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新宿站已劃為‘黑厄病’臨時禁區,進入全面封鎖狀態。”

“請站內旅客就近進入避難設施,在解禁前避免群聚,嚴禁與任何人接觸……重複,是任何人……”

新宿地鐵站內警燈閃爍,充斥著警報和人群的喧囂,以及鐵閘門降下的摩擦聲。

“警察……醫生……”

滿臉血汙的瘦弱少年,拼命壓榨著雙腿的力量,在密閉狹窄的地鐵通道中埋頭狂奔。

“呼……呼……”

胸膛如破風箱般劇烈起伏,粗重的呼吸捲入濃烈的血腥味。

『檢測到未知基因片段α,解析度70%……』

雜亂無序、意義不明的囈語,時不時在腦海中響起。

“誰都可以……來幫幫忙……”

昏暗狹窄、千篇一律的通道,在血紅的視線中急速飛退,彷佛永無止境的邪魅迷宮。

“黑厄病,傳播途徑未知,發病機理不明,任何人在任何時間地點,都有可能發病變成精神失常、擁有各種危險能力的怪物。”

耳旁,灼熱芬芳的吐息,帶來冰冷漠然的話語。

“與這種疾病相關的未公開死亡資料中,病人本身病重不治的只佔%……剩下的,全都是被病人所殺的受害者。”

這提醒了少年,自己懷中還橫抱著一名“二分之一少女”。

“剛才丟下我不管,你還有逃命的機會。”

白色水手服滿是血跡,紫色領結無力地垂在領口下方,耀眼的雪白隨奔跑起伏若隱若現。

“但現在,請拼了命地跑吧…………”

她雙手環住少年頸部,緊貼在對方懷中,毫不在意有帶球撞人的嫌疑。

“被那名黑厄病人追上,會死。”

五官精緻的俏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對剪水秋童死死盯著後方漆黑的通道。

似乎,那裡藏著擇人而噬的惡魔。

“黑厄病我當然知道,但教科書上可沒說過,病人會變成怪物……”

“教科書對黑厄病的‘權威解釋’,不過是按‘基金會’的要求照本宣科,世人對這種病的真相一無所知。”

“那個,現在該優先處理的,不是你的傷嗎?”

說到這裡,少年視線下意識下移,又恐懼地縮回了正前方。

稱她為“二分之一少女’,是因為那被鮮血浸紅的短裙下方,原本應該在那裡的一對纖細長腿,已不知所蹤。

噴了少年一身一臉,甚至湧入口中的大量鮮血,正是源自於她大腿根部光潔如鏡、讓人心季的“截肢平面”。

“不必擔心,我大腿斷裂的肌肉和血管已被「奈米金屬細胞」自動凝血,痛覺傳導也隨之中斷,暫時不會發生大出血和暈厥。”

但少女毫無表情的小臉,以及波瀾不驚的語調,就像受到這種截肢性致命傷的是別人。

“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十分鐘前,普通的我,只想普通地搭個地鐵回琦玉……”

撲朔迷離的狀況,讓少年的大腦亂成一團漿湖。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

十分鐘前。

擁擠的地鐵車廂內,手機螢幕照映出一張張木然的面容,安靜得只聽見鐵軌摩擦聲。

一身黑色高中制服、頭戴碩大耳機的少年,正靠坐在車門旁的座位上。

高瘦的身型、蓬鬆的齊耳短髮,搭配上蒼白的膚色,讓他給人一種病弱感。

「純白的道路延伸到天際,飄搖著,擁抱著那個孩子……」

耳機內的音樂,將他與車廂內壓抑的氛圍隔絕開來,目光專注地看著手中略厚的小冊子。

「東京大學醫學部附屬病院病歷簿……森川,男,18歲……」

「複診結果……BRAF-V600E原發性橋腦膠質瘤……惡性程度WHO-2……」

「治療建議……達拉非尼和曲美替尼靶向治療,定期隨訪……」

“又換藥了嗎?”

