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石一連在西域小城呆了一個多月,他完全沒想到一場天大的兵刀之災竟然被化解在了無形之中。

無數人正在為這個即將崩潰的王朝殫精竭慮,在危難關頭不光是能挺身而出,更是有著超高的智慧和手腕,在風波將起之前便把它給壓住了。

兵部侍郎王意之,一個在史書上甚至沒能留下名字的人,在面對數萬帶甲兵士因為欠軍餉即將發生兵變時,用了一個極為奇妙的辦法將它給化解了。

王意之親手給所有沒拿到軍餉的兵士打了一個欠條,並用上了官印,要求兵士可以拿著欠條找任意一個地方的官府兌現欠餉,並加付兩成的利息作為補償,所有地方官府見此條如見軍令,不得以任何藉口拖延和推諉。

在好言交待了朝廷不是沒錢,而是實在一下運不過來,又有兵部侍郎親手給你寫欠條,用上了大印,軍士們也就是信了。

畢竟大家就是想拿到錢,又不是想真造反。

這關鍵當口,原本是誠王最好的機會,哪知道因為一個突發事件,讓誠王把這個大機會給錯過去了。

誠王的核心謀士白久池在密室裡突發昏倒了後,雖然最後被誠王發現,並找人搶救了過來,但是留下了口齒不清、行動不便的毛病。

誠王可是傷感到了極點,整天在白久池床前噓寒問暖,讓白久池感動不已。

誠王傷感的僅僅是希望白久池能快點好過來。

誠王與朝廷鬥法,實際上最後變成了白久池和皇帝鬥智,由於瘋狂的內卷,最後這兩個男人都把自己給累垮了。

白久池這一病倒,誠王也似乎得了腦梗,他根本沒辦法,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來幫他處理海量的情報與資訊。

若不其然,以當前西北之勢,必生兵變。

待到兵亂一起,誠王大旗一立,無論是清君側還是立太子遺孤都不重要了,打他孃的才是真的。

誠王和皇帝惡鬥了幾年,就在即將掀桌子攤牌之時,沒想到雙雙中風倒地,真的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

兵部侍郎王意之在腦洞一開,不顧自己的官威和體面下,總算是把幾萬兵士給勸退了,退伍的退。

但是現在的後續問題還很多。

首先是地方官府到底會不會嚴格執行這道軍令的問題。

你要說地方官府都不予理會,這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要說地方官府能足額全兌付,更是不可能。

這些年來,朝廷財政吃緊,像是剮肉一樣把各級地方官府都給刮乾淨了,地方官府手裡也沒錢。

但是,沒錢,這是個次要的事情,具體辦法丟給下級頭痛,反正王意之把這幾萬人給解散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是最困難的時候,只要扶桑的第二船銀子運到,缺錢的事情就立馬可以迎刃而解。

掌印太監李陽嵐真的命都不要了,他坐著船親自去扶桑當礦監,看樣子會親自押船回來。

若是第二艘船也沉了,李陽嵐會抱著銀子一起沉海。

李陽嵐這一過去,朝中上下都放心了。

這麼說,這些閹人幹啥啥不行,摟錢聚財的本事還真是厲害,石頭都能被他們捏出油來。

只不過,當下還有第二個問題,邊軍的糧食不夠了。

這幾萬人前前後後鬧了將近兩個月,他們就多吃了兩個月的糧,於是現在這也缺了能供幾萬人吃兩個月的口糧。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雖然現在餘糧還多,但是早晚有青黃不接的時候。

這事情必須要提前解決,不然真的到了缺糧的時候再想辦法就遲了。

王意之對國朝的現狀是瞭如指掌,如果說銀子還可以等倭國送過來,那糧食是萬萬變不出來的。

這幾年雖然年生還不錯,但是朝廷消耗實在是太大了,歷年的存糧吃得一乾二淨,老百姓缸裡也就只有自己的那點口糧了。

想要糧食,就得等到秋收,而自古以來最大的一個難題就叫青黃不接。

陳糧已經吃完,莊稼還未成熟,除非神仙來了,不然誰也變不出糧食來。

若是要強行徵糧,這邊多吃一口,那邊就要少吃一口,加上路途上的損耗,為了這幾萬人,可能要多逼死十幾萬人。

國朝此時已經是危如累卵,再也經不得任何風波了。

王意之翻來覆去的想了很久,他終於想到了一個唯一可能解決此大難題的辦法,但是這辦法對個人風險來說極高,怕是要壓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王意之想了許久後,在長嘆一口氣中決定盡忠報國。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

王意之的想到辦法就是:通敵。

……

朝廷雖然與遊牧部族和談了,遊牧部族還獻上了自己的公主作為給皇帝的賠禮,但是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只不過是雙方目前打不動了而已。

