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了後，洛陽城越發的熱鬧了起來，大街上是人來人往。
除了準備過年的老百姓之外，還多了許多手持各種兵刃的江湖人。
所幸的是，這些江湖人看著凶神惡煞的樣，但是舉止可是規規矩矩，也就是在酒館裡吹牛時的聲音大了點。
對此，洛陽人倒是有幾分千年中都的老底氣，就洛陽這個地界，下山勐虎來了，也得貓著點。
保鏢隊的人已經來了有二十七人了，現在吃喝拉撒都需要照料著。
還好的是，這事情黃小石已經丟給手下的人去做了，現在他充分體會到了手下有人的方便和好，啥事情都可以交給別人去做。
這會，黃小石正在小院子裡和方雲華在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
作為武當派掌門人，方雲華不需要來這麼早，但是他畢竟也是想要競爭武林盟主的人，多做做表現也是好的。
方雲華告訴黃小石，這次武林盟會，中原五大派雖然是不佔立場，但是五大派齊刷刷地更加看好神農百草門替代天山派，成為武林六大派之一。
按理來說，江天雄成名江湖數十載，人脈關係遠遠不是黃小石這個毛頭小子能比的，應該是選天罡門進入六大派才更穩妥一些。
但是實際上恰恰相反，成名數十載的江天雄，首先就吃虧在了年齡上。
江天雄都已經五十多歲了，按理說都已經到了足以退隱江湖的歲數。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無瑕子，一直能打到八十歲。
與江天雄同一輩的人，不是已經隱退就是已經在做隱退的準備了，所以既然要吸納新血，肯定是越年輕越有優勢。
黃小石比江天雄小了足足三十歲，就算是他這輩子的功力就穩在這個程度了，三十年後他也才江天雄這個年齡，而江天雄，說句不好聽的話，三十年後說不定已經入土多年了。
其次，雖然神農百草門和天罡門都和官府的關係很特殊，但是江天雄畢竟是朝廷的人。
江湖之人特別看不慣習武之人先混江湖再混朝廷的。
有人說了，鞏光傑也是朝廷的人。
但是不一樣。
首先要明白一個概念，何為江湖人，何為武林人。
江湖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三教九流之人，皆在其中。
武林之人得是有叫得上名字的門派和師承，而不是提著一把刀就去砍人就能算。
在江湖人的眼裡，鞏光傑是三教九流裡的地攤匠，但是根本稱不得武林之人。
既然不是武林之人，當了朝廷的官，也談不上背叛武林。
所以這兩個綜合考慮，五大派是很傾向於將神農百草門納入六大派的，只要這次天書保鏢隊的活幹好了，就算是年底江湖百曉生公佈門派排名，神農百草門排在天罡門之後，也可以想辦法將神農百草門名正言順地弄進來。
“大家就是這麼想的咯。”方雲華坐在藤椅上，一邊吃著草原手把嫩羊肉，一邊對著黃小石說道。
把一根羊肋條啃個乾淨後，方雲華丟下骨頭，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對著黃小石說道：“還真沒想到你煮的這個羊肉竟然能不羶不膩，就是可惜了，缺了一點辣椒麵。”
“這沒辦法了，將就點吧。”黃小石也拿起了一根羊肉。
現在院子裡就只有黃小石這麼一戶人了。
沉神醫早就讓沉湘芸搬出去了，要不然孤男寡女共住在一個小院裡，那不是敗壞閨女名聲麼。
尚精忠以老婆臨產為由，也搬出去住了。
雖然黃小石是婦科聖手，但是隻要不是逼到那個份上了，誰又想給老婆找個婦產科男醫生？
都空了也好，這樣方雲華就理直氣壯地住了進來。
現在小院子把門一關，自成天地，也正好講一些悄悄話。
“哥啊。”方雲華對著黃小石喊道。
得，黃小石知道方雲華這個“哥”後面一定有話要講。
“哥啊，你真的能打卦算一下不？”方雲華對著黃小石說道：“最近不知道怎麼的，我總是心神不寧，感覺要出事。”
方雲華對著黃小石認真解釋道：“哥，這還真不是我心虛什麼的，自從習武以來，我的第六感就越來越靈，特別是破了5階之後，我隱約有一種天人感應的感覺。
每次心中有什麼預感，要不了多久就會靈驗。
這次我心底慌得很，哥，你說說，到底會出啥事？”
聽到方雲華的話，黃小石大概明白了他是啥意思了。
方雲華所謂的“第六感賊強”、“天人感應”，實際上是人的感知能力提高後，更容易觀察到身邊的細節。
至於方雲華說的心神不寧，那就太正常了。
別看洛陽的老百姓日子還過得紅紅火火，別看神農百草門日進斗金，生意是越來越好，但是整個中原現在是一片焦枯之色，也就是隻等著一把火，說不定就會燎原了。