面對這足以讓成年人崩潰的診斷記錄,名為森川的少年眼中毫無波瀾,只是扁了扁嘴角:“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呢。”

BRAF-V600E基因突變導致的原發惡性腦瘤,是發病率第二高的兒童癌症,甚至超過了兒童白血病。

服用針對性的基因靶向藥能抑制癌細胞生長,但隨著時間流逝、耐藥性不斷增加,只能更換新一代的藥物。

但是,藥物的研發更新換代的速度,無論如何也跟不上耐藥性的增長。

當無藥可換時,幻聽、幻視、癲癇、頭痛、嘔吐、凸眼、視覺障礙、神經障礙、偏癱、卒中等併發症會在短期內接踵而來,將病情推入徹底無法挽回的深淵。

之所以如此清楚這一系列過程,因為這已經是森川“第二世”經歷這種絕症了。

上一世,身為土生土長龍國人的他,在經歷了漫長痛苦的病程後,於25歲因腦癌晚期急性腦出血撒手人寰。

從無盡的黑暗中甦醒,他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四歲那一年。

但與上輩子大相徑庭的是,原本將要“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父母,已經在某起大型郵輪海難事件中離世,而作為海難倖存者的他則被某個福利機構收養在了和之國。

隨著年齡增長,他發現這個世界的文明發展與歷史程序,與上輩子大體相似,但是在具體歷史事件、年號、國家首相、名人等細節上卻又略有不同,就像某種平行時空一樣的存在。

但唯一不變的,是名為“腫瘤”的死神,依舊住在自己的腦袋裡。

“嘛,想太多也沒用。基因突變的少利多害性導致的‘優勝劣汰’,是人類族群進化必須承受的代價……”

“兩世為人、異國重生,能多體驗25年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也可以算50歲壽終正寢了。”

面對“帶著腦癌重生平行世界”這種哭笑不得的狀況,森川所有的負面情緒,早已在漫長時光中完成了自我和解,只剩下輕描澹寫的自嘲。

「裡香:哥哥,週末也沒能陪你去複診很抱歉,醫生怎麼說?」

手機微震,彈出了來自妹妹的詢問。

這一世,雖然沒了父母的關懷,卻多出了同為被收養的海難倖存者、相依為命的“妹妹”。

「複診結果還是老樣子。空手道比賽怎麼樣,沒有把對面的美少女打得降罩吧?」

「乾淨利落地贏了……只關心別人家的美少女,壞心眼!」

森川拇指飛速按動,成功地讓話題重心偏離。

“大江戶線,若松河田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注意,右側車門即將開啟……”

隨著列車駛入月臺,身旁的車門“呲”地一聲開啟。

熙攘的人流無聲地湧出,又無聲地湧入。

一身黑色和服的瘦弱婆婆,揹著格紋大包袱、踩著高木屐,吃力地擠了進來。

厚重白粉塗滿了皺巴巴的臉,襯得嘴唇上的小町紅似血般刺眼。

這身“古早”的妝容打扮,與周圍的現代氣息格格不入,讓人彷佛回到了昭和時期。

森川無聲地站起,空出了自己的座位。

因為和之國老齡化程度高、照顧老人自尊心等種種原因,給老年人讓座並非傳統習俗。

題為《是否應該在公眾交通工具上給老年人讓座》的網路民調,甚至引來了“現役一代被壓榨過多而疲憊不堪”、“在和之國站著的老人是強者,青年因為貧弱才坐著”、“一想到這些傢伙養老金那麼高就來氣”、“為什麼要讓座給把和之國搞得亂七八糟的人”等各種逆天回覆。

這個行為,不過是森川個人習慣使然罷了。

“謝謝。”

朝他微微點頭,老婆婆沒有把系在脖子上的包裹放下,直接坐了下去。

與其說是她坐在凳子上,不如說是放在凳子上的包裹,將她“掛”了起來。

“沒有,剛好我也快下車了。”

森川剛剛挪到車門前,一身白色水手服、紫色短裙的高挑少女,手持一柄笨重的黑色大傘,迎面走了進來……

如瀑的黑髮幹練地束成馬尾,秀美的小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清澈的大眼毫無避諱之意地掃視著車廂內的乘客。

猝不及防和她漠然的目光對上,森川只覺有冷冽的風雪裹著櫻花撲面而來,讓人回憶起了倒春寒時節的櫻吹雪。

避嫌地低下頭,森川注意對方白皙的手腕上,戴著一款復古機械風的手錶。

圓潤的錶盤上沒有任何指標,取而代之的是四枚真空管。

真空管內部,橘紅色電流組成的一串“0000”,似火般燃燒著。

“嘖嘖,輝光管手錶?沒顯示時間,是沒調好嗎……”

輝光管,又稱陰冷極輝光放電指示管,誕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作為當時唯一可以顯示數字和符號的電子元件,曾廣泛應用於各大軍事和民用領域,但很快被髮光二極體和真空熒光顯示器送入歷史長河。

但在最近幾年,輝光管又作為“復古工業風”的潮流代表,以十萬日元一根的高昂身價,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中。

“借過一下。”

“喔……喔……”

與此同時,完全沒有因為目光接觸而尷尬,少女已一步從他身旁擠過,站到了那婆婆身前。

黑亮的秀髮俏皮地撫過鼻尖,清甜幽香混雜著癢意沁人心脾。

『檢測到未知基因片段……』

不知從何而來的急促低語,伴隨著微微刺痛,在腦中響起。

“嘶……好痛……基因……什麼來著……”

這與自己聲線相同,語調卻異常機械冰冷的“幻聽”,讓森川下意識皺了皺眉。

“幻聽症,比上輩子來得更早了嗎?”

