位訓練員的訓練委託了,以後常看後輩們的奔跑,總是會忍不住想跑吧。”

說起這個時,便彷彿眼前已經出現了那樣的未來一般,魯道夫象徵的臉上浮出頗為期待的神態。

作為皇帝,看到有馬娘重新喚醒踏足戰場的鬥志,自然愉快。

作為魯道夫象徵,看到白仁重新振作有了目標——她自然期許著這樣的未來。

美浦波旁、愛麗速子,還有那位奧默.林頓訓練員,希望他們真的能夠引出白仁的鬥志吧。

“那位訓練員啊,好像是小千明提起過的吧?我也蠻好奇來著,對了!你還沒說小千明去哪兒了呢!”

丸善斯基忽然想起這一茬,便要垂首再看觀眾席,便聽魯道夫無奈道:“我什麼時候能弄清她的行蹤了?之前胃王比賽也是抓回來沒一會兒人就熘了。”

“氣槽說她特別早的時候,來學生會翻了翻資料,然後又整個沒人了。”

“誰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想翻資料?又有誰知道她下一步去哪?”

“也是,”丸善斯基接受了老友的自由。

“不過既然她都在Line動態發了德比票據的拍照,也就是總歸是來了,我給她發個訊息回頭一起吃飯好了。”

“你們還有心情搞同學會啊?皇帝。”

——?

陡然間傳來的質疑聲令倆人都扭頭看向不遠處走近的黑髮馬娘。

“我說怎麼找不到你,原來是待在這兒,皇帝。”

“真虧你還能在這兒站著看比賽。”

“週日委員?”丸善斯基詫異地看著這位早已畢業甚至在中央工作的前輩。

與此同時,遠方的賽場螢幕已然爆出【那麼現在,所有賽馬娘入閘完成,選手已經各就各位!】的話語,以及沉默的死寂。

無數注視著賽場的觀眾都等待著開閘的一瞬,而這邊卻是無人關注那萬眾矚目的賽事。

只因那一身黑色的馬娘突然闖入這裡,緊接著便是一句:

“這裡沒你的事,退下,丸善斯基。”

前輩的語氣實在是有些衝,饒是脾氣挺好的丸善斯基都不由怔了怔,可也沒來得及說些什麼,魯道夫已經走到她身前。

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週日寧靜頗具攻擊性的目光。

“何事造訪?SS。”

Sunday Silence,週日委員確實有著SS這樣的暱稱,丸善斯基依稀記得有委員會的其他職員這麼叫過她,但魯道夫何時與週日委員這般熟悉了?

“天狼星那丫頭回家也不跟你講嗎?你倆關係還真是僵硬啊,”週日寧靜說著,探手入懷,摸出個檔案袋,“我需要所有三冠馬的資料,包括她們的行蹤、聯絡方式。”

“三冠?”魯道夫接過檔案。

即便有著URA的官職,但作為象徵家未來家主接手家族事務,同時也開始接手家族情報網的魯道夫,卻是知道這位所謂的‘前輩’不少確實可稱作‘黑色’的事蹟。

像是眼下的事務,雖然是祖母要求的,但也大機率會揭開些血腥的創口。

這些也是不適合讓丸善斯基接觸的。

擋在老友面前不只是為了保護,更是為了截斷接觸可能。

“有G1三冠的三冠馬都要,需要你這個學生會會長蓋章。”

不過通常於人前都是保留著‘週日委員’那一面的週日寧靜,本是不值得皇帝謹慎太多。

尤其是在此時此刻,她還瞥了眼呼聲圍繞的賽場,又問:“對了,你有注意茶座那孩子在哪麼?”

以你的能力還能找不到?

魯道夫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對方的某種暗示,卻又看她的表現不像演技。

……有點奇怪。

但她還是老實將簽完字的板子遞回去道:“不知道,我又不會連學生買哪個座的票都要牢牢把握。”

“怪了,從昨晚就聯絡很澹……”週日寧靜滴咕著回頭走出幾步,又問,“那奧默.林頓那傢伙呢?訓練員買票專業通道,學生會總歸是有記錄吧?”

記錄?

魯道夫象徵怔了怔,繼而想起了一大早翻資料的某人。

“你先稍作等候,我問問氣槽。”

丸善在這兒,倒是不好問那位訓練員參與了什麼。

最好的可能是他和週日寧靜的妹妹關係好,但一想到對方的傭兵身份,這就很懸。

她摸出終端傳送資訊,倒不是先撥出氣槽,而是先給某個自由人發了條:

【茶座同學在訓練員邊上麼】

【在啊,看比賽還看得還蠻入神的呢】

……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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