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無瑕子八十四壽，逍遙谷來了很多客人。
只不過無瑕子歷來低調，他過壽也就是尋常的飯菜做得略好一些便行了，也不會專門去發貼請客。
但是今天不請自來的人非常多，而且都是當下武林老前輩。
這個不請自來，並不是說這些人不懂規矩，而是因為極為尊重無瑕子，才能每年都記住他的生辰。
可以說，當今武林，無瑕子便是那顆定盤星（秤桿上的第一顆星，相當於桿秤的零）。
無瑕子的輩分、德行、武功、資歷、學識，樣樣都是武林第一人，只要他還在，再大的事情，大家都覺得天塌不下來。
因為大家在感覺天快塌下來的那次，就是無瑕子親自出手，把江湖武林又給平定下來了。
江天雄只能穩定河洛，無瑕子偏居逍遙谷，能鎮守整個江湖。
一晃眼幾十年就過去了，六大派的掌門人多是年歲已高。
他們這輩人雖然沒有經歷過多少江湖風雨，但是好歹維護了江湖的穩定。
然而在他們年老體衰之時，江湖偏生迎來了風雨搖擺，可不是每個掌門人都有方雲華這樣的好徒弟。
今天無瑕子過壽，一群江湖老人家以私人身份來參加壽宴，一是為了給無瑕子慶壽，二來也是緬懷一下自己那已經逝去的青春，老友相見，一起吹吹牛也是挺好的。第三就是商議一下江湖武林的未來。
……
“其實我有什麼好想的。”卓人清說道，“只不過是在忙一些家務事罷了。”
“卓人清啊，老弟勸你一句。”曹岱對著卓人清說道：“有一些事情，該放手就放手了。
我知道你退的有些不甘心，但是你也到了知天命之年了。
雲華幹挺好的，如此佳婿，你還有什麼好想的。”
曹岱說這句話時，眼睛就笑眯眯的看著谷月軒，這個老傢伙也不過是在自說自話罷了。
有如此佳婿，還有什麼好想的。
……
客廳的另一邊，少林寺的無色大師和無瑕子正在聊著人生。
人到了年齡極老之時，能慢慢預感到自己的大限後，人的感悟和以前自然又會不一樣。
無色大師對著無瑕子說道，無因方丈年事已高，少林三僧最年輕的無慧也已經六十多了，現在，大家正在商議下一任少林寺方丈的人選。
有一件事情與大家認知有的極大出入，就是和尚很難有高壽。
不光是高壽，和尚很難活到普通人的平均壽命。
當然了，對於他們而言生死早已看澹，但是本著對少林寺負責的態度，需要早日選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本來這個事情是少林寺的最高機密，但是對無瑕子，無色沒覺得需要隱瞞。
現在無字輩裡面，年輕又出色的人就只有無名和無顛，兩人都是年富力強的年齡，然而在選誰上面，三人有了爭執。
……
無色看好的人選是無顛。
無顛本是一個富商，年過三十時，家中妻兒老小俱全，生活富裕，一家人其樂融融。
有一天，一夥強人破了他的莊園，將妻兒老小滿門十七口人全部殺死，其妻在死之前更是受到了百般凌辱，最後死的慘不忍睹。
無顛當時剛好在外行商，因此而躲過了一劫，當他回到家裡後，家中的屍體都已經發臭了。
無顛一把火將自己的莊園和家人，還有房契地契全給燒了，隨後他到少林寺出家，潛心修佛。
沒料想，無顛是一個被經商耽擱了的練武奇才，短短几年就武功大成。
隨後無顛整日在外四處雲遊，其實他是在找殺死自己全家的匪首。
終於有一天，無顛找到了那個匪首，但是那個匪首卻成了一個憨人。
原來多年前因為分贓不均起了內訌，匪首被人一錘砸在腦袋上，真是頭破血流，腦漿都打出來了。
但是神奇的是，這人命極硬，居然沒死，漸漸地又活過來了。
只是活過來的匪首性情大變，以前的記憶也喪失了，雖然長著一個大個子，但是極其膽小，人也有一些憨，人家叫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平日裡，鄉親們看憨人可憐，就憑藉給人幫忙打短工過著日子。
當無顛找到憨人時，他正在用稻草給一群小孩子扎小人。
忍了十年的殺念，今天終於爆發了。
無顛緩步上前，他的內力聚集掌心之中。只需一掌，便能將眼前這人打得四分五裂。
一群小孩子看到無顛極為扭曲的神情，全部嚇跑了，只留下這個憨人還有他手裡剛剛紮好的稻草小人。
無顛將手掌抬起，準備對著憨人的腦袋一掌拍下時，他把稻草人遞到了無顛眼前，對著無顛說道：“那，你好像很不開心，這個小人送給你。”
半響後，無顛的這一掌終究落了下來，蓋在了憨人的頭顱上。
這方缺了一塊骨頭，無顛把手按在上面，能感覺到腦子裡血脈的跳動。
花了十年時間，終於是找到了仇人，但是這個仇人已經不是他想要找的那個了。
此時的憨人只是套著相同的皮囊，實際上他現在不過才數歲，十多年前的滅門桉與他何干。
“南無阿彌陀佛。”無顛用手撫摸著憨人的頭頂，為他高頌了一句佛號。
無顛發現，世間的因果太複雜了。
隨後，無顛回到了少林寺，繼續潛心修佛。
在悟透了因果後，無顛在佛法上的修為可謂是突飛勐進。
從做事的角度來講，無顛看似瘋瘋癲癲，其實極為可靠。比如說杭州一戰，便是無顛帶著虛真去的。