對於腦腫瘤患者來說,顱內壓迫導致幻聽是極為普遍的症狀,他在上一世已有過數年的經驗。

“唔……”

忽然,列車勐地晃動了一下,近在遲尺的俏皮馬尾,狠狠地抽打在森川面部。

『檢測到未知基因片段α,解析度1%……』

澹雅清香入鼻,腦中再度響起那意義不明的話語。

“這輩子的‘幻聽’,也未免太囉嗦……咕嚕嚕……”

突然,強烈的飢餓和虛弱感,自森川每一個細胞中爆發,讓他唾液大量分泌、胃部瘋狂蠕動起來……

“我……怎麼了……明明,有好好吃早飯……”

好似飢餓了一個世紀的洪荒巨獸,聞到了鮮嫩可口的血肉。

“不,不行……”

強忍著將眼前馬尾一口咬住的衝動,森川吃力地退後一步。

“呼……差點被鐵道警察當成疑容者銬走……”

距離拉開,那足以讓人失控的飢餓感瞬間消散。

“剛才,是什麼情況……”

似乎,對他的身體來說,眼前的少女,是某種有著強烈吸引力的特別存在。

“東京塔……就算倒過來,也一樣好看呢……”

一直安靜坐著的老婆婆,突然發出了沙啞的感嘆。

“想當年,我和老頭子的婚紗照,就是在芝公園拍的。之後的每個新年,也準時帶著孩子們,去塔下看點燈儀式……”

她痴痴地盯著車廂壁上的廣告屏,滿是細紋的雙眼在陽光下有晶瑩閃爍:“可惜,後來就去不成了呢。”

出現在電子廣告屏上的,是藍天白雲之下,呈倒三角狀矗立的紅白鐵塔。

尖細的塔尖深深刺入地面,粗壯的四個塔腳朝天鋪開,彷佛活埋土中之人,探出了求救的血手……

塔身周圍,環繞著十米的高牆,白色牆面上依稀可見“軍事禁區”、“立入禁止”等標語。

這是東京都的地標性建築、“和之國十大謎之景觀”之一的,逆東京塔。

位於東京芝公園的東京塔,正式名稱為和之國電波塔,竣工於1958年,是以法國埃菲爾鐵塔為範本建造的電波塔,在更高的晴空塔建成之前一直是東京的地標建築。

但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周邊的居民一如既往地去芝公園晨練時,發現這座鐵塔頭上腳下地顛倒了過來。

除了將這個區域劃為軍事禁區嚴加把守外,二十多年來,官方從未對事件原因進行過正面回應,也沒有任何嘗試修復的舉動。

“歐巴桑。”

那氣質清冷的少女,身子微微前傾,用機械的語調接過了老婆婆的話頭:“那您的丈夫,現在哪裡?”

“喂喂……太失禮了吧?”

自諷“輕度社交恐懼症患者”的森川,頓時用腳趾摳出了一棟海景別墅。

從這老婆婆的年齡打扮,以及獨身一人揹著包裹搭地鐵的事實來看,她老伴“不在了”的機率相當的高。

這位少女的“寒暄”,彷佛鋒芒畢露的利劍,筆直刺入雷區深處,還來回攪動了幾下。

“老頭子?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絲毫沒有介意少女的突兀問題,老婆婆凝視著新聞畫面內的“逆東京塔”,和藹地笑了起來:“嗯,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那麼,您現在一個人,打算去哪裡呢?”

沒覺得對話內容有任何不妥,少女繼續面無表情、堂堂正正地“噓寒問暖”。

“我要去……我要去……”

微微一愣,老婆婆垂下眼簾,喃喃著陷入了沉思:“對了,我要去哪裡呢?”

“大江戶線,新宿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注意,右側車門即將開啟……”

同一時間,列車已抵達了下一站,穩穩地停入月臺。

就在森川糾結是按原計劃在下車換乘回琦玉,擺脫眼前這“尬聊二人組”,還是繼續“尾行”這名少女,弄清對方引發自己身體異常的原因時……

“警報,新宿車站已被劃為‘黑厄病’臨時禁區,進入全面封鎖狀態!請車站內旅客就近進入避難設施,在解禁前避免群聚,嚴禁和任何人接觸……”

刺耳的警鈴和急促的廣播,瞬間響徹了整個車廂和月臺內外。

“什麼,黑厄病?!”

