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正在灶房裡吃飯,她聽到擺著飯桌的臥室裡,又是拍桌子又是大聲在吼,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

到了房間裡,阿霞發現,雖然這裡的氣氛確是和往常不一樣,但是並不想要是打架的樣子。

尚精忠一見阿霞過來了,他快步走到床頭把被蓋掀起來,然後從枕頭下面掏出一個布袋子。

尚精忠把布袋子遞給阿霞,很硬氣地說道:“老何正在滷肉,剛滷好的熟肉買十斤回來。”

阿霞一驚,這省吃儉用存了好久,也就才存這點錢,今天咋的突然要敗家了。

一看到阿霞還在發愣,尚精忠帶著些許得意的不耐煩說道:“叫你去就去。”

阿霞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也是連忙接過袋子,趁著外面還有一些亮光,去滷肉店買肉去了。

……

為什麼黃小石一邀請,尚精忠這麼爽快的就答應,答桉很簡單,因為他受夠了。

對,尚精忠確實是無慾無求的一個人,但是這種無慾無求,並不是說就喜歡幹苦力活。

很多人追求閒雲野鶴一般的生活,但是這裡有一個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不用自己刨食養活一家老小。

住在深山裡的人多的是,沒人有閒情逸致去欣賞大好河山。

尚精忠的本事確實很高,他的武功堪稱一絕,但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他是沒有價值的。

首先要明白的是,武人是什麼。

如果把那個“人”字替換換成“器”,這就比較好理解了。

武器是什麼。

武器在最原始的時候,主要是用於人與動物的戰鬥,當大型動物幾乎被人類滅絕了後,武器主要用於人與人的鬥爭。

也就是說,武器非常強大,但是它的作用僅限於人與人的鬥爭,脫離這個特殊情況,它就毫無用武之地。

就拿割草來講,刀子不如鐮刀,就拿耕地來講,寶劍不如犁頭。

很多人講,用刀子割草,用劍耕地,這本身就是大材小用。

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取決於你是大材還是小材,是人才還是噼柴,關鍵是使用方說了算。

任何事物的價值和使用價值,本身就是兩回事。

武人為了練武,除了天賦和資質之外,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從少年開始到青年,在學藝有成之前基本上都是全脫產在練武。

這也導致了養武人的成本非常高,比養個閒人高得多。

普通老百姓根本無力承擔如此高昂的費用,但是人們又有實際需求,於是江湖門派就誕生了。

江湖門派就是專門提供武力保障的集團,根據它們自己的江湖地位和實力,分為兩大類。

第一類就類似於傭兵組織,反正拿錢幹事,看家護院也好,參與械鬥也罷,包括幹黑活,走鏢,都是這個層次。

第二類就是武林的頂層,六大派的存在。

由於極其巨大的戰力,六大派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朝廷權力的空隙,它們的威懾力甚至能起到維護一個地區社會治安穩定的作用。

最簡單的說,六大派紮根的地方,無論什麼年生,治安都比其他地區要好一些,這也導致了很多人願意在六大派控制區置辦產業。

人口一多起來,產業自然就增值了。

這也是六大派除了丐幫之外,最重要的財源之一。

除此之外,六大派還有各自其他的財源。

少林、武當這種宗教門派就不說了,香火費就是一大筆收入。

天山派最大的收入,就是在兵荒馬亂,匪盜如蝗的西域賣旗。

只要把天山派的雪山旗一插,店鋪也好,商隊也罷,至少在天山腳下這方圓幾百裡內,就沒人敢動你。

如果有人把旗給你拔了,或是說找你的麻煩,自有人去收拾他。

雖然天山派在六大派裡墊底,但是好歹也是六大派之一,在天龍教進入西域之前,它的武力足以威震一方。

天山派足有兩三百號弟子,絕大多數都是2階,少數進入了3階,何未峰也才是3階。

要知道,在普通人眼裡,2階的武者就是了不得的人物,3階的武者就已經強大到了刀槍不入的程度。

面對普通人,3階武者真的可以直接開無雙割草。

西域,因為競爭相對不那麼激烈,大體上還保持著百年前的武林生態。

當然了,要插天山派的白旗,肯定是要給錢的。不同店繳費水平不一樣多,這錢就叫保護費。

所以,保護費的由來真的就是保護你,而不是給你找茬。

隨後,但凡有腦子的匪徒,都知道要照著沒插旗的商鋪商隊搶,但凡有腦子的商鋪商隊,都知道要買個白旗插上去。

(民國中後期,四川的袍哥組織也成了這種,不加袍哥組織,不去交保護費,普通人都活得不安生)