見到這種情況，但凡是有點頭腦有點良心的人，都會感到擔憂和焦慮。
聽了方雲華的話，黃小石閉著眼睛開始算，他不是在算卦，而是在算時間。
一年，二年，三年，四年，五年，居然已經到第五年了。
就算是因為各種因素的波動導致時間上有一些變化，但是劇本的終章也就應該是這個時候了，只是不知道會以什麼原因爆發罷了。
過了一會，黃小石睜開眼睛，他沉吟了一下，對著方雲華說道：“記得我給你說的亂世不？”
方雲華點了點頭。
“我看也就是這一兩年了。”黃小石嘆著一口氣說道。
明年此時，還不知道能不能和朋友坐在一起吃羊肉。
不知是否還有閒情。
不知是否還有羊肉。
不知是否還有朋友。
不知，自己是否還有命在。
黃小石的惆悵一下就感染了方雲華，兩個絕世強者竟然陷入了無名的哀傷之中。
“雲華。”黃小石對著方雲華喊了一聲。
方雲華一下子抬起了頭。
“我想。”黃小石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我這想法可能有一些不自量力，無疑是螳臂當車。
但是，我想試試。”
黃小石看著方雲華說道：“我想阻止亂世。”
聽到了黃小石的話，方雲華兩眼一熱。
……
一直以來，黃小石在方雲華的面前表現出來的態度都是非常的苟。
天大地大，天塌下來有別人去頂，地裂開了有別人去補，反正我就苟，這就是黃小石。
不管是助人情懷發作，還是為了自己的小家，方雲華一直覺得黃小石如此有能力之人，為什麼不能像其他穿越者那樣做些驚天動地，逆天改命的事情。
亂世將至。
人口不減少三四成，根本就不配叫亂世。
實際上，歷朝歷代結束亂世開國之時，人口數往往只有末朝的一兩成，十室九空並非虛指。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是千年之前的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
國之將亡，何處安家？
你根本就沒地方去躲。
要麼就學那逍遙谷、忘憂谷，一輩子就躲閃山溝裡不出來。
人活這一輩子，難道就是為了追求一個苟活嗎？
在今天，方雲華突然聽到黃小石表現出想要終結亂世的大志，一下子有點“老大終於睡醒了”的感動。
……
黃小石拿起一根羊肋骨，在地上大致比劃了一下，畫出一個極為粗糙的地圖，然後對著方雲華說道：“亂世到來，無非是內憂外患。
我們先說外患。
這國朝的北部和西部，也就是這麼一大片，原本是被遊牧部族給控制著，遊牧部族已經入侵到長城之內，它們隨時都可以發動對中原王朝的戰爭。
不過這個皇帝一番騷操作，直接把這個一大片的地方全部清掃乾淨了，而且在這裡。”黃小石重重地戳了一下地面，然後說道：“守住了關卡。”
方雲華好歹也是接受過義務教育的鞭撻，基本地理、歷史知識還是具備的，所以黃小石一說就明白了。
“現在，西北方向的威脅都在大漠之外，不過遊牧部族的勢力依然是非常強大，只不過因為收益和損失懸殊過大，他們僅僅是沒有再次發動戰爭的動力。
而這些遊牧部族的老大，你知道是誰嗎？”
方雲華沉聲說道：“天龍教？”
“對。”黃小石對方雲華跟得上思路很高興，他說道：“就是天龍教。”
“所以你就知道了，我為啥想要控制天龍教。
只有控制天龍教，才能控制國朝的最大敵人，只要他們雙方不打起來，問題就大不到哪裡去。”
千百年來，滅國之敵幾乎都是來自於北面。
“原來是這樣。”方雲華終於知道黃小石的佈局是什麼了。
以前，方雲華就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黃小石非要去入那個什麼天龍教，難道僅僅是因為中原正道和魔教之爭？
拜託，都不是小孩子了，誰正誰邪，還不是大家隨口說說。
現在看來，天龍教還真就是不簡單。
怪不得小年輕一說到天龍教就滿口喊打喊殺，但是真的武林老鬼們，對天龍教反而是頗為忌憚。
“第二個外患，西面的吐蕃。”黃小石指了指西面，然後說道：“不過吐蕃人別看外表兇狠，實際上他們並不太能打，也就是順風仗打得好看，一遇到戰局不利，他們隨時都盤算著朝著吐蕃高原撤。
對於這種機會主義者，實際上他們的威脅並不太大。”
黃小石指了指南面，“南面這塊其實很麻煩，你也知道，那邊的人武德充沛，記吃不記打，純屬狼子野心的白眼狼，隨時都想跳出來咬你一口。
不過現在也不用擔心了，鞏光傑的大老婆和二老婆，連哄帶打基本上把這帶給擺平了。這兩個女人都不是頭腦簡單的主，不管今後如何，至少當下能把這一大片全給鎮的住。”