若說在這個“躺平即正義”的年代,還有什麼能讓被磨平稜角的社畜們聞之色變,一定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黑厄病”。

這個十四世紀曾在歐洲造成約5000萬人死亡的疾病,歷經數百年的時光,已經“進化”到了超出人類醫學解釋範疇的程度。

根據和之國衛生省對於“黑厄病”的權威釋義,發病者通常會出現重度精神異常,行為極具攻擊性,還伴隨寒戰、高熱、血壓下降等多種惡性症狀,病情發展極快,24小時內死亡率99%。

更可怕的是,目前的醫學技術尚未確認這種疾病傳播途徑和發病原理,無論是預防或治療都做不到。

據說,即使是被醫療機構及時收容、保下小命的病人,也會因為無法徹底消除傳染因素,外加嚴重的各種後遺症,只能在專門療養院渡過餘生,連親友都無法探視。

可謂是,一旦患上,肉體死亡率90%、社會死亡率100%,甚至還有可能傳染、傷害他人的恐怖惡疾。

“快下車,新宿站裡面有很多諾亞膠囊!”

應急燈光閃爍中,車廂內的乘客們一臉驚慌、卻又不失秩序地朝車站內跑去。

根據政府頒佈的《黑厄病對策特別措施法》,一旦確診或發現疑似黑厄病患,應將附近區域劃定為臨時禁區,實施就地封鎖政策。

臨時禁區內的民眾,必須第一時間就近進入避難設施,或獨自呆在避免與他人接觸的封閉環境,等待封禁解除、接受專業醫療機構的感染因素判定後,才能重獲自由。

“?”

根本不用動腳,森川已經被恐慌的人群從車廂內擠到了月臺上。

“嘖,東京不愧是和之國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這也能中獎。”

雖然醫學界對黑厄病可謂一無所知,但統計學早已論證,發病率與地區人口密度呈正相關是不爭的事實。

自幼在琦玉長大的森川,這還是第一次“有幸”被劃入“臨時禁區”內,一時有些茫然。

“新宿站這種大地方,避難設施很多,根本沒必要搶嘛。”

環顧車站內部,密密麻麻的合金板正自地面和牆面縫隙內升起,自動組合成長方形的黃色“鐵皮櫃”。

諾亞避難膠囊,是最新的“全自動隱蔽型避難設施”,自五年前開始廣泛設定在各大公共場所。

自動組合完成的後的金屬膠囊,不但結構防水防火防撞抗衝擊,空間可容納1名成人外加1名兒童。

內部更是設有氧氣機、嘹望窗、急救藥物和定位聯絡裝置,配備了足夠的食物、水和排洩物壓縮裝置,足夠一名成年人維持一週左右的基本生存。

不少一看“封鎖經驗”就相當充足的民眾,已經以扭曲而不失優雅的姿勢,熟練地鑽了進去。

“‘從眾’和‘恐慌’,果然是人類刻在基因裡的本能啊……”

一邊滴咕著,森川下意識回過了頭……

“因為,遇到危險會先停下來思考的個體,全都在遠古時期被野獸吃掉了。”

人流紛湧散去,手持黑傘的高挑少女,正扶著那名包袱沉重、步履蹣跚的老婆婆,最後一個走出車廂。

“我也來幫忙!”

心底浮現出莫名的慚愧,森川小跑到那位婆婆身側,扶住了對方的手臂。

“謝謝你們……真是好孩子……”

或許是身上的包袱太重,這看似瘦弱的婆婆,入手觸感遠比森川想的要沉。

難怪一旁的少女,扶著她走得那麼慢。

這麼想著,他下意識瞥向對側,卻迎上了對方冰冷徹骨的目光:“我一個人扶婆婆足夠了,你自己避難去吧。”

明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調也毫無起伏,卻莫名地帶上了一抹嫌棄。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三個人並排走增大了受力面積,不但不利於在人流中前進,速度也會因為類似‘三人四腳’的效果變得更慢。”

自覺領悟了少女的意思,森川贊同地點了點頭。

“那就由我來揹包袱,平衡個體負重以提升移動效率。”

然後,他一把抓住了老婆婆系在脖前的大繩結:“系得好緊,是從這邊解開的嗎……”

“不……不要……”

眼看那包袱的繩結,在森川手指靈活地摳弄下開始鬆動,老婆婆腳步一滯,發出了神經質的尖嚎:“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兩柄鋒利的廚刀,自寬大的袖口滑落,被她抓在雙手中。

……

簽約站短已到,要投資的趕快上車,本週就改狀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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