一旦某一方實力恢復或是喘過氣來了,肯定會再次出手。

西域部族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他們的很多必需品都只能透過與中原的貿易獲得。

這就是工業上的優勢,哪怕是手工業也是工業。

對於一個連農業都還沒能建立的遊牧部族,手工業過於高階,根本就高攀不起。

哪怕是當年蒙古滅宋,俘虜了大量工匠,但是它也只是把這些工匠當做人柴來燒,超過十萬名工匠沒多少年就消耗光了,然後重新回到了原始時代。

完全切斷商隊,對遊牧部族來講形同斷糧,必然會引起他們的不滿。

無法透過商貿獲得物資,那就只能靠搶。

所以,確保一定的商貿流通,是有利於朝廷穩住遊牧部的。

在當前的冷和平狀態下,少量的民間商隊與西域部族來往這是允許的,但是朝廷決不允許以官府的身份去資敵。

這是滿門抄斬誅九族的大罪。

帶著為國盡忠之念,王意之已經顧不得自身的安危,他找到幾名邊軍將領,把門關起來後對著他們問道:“有人想要從西域部族手裡買牛羊,怎麼才買得到?”

幾個將領一聽王大人這麼說,還以為自己的事犯了,差點就齊齊跪下去了。

在王大人又重複了一次後,這些將領才知道,原來王大人不是來查自己的事,是真想知道怎麼買賣牛羊,這樣心裡的石頭才落地。

“大人,買不成。”一個大鬍子軍官對著王意之直截了當的說道。

“怎麼買不成了,用銀子也買不到?”王意之並不擔心沒錢,等下一船銀子到了,錢多得是。

現在的關鍵是要能拿著銀子買到吃的東西。

“買不成,用銀子也買不成。”大鬍子軍官一個勁的搖頭說道。

王意之奇怪了,他對著大鬍子軍官問道:“那樣怎麼才能買?”

大鬍子軍官坦白地說道:“現在西域各大部族他們不和外人做生意,他們只認一個人。”

“誰?”

“洛陽神農百草門。”

……

聽著手下將領的彙報,王意之才曉得有一個叫神農百草門的藥坊,這幾年一直在朝著西域賣藥。

傳聞極西之地在鬧瘟疫,神農百草門的藥在西域以西簡直是救命神藥,供不應求。

西域部族的位置剛好卡在中原和極西之地中間,於是就當起了坐地商。

不管是神農百草門的藥,還是西域過來的那些金銀珍寶,必須要過一遍西域部族之手,所以這幾年光是抽成它們就發了大財。

王意之聽到這裡,難受的牙疼。

這可是妥妥的資敵!

結果手下將領接著說道,說西域部族在貿易中吃到了甜頭後,開始主動維護西域這邊的安全,甚至還派出騎兵四處打擊流匪盜徒,現在西域這邊一下治安大好,部族和邊軍之間也沒有再發生過沖突,局勢穩定得很。

這……

王意之差點噴出兩口老血了來,若是西域的情況真的是這樣,絲毫沒有爆發衝突的可能,那豈不是根本不用留這麼多軍隊在這裡白白浪費。

五萬人都太多了,起碼可以砍一半。

而邊軍將領的看法,留一萬人都足夠多了。

只要再減員一大部分,什麼糧食不夠了的困境,不一下就解決了嗎?

想到了這裡,王意之突然靈感一來,他要親自去西域最前沿的邊境去實地檢視一下,這西域部族和神農百草門到底在搞什麼個鬼。

隨後,王大人去邊境檢視了一番,結果就是大受震撼。

回來了後,王大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憋了三天,他用盡畢生功力,寫了一個洋洋萬字的《奏請以貿治邊疏》,然後要軍士快馬加鞭送到京城去。

這個奏疏分為幾個部分,核心內容就是現在完全可以縮減邊軍規模,其中翻來覆去的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黃小石。

控制了黃小石,就控制了神農百草門。

控制了神農百草門,就控制了西域部族。

黃小石此人若不能為我所用,則必殺之,否則後患無窮。

……

黃小石不知道自己將以這種方式與皇帝產生第一次交集,更不知道居然有人自己起了殺意,僅僅是因為自己生意做的太好。

有一個諺語叫:大象沒辦法躲在草叢裡或是樹的後面。

再低調的發育,到了一定程度你也必須要高調起來。

有一句話叫“想低調都不行,因為實力不允許”,實際上這並不是玩笑話,而是一個很嚴肅的話題,有一種類比的形容詞叫強行送出新手村。

很多人適應了在人背後偷偷躲著,突然失去了這種隱秘性的優勢後,一方面會出現各種不適應,另一方面他之前沒有被暴露的弱點會被人針對性研究。

所以,不管願意不願意,必須要轉型。

企業也好,人也罷,都要經歷轉型這道坎。

恰好,黃小石是知道這個道理的,與其被人揪出來曝光,不如自己主動跳出來。

我攤牌了,我不裝了。

不得不說,黃小石的亮相對眾人來說真的是極大的震撼。

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摩呼羅迦一行終於是達到了西域小城。

城外,提前得知他們到來訊息的夜叉親自迎接,並將他們帶到了小城裡的休息點。

眾人下了馬之後,隨著夜叉穿過大院來到了小院中,終於看到了等候他們已久的天王。

此時的天王,或還只能叫他天人眾,他身穿天龍教戰服,肩系血色披風,黃金戰甲在夕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見到此身影,未明心中沒來頭的升起了仰慕之意,雖然他在教中還無職,但是也隨著眾人對著天人眾行禮。

“屬下/未明拜見天王。”

聽到屬下的拜禮聲後,天人眾將披風一展,華麗地轉過身來了。

未明抬頭一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這人怎麼看上去這麼眼熟!