天山派的小白旗賣得有多廣,就這麼說,連神農百草門的商隊,都是買了白旗插上的。

這就是天山派啥事都不做,它還那麼有錢的原因。

但是,這一切在天龍教攻破天山門之後就變了。

一個為他人提供安全保護的集團,被另一群更狠的人把總門都給滅了,那誰還信你的威懾力。

這也是何未峰覺得天山派沒有續存必要的原因之一。

用了百年時間才立起來的招牌,一旦被人給砸了,要麼何未峰帶著人把場子找回來,反手就去把天龍教給揚了。

要麼,砸了就砸了吧。

何未峰思前想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天山派宣佈解散,何偉峰身邊的十來個弟子大多數都選擇加入了武當派,這也是最穩妥的做法。

但是,尚精忠接連謝絕了何偉峰和方雲華的邀請。

一方面,武當派雖然也是大門派,但是吃穿用度上,比起天山派實在是要差一些。

另外一個方面,尚精忠考慮到婚配問題。

這就是絕大多數門派弟子面臨的第二大問題。

每個門派的弟子,到了某個年齡了,就得面臨“出師”,用時髦的話講就叫“畢業”。

一方面,門派弟子想要婚娶非常麻煩,除非掌門人同意,不然一般門派弟子不得帶家捲住在門派裡。

另一方面,人生悠悠,過了年富力壯的年紀後,如果不能爬上管理層,師父也會以“你已學業有成,為師已經教無可教”,強行讓你出師。

門派需要新血,需要敢衝敢打敢去殺的氣血方剛小夥子,而不是一群老油條、老江湖、老頭子。

這時候,武當和少林的優勢就出來了,畢竟武當是道士,少林是和尚,這本身就是一種終身制職業。

但是,你要說武當派有多錢,那也是萬萬談不上的。

因為,與不養閒人的天山派不同,武當派是有很多老道士,這些都是要養一輩子的。

所以,一個門派的弟子,如果要考慮長遠發展,那出師幾乎都是必然的一個結果。

現在,趁著何偉峰剛剛變賣了天山派的祖產,手裡餘錢多,這時候拿遣散費,還可以拿個幾百兩銀子。

等到在武當派當幾年窮道士後,再想離開武當,怕是隻能拿幾兩銀子的安身費了。

於是,尚精忠和阿霞一盤算,覺得自己這時候拿錢走人是最合算的,而且精打細算的阿霞也是把兩人的錢安排的明明白白。

這麼說,小兩口的隱退生活,已經算是很有保障的那種。

只不過,從威風八面的天山派弟子突然變成了自食其力的勞動人民,這反差之大,也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

或者說,在這個世界,想要生存,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芸芸眾生,哪個不苦,哪個又能活的輕鬆自在。

……

不多時,阿霞買回來了剛剛滷好的肉食,三人圍坐在桌前大快朵頤。

阿霞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歡快的氣氛,一定有什麼好事情。

三人飽餐了一頓後,黃小石打著飽嗝向兩人道別,茶鋪老闆經營著客棧,黃小石回那裡去睡覺。

等到黃小石一走,尚精忠拉著阿霞坐在床上,兩人關上了門,尚精忠對阿霞原原本本講了黃小石的事。

一聽如此喜訊,阿霞高興的一把摟住了尚精忠。

“阿忠,你原本就是經天緯地的男子漢,不應該這樣埋在黃土裡。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妻子的這番話,讓尚精忠心中的憋屈全化為了綿綿的安慰。

說到底,誰又喜歡推豆漿賣豆腐?