然而無顛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他酒肉不戒。少林寺戒律院也想管，但是管也管不住，你要管我，我就四處雲遊，大家眼不見心不煩。
……
無慧看好的候選人是無名。
無名的簡歷比較簡單，他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是無因方丈之下的少林第一高手。
無名很少出少林寺的門，這十來年唯一一次出寺，還是去年的少年英雄會的時候。
無名去華山幫忙，就是去當初賽時的裁判。
黃小石和傅劍寒的第一戰，就是因為恰好遇到的裁判是無名，所以他才判黃小石勝。
但凡是換一個修為稍淺的人，都會判定傅劍寒勝，或是平局。
無名也有一個壞處，他是出了名的武痴，除了武功，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在少林寺裡的時候，他痴迷練武甚至達到了數年不洗澡，不換衣服，最後頭髮和鬍子長成了極為茂盛的一片，看上去就像是山裡的野人一樣。
無色就擔心，這樣一個人當少林寺方丈，怕是要出大事。
面對無色和無慧的不同意見，無因也兩難了。
就在無因準備燒香問佛的時候，無色想起來了，不如來問問無瑕子。
今天無色前來拜壽，就是想聽聽無瑕子的意見。
畢竟，無瑕子是親身經歷了一個時代結束，一個時代開啟的人，他的智慧可是武林一大寶。
無瑕子略加思索後，對著無色說道：“無顛不適合為主，無名不適合管事。可以讓無名為主，無顛為輔，至少可以保二十年。”
無色一聽，心中明瞭，他對著無瑕子問道：“二十年之後呢？”
無瑕子聽到無色的問後，哈哈一笑，他說道：“後人自有後人智。”
無色聽了之後，高頌一句佛號，確實是自己著相了。
……
今天王蓉也在，她在廚房裡忙了一上午了。
廚房裡，只聽一聲嬌喝，隨後一道刀光噼下，那頭掛在房樑上，已經是光光生生的兩百多斤大野豬，從頭到尾被整整齊齊的一刀兩斷。
在旁邊偷看的未明縮了縮脖子，他又看了一眼旁邊同樣在偷看的荊棘，心中道：小師妹的刀法果真厲害，如此乾淨利落的一刀，怕是二師兄都砍不出來。
王蓉手裡的這把菜刀，可不是普通的菜刀，這是老胡專門為王蓉打造的，基本上就是菜刀界裡的【刀皇】了。
金刀門王家的祖傳刀法，被王蓉發揮到淋漓盡致。
這世上可能再也沒有比起在廚房裡做飯，更適合練習刀法的了。
無論是削皮、切片、切絲，還是刮毛、剔肉、斷骨，全都是在用刀。
而且，廚房裡做飯還是一個體力活。
比如說，未明吭哧吭哧揹回來一頭大野豬，王蓉踩著凳子隻手提著野豬蹄子，就把兩百多斤的豬倒掛在了房樑上。
隨後，只見刀光快閃，豬毛落了一地。
荊棘就很嫌棄未明做的野豬肉，經常說這肉上的毛沒刮乾淨，吃著拉嗓子。
小師妹是幾天前回來的。
自她回來了後，荊棘就天天在廚房門口看小師妹做飯，當然了，荊棘對外宣稱自己是在學習王蓉的刀法。
這點小心思騙誰呢。
今天，未明看到了王蓉的刀法後，他驚呆了。有這麼一瞬間，未明覺得荊棘說他在學刀法，可能是真的。
……
飯菜終於做好了，三張大桌子拼在一起成了一個長桌，剛好能擺下。
大家都依次坐下了後，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四個徒弟，一起端著酒碗站了起來，對著無瑕子依次說道：
“弟子谷月軒，祝師父八十四壽。祝師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弟子荊棘，祝師父八十四壽。祝師父身如勁松，心似青竹。”
“弟子東方未明，祝師父八十四壽。祝師父天天開心，越活越年輕。”
“弟子王蓉，祝師父八十四壽。師父，蓉兒這次來好好伺候您。”
當未明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坐在首席的卓人清盯著未明的臉，神情有一些不自然。
在江天雄的壽宴上見過一面後，卓人清一直就有所疑慮，他覺得逍遙谷新收的三弟子，和自己的師兄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今天，卓人清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把未明打量了一番，當他聽到“東方未明”這個名字時，就知道這絕對不會再是巧合。
東方未明，就是東方曦的兒子。
東方曦是自己的師兄，但是也是武林公認的第一敗類，而他的兒子竟然被逍遙谷收為了弟子。
卓人清不經意間看了一眼無瑕子，只見無瑕子滿臉堆笑，一點都看不出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難道無瑕子不知道這件事？
卓人清搖了搖頭，怎麼可能不知道。