原來,原來,原來……

原來小石哥你竟然就是天王!

未明覺得這個世界已經瘋了。

……

黃小石覺得自己的這身行頭很滿意。

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黃小石直接給自己上了一個金裝,效果一下就拉滿了。現在,黃小石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龍王面前得瑟了。

隨後,黃小石將眾人請進屋子裡,為他們詳細講解了這個月來,自己在這裡收集到的情報。

“非常奇怪。龍王在發出龍王令後,居然就一直在舊址沒有再出來,聽人說龍王想要大興土木,在舊址新建一個龍王殿作為新總部。”

黃小石這麼一說,未明還沒聽明白怎麼回事,其他幾個人都發覺不對勁了。

龍王這個人物慾非常澹薄,他根本不在意享受。大殿也好,矮屋也罷,別人能住得下去的地方,他也住得下去。

龍王唯一在意的東西,只有權力,權力,權力。

所以,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突然想到要大興土木,新建一個龍王殿。

更何況的是,那個區域已經不是天龍教的控制範圍,雖然朝廷並不能完全覆蓋整個草原,有不少牧人還可以趕著牛羊躲著中原人偷偷回去放牧,但是並不代表天龍教可以在那裡紮根。

要是龍王殿剛剛修建完,朝廷的大軍再一次打過來怎麼辦?

不管是從哪方面看來,這都是一個很不思議的決策。

但是事到如今,也不用管龍王如何了。

明天就繼續上路,不過區區三百里,騎著快馬五六天就到了。

黃小石現在已經把態度講明瞭,厲蒼龍要是願意退位,他也願意給厲蒼龍一個體面,為他保留龍人眾的身份。

要是厲蒼龍還是執迷不悟,死不悔改,就不能怪黃小石不留情面。

黃小石說著話的時候,尚精忠就站在他的身後,摩呼羅迦望了一眼尚精忠,嚥了一口唾沫。

這就是比武當派掌門人方雲華,甚至比黃小石還厲害的尚精忠?

摩呼羅迦不需要知道尚精忠有多強,他只需要知道黃小石和方雲華有多強就可以了。

中原有一個永遠不要去懷疑的話:江湖百曉生不會有錯。

看到尚精忠之後,摩呼羅迦就知道,厲蒼龍死定了。

以厲蒼龍的性子,他絕不可能乖乖退位,以黃小石的性格,說打死你就真的要打死你,不會有半分猶豫。

這兩個都是人狠話不多的主。

在開完短會後,黃小石照例整了一個羊肉鍋子給大家接風洗塵,黃小石脫下了那身行頭,換上了以前常穿的便裝後,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大家這才終於放開了一些。

夜裡,眾人都紛紛睡下之後,黃小石拉著未明秉燭夜談,他要好好與未明講一講自己與天龍教的這些事。

第二天一早,未明出門的時候,眼睛是腫腫的。

未明長了這麼大,這輩子流的淚都沒有昨晚那麼多。

小石哥是真正心懷天下之人,是我永遠值得追隨的榜樣。

……

一陣挖心掏肺的語言輸出,黃小石徹底征服了東方未明,現在未明是他手裡的二號打手,絕對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辭的。

黃小石手裡兩個屬下,他們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理想和現實述求,黃小石竟然能把他們一起搞定了,這叫軟硬通吃。

第二天,隊伍重新出發。

馬匹已經換過,物資也連夜得到了補充,隨後,一行人快人快馬趕到了天龍教總部舊址。

舊址這裡人來人往,隨處能看到有身穿教徒戰服的人正在指揮更低一級的教眾幹活,他們從數百里之外拉來了無數巨木,看來真的是要大興土木建設宮殿。

隨後,數百天龍教之人看到一身穿黃金戰甲的男人帶著一干手下昂首闊步朝著最大的永久帳篷走去,於是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圍觀了起來。

這最後幾百米的距離,黃小石故意沒有騎馬,而是徒步緩緩走過去,這就是最好的宣傳機會。

黃小石要讓眾人親眼看到,自己這個儀表堂堂,器宇不凡的天王,是怎麼推翻龍王那個糟老頭子,成功登上王座的。

在這個被稱為“龍王殿”的大帳篷裡,黃小石終於見到了坐在頭把交椅上的那個人。

此時,黃小石的心中大為震撼,他不由得低呼了出來:

“怎麼是你!”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