若要是當時招攬尚精忠的是神農百草門,尚精忠早就點頭去了。

和其他的門派不一樣,神農百草門對門人有很大的保障。

……

黃小石給尚精忠一個月才開十兩銀子,說實話確實有點少。

畢竟,一個包吃包住的佃農,起早貪黑,做牛做馬勞作一整年,也可以拿足足二兩銀子。

尚精忠作為一個這個世界賬面戰鬥力最強的男人,他一年的例錢才一百二十兩銀子。

但是,黃小石還開口說了,幹一個月給十股。

這就厲害了。

在這個小鎮生活了一段時間,尚精忠各種訊息也是聽到了不少,其中就有王家大擺宴席,說兒子進了神農百草門,成了正式門人,慶賀慶賀。

剛開始,去吃席的尚精忠還不懂,一個區區神農百草門的門人,有啥值得辦酒席的。

但是當聽到老王一陣勐吹之後,尚精忠才發現,這可真的不得了。

幹一年得一股。

神農百草門無論是種植還是製藥,需要大量有經驗的老人,所以不存在“畢業”這個說法,你幹到死都行。

四十年就是四十股。

這股,不光是留給老了之後的自己,也是留給兒孫的。

相比之下,尚精忠之所以看不上武當,還不是因為武當的道士日子過的太窮了麼,除了能吃飽飯,一年到頭就這一身衣裳之外,也是身無長物。

好歹,尚精忠也是有一把子力氣,乾重活難不倒他,但是,整日裡被困在這種柴米油鹽之中,尚精忠有一種陷入泥潭之感。

周先生說過,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今時今日,尚精忠終於是爆發了。

……

“這要是幹一年,可足足有一百二十兩銀子,還有一百二十股了。”阿霞對著尚精忠開心地說道。

尚精忠扶著妻子側躺下後,自己也吹燈睡了下去,阿霞在自己的耳邊嘰嘰喳喳說不停,好不容易她才睡了過去。

尚精忠此時的心中遠沒有那麼平靜。

一是擺脫了生活牽扯,尚精忠現在充滿了振奮感。

二是,黃小石既然重金請自己,就不會只是讓自己去神農百草門曬太陽喝茶。

尚精忠也聽說過神農百草門的成長史,他自然也聽說過黃小石做事的風格。

按理說,以前的尚精忠會很討厭黃小石這類人,覺得他們過於喜歡專營,做事心狠手辣,不懂得遇事讓人三分。

真的到了社會底層,尚精忠才知道世間並不是以前自己眼中的那麼純善,為了半塊豆腐,一個老太婆就可以堵在自己門口罵半天。

也就是此時,尚精忠才明白什麼叫虎落平陽,什麼叫龍困淺水。

你空有一番功夫,你就能把那個罵你賣的豆腐中間是碎的老太婆,一掌給噼死?

豆腐,豆腐。

尚精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這種白白嫩嫩的小東西了。

跟著黃小石,管他是刀光劍影,管他是屍山血海,都比持弄豆腐要好受的多。

躺了一會,尚精忠睡不著了,他翻身坐起來後,在床上打好坐,開始認認真真運轉內功。

都說三天不練手生,這好幾個月沒空運轉內功了,得好生練練才行。

……

第二天一早,來買豆漿和豆渣餅的人發現尚記豆腐店沒開門。

黃小石對著尚精忠說道:“你們先收拾收拾,我去一趟武當。”

黃小石去武當,是要找何未峰說一下自己招攬尚精忠的事情。

雖然那天在谷月軒的婚宴上,黃小石已經把這事情給何未峰講了,但是今天還是要當面再與何未峰說一遍。

這是禮節,畢竟何未峰還是尚精忠的師父。

何未峰就住在武當山上,他搬出了武當派,但是在附近買了一個大宅子住下。

住在山上,雖然吃穿用度都要貴一些,但是何未峰不在乎。

再貴,貴得過在天山麼。

何未峰之所以堅持住武當山上,他也是考慮到自己以及家人的安危問題。

靠著武當山,有女婿罩著,起碼不用擔心突然又來了一個什麼天龍教,把自己全家給殺滿門了吧。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何未峰現在都還沒走出天山派被滅門的心理陰影。

說到底,何未峰也是一個掌門N代,他早已沒有初代掌門人開拓進取的雄心壯志,帶著一家妻兒老小安安穩穩地活下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天山派,沒了就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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