方雲華又點了點頭。
要不是黃小石今天這麼一說，他還真不知道神農百草門的勢力竟然有這麼大了。
這麼說，天罡門根本就沒辦法和神農百草門比，這次六大派的替補之位，應該是要落在神農百草門頭上了。
“最後呢，是東面。”黃小石在地圖上畫了一個雞嘴一樣的突出地帶，他指著這裡說道：“這裡是高麗。
按理說，高麗的事情和國朝沒關係，不過要死不死的是，這裡大概還有八九萬倭國精銳部隊，而他們的老家已經被二貨皇帝給端了。
不過這皇帝屬於是管殺不管埋，殺雞不扯毛的那種，他把倭國給滅了後，這八九萬人居然就丟在高麗不管了。
說實話，這個時代的人根本無法認知倭國人的瘋狂，這八九萬人要是瘋了，從西面直接殺過來，我看夠嗆。
只不過，當下比較好的是，倭國人被兩頭堵死了，現在正在山裡吃土，想出來也沒這麼容易。”
黃小石說了一大堆，方雲華竟然完全聽懂了，現在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
“哥，這些事情，你咋知道的這麼清楚？”方雲華對著黃小石問道。
這個。
總不能說，自己早就有了造反之心，已經佈局多年了吧。
“這大部分的情報是神農百草門走到天南地北的商隊給我收集到的，高麗的訊息，是東廠的廠公，陳崇英給我說的。”
“陳崇英？你咋又認識陳崇英了。”方雲華現在的腦子裡，一個巨大的疑問，正在被一個更大的疑問所取代。
就算是方雲華，他也是知道啥是叫東廠，九千歲陳崇英又是個啥人物。
陳崇英簡直就是反派中的大反派，天下就沒人敢說他的壞話。
“咳，這事我等一下再說。”黃小石先打了一個馬虎眼，他對著方雲華總結道：“總的來說，不得不佩服這個二貨皇帝，他就這麼幾年的騷操作，竟然把東南西北四面都給打服了，也就是說外患基本上被他全部扼殺了。”
“那，這還擔心個啥？”方雲華對著黃小石問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內憂，也是當下最大的問題。”黃小石拿著手裡的羊骨頭，戳了戳地圖，直接戳出了一個大點出來，他說道：“誠王即將要造反了，而這個老賊佈局至少是以十年計，勢力之龐大根本無法估算。
一旦誠王起兵造反。”
黃小石伸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圈圈，將所有的東西都包在了圈圈裡面，然後說道：“一旦誠王起兵造反，剛才我說的所有外患，可能會全部爆發。
那時候，天南地北、左西右東還有中，都要打成一鍋粥。”
“所以，我們目前要想辦法解決掉誠王？”方雲華對著黃小石問道。
黃小石搖了搖頭，他說道：“遲了。”
黃小石對著方雲華說道：“誠王已經佈局太久，跟著他身邊的人基本上把這輩子都壓進去了，就算是他說不搞，手下的人也會不答應。
而現在，誠王勢力已經成型了，殺死一個頭目，根本無法改變整個集團的戰略計劃。”
“那怎麼辦？”方雲華對著黃小石問道。
黃小石嘆了一口氣後說道：“我也沒有好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哥，我能幫你做點啥？”方雲華對著黃小石問道。
“照看好你的武當，如果可以，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穩住中原武林，千萬不要和天龍教起衝突。
至於天龍教那邊，一旦我控制了天龍教，也要想辦法將他們拉出中原。
我們不能再因為一些無謂的事情，一些人不切實際的野心和狂想，而死更多的人了。”
方雲華一陣感動，他說道：“哥，你這志向，天下人都會支援的。”
黃小石抬手打斷了方雲華的話，他對著方雲華很嚴肅地說道：“別，千萬別把這事說出去。
畢竟我是要成為魔教大魔頭的人，你這樣搞，結果會適得其反，讓我的處境更糟糕，還不如就讓我壞到底算了。
如果真有有識之士，志同道合者，可以私下接觸。
真的願意為了天下太平而放棄名利者，才是我們的同志。”
同志。
聽到這個詞，方雲華有點熱淚盈眶，他終於懂得這個詞的分量有多麼的沉重。
“對了，哥，你咋和陳崇英聯絡上的，難道你又加入東廠了？”方雲華對著黃小石又是問道。
“實不相瞞。”黃小石對著方雲華說道：“這事我也是陳崇英找到我之後才知道的。
我這身體，居然還有隱藏身份。”
“是啥？”方雲華伸長了脖子問道。
“前太子世子，當今國朝第一順位繼承人，李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