第一屆少年英雄會是一個閉門會，只有六大派的弟子參加，而且六大派的首腦都是到齊了的。
卓人清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和東方曦打的不分上下，最後叫停的人就是無瑕子。
隨後，六大派掌門人把自己和東方曦叫道密室裡，然後向他們講述少年英雄會的真正目的。
這些無瑕子都是全程參與了的，他怎麼可能不認識東方曦？
你要說無瑕子活湖塗了，也行，但是卓人清看著無瑕子的樣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看都不像是老湖塗了。
“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卓人清在肚子裡暗暗罵了一句。
……
大家過來給無瑕子拜壽，也不光是拜壽這麼簡單，這次應該還會有兩件大事，需要大家做個見證。
一個是曹岱來找無瑕子商議女兒曹萼華與谷月軒的婚事。
都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事萬萬可不能再拖了。
今天，就當著群雄的面把親事給定下了，隨後挑個好日子，辦了就成。
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有關係。
如果谷月軒即將大婚，按照武林規矩他就要出谷。
因為一個門派裡，只准住掌門人的家卷。
當然了，這事也有變通辦法，那就是谷月軒在逍遙谷外的村子安家。
這距離也不遠，來回挺方便的。
不過，大家覺得這事的另外一種可能性更大。
接著今天的做壽，無瑕子可能要指定自己的繼承人了。
作為當今六大派之首的逍遙谷，它的掌門人更替對於武林而言絕對是個大事件。
當然了，每個人都還有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說現在，曹岱就巴望著無瑕子把逍遙谷的位置傳給荊棘或是未明，只要無瑕子一開口，下午曹岱就敢帶著女婿回華山。
女婿親，女婿好，女婿也是半個兒。
你看人家卓人清，老婆和女兒都不管他了，時常過來問寒問暖的反而是他的女婿方雲華。
就這樣，卓人清還有點退而不休的樣子，聽說還在插手武當派的事務。
曹岱就不這樣了，只要谷月軒能繼承華山派掌門人之位，他馬上立刻去喝茶，絕對啥事都不管了。
啥？有人說華山派都是用劍？
這就是認知淺薄了。
華山派最出名的是劍法，但是它的拳法也是源遠流長，而是不光是有拳法，還有刀法、掌法、指法、腿法……（金大爺的原著裡有描述）。
開玩笑，一個大門派，咋可能只有一種功法。
……
中午吃完飯後，眾人排開坐在大廳的兩旁，無瑕子帶著逍遙谷四個弟子給先師敬香。
帶無瑕子的帶領下，四位弟子敬完香後站立成一排，無瑕子坐在客廳的上座，對著四個弟子訓話。
“蓉兒。”無瑕子對著王蓉說道。
“弟子在。”王蓉雙手抱拳對著無瑕子作禮道。
“你來谷裡的時間最短，卻是最受為師所愛。你這次來，就多住一些時日再走吧。”
“弟子聽命。”王蓉恭敬的回道。
“未明兒。”
“弟子在。”
無瑕子捋了捋長鬚後，對著未明說道：“你入谷的時間不長，但是你的天資最高，是個練武之才。
我知道你喜歡結交朋友，看人的眼光也很不錯。
你有你的路，江湖很大，將來必然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
“多謝師父教誨。”未明對著無瑕子抱拳作禮道。
“棘兒。”
“在呢。”
“棘兒啊，你天資聰穎，就是性格太急躁。遇到事情，你不是不會去想，而是懶得去想。
切記，今後遇到事情要三思而後行。”
“好啦，知道了。”荊棘鬆了一口氣，還好老頭沒要求自己不去參加天書的搶奪。
聽說天書的位置已經出來了，自己得趕快去洛陽找燕宇才是。
“軒兒。”無瑕子對著谷月軒喚道。
“弟子在。”
“你是我逍遙谷第四代大弟子，自幼便是為人與善。自長成以來，尊長護幼，持恭守禮，寬厚謙遜，在江湖中行善除惡，當得起這個大弟子之名。”
無瑕子這麼一說，所有人都在點頭稱讚。
作為弟子，谷月軒各方面都沒得挑了，他不光是逍遙谷的大弟子，甚至在整個武林這一代人中，都當得起“大師兄”這個尊稱。
雖然在百曉生的新秀排行榜裡，谷月軒只是排第四，但是谷月軒各方面的綜合表現，完爆了排在他身前的黃小石、方雲華還有東方未明。
黃小石雖然也是向善之人，但是出手極為狠辣，殺伐過盛。
方雲華其他的地方都好，就是在女人這件事情丟分太多。
東方未明現在就是一個小透明，江湖上基本上聽不到他啥事情。
唯有谷月軒，堪稱德武雙馨。
無瑕子說完話後停了一下，他左右掃了一眼，這才再次說道：“逍遙谷掌門人之位，今日我便傳授與你。
從今往後，你就是逍遙谷第四代掌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