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擊殺了丁弘後,蕭遙將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過了一會,聽到口哨聲的陸少臨趕了過來。

“你看看可是此人?”蕭遙指著地上的死屍對著陸少臨說道。

陸少臨這才看到地上躺著的丁弘,他一個健步衝到丁弘身前,俯身伸出手指,一下壓在了丁弘的脖子上。

半響後,陸少臨長出了一口氣,他抬起頭對著旁邊站著的蕭遙說道:“對,就是他。”

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了,陸少臨帶著滿臉的喜悅對著蕭遙說道:“非常好,你這可是立了大功一件。”

“接下來我需要做什麼?”蕭遙對著陸少臨問道。

陸少臨思索了一下後,對著蕭遙說道:“你若是信得過陸某人,就繼續呆在丐幫。

今夜之事,只有你知,我知。

誠王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同樣,丐幫也需要你這樣的人。

你若能繼續在丐幫,比跟著我作用更大。

至於日後的聯絡,我會來找你的。如果有急事,你也可以到杭州來找我。”

“好。”蕭遙聽了陸少臨的話後,也沒有提及其他的,他點了點頭,便隻身離去。

剛才在騎馬趕路的時候,一是不會騎馬,二是鞋子太鬆散,蕭遙腳上的破鞋掉了一隻,現在一隻腳有鞋,一隻腳光著,走在路上有一些高低不平。

於是蕭遙索性把另一隻破鞋也脫下來一併丟了,他一邊走一邊辨識方向,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官道上。

隨後,蕭遙又光著腳丫子順著官道走了幾十裡的路,等走到了洛陽城外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又困又累的蕭遙,終於返回了自己棲身的破窩棚,他開啟一道木頭片做的門,然後彎腰鑽了進去,隨後倒在爛草墊子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蕭遙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後,看著從房頂縫隙裡漏下的日光,已經是下午時分。

“蕭遙哥哥,你醒了啊。”一個沙破的女童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蕭遙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他看了一下四周,平日裡蜷縮在此處的小乞丐們都不見了,只剩下了一個叫梨花的小乞兒。

“梨花,四柱、鐵山他們人呢?”蕭遙對著梨花問道。

“他們出門要飯去了。”梨花對著蕭遙說道。

蕭遙一聽,頓時火大了,他生氣地對著梨花喝道:“我不是叫他們別獨自出門嗎!”

很多人都知道乞丐生存難,但是他們不知道小乞兒生存更難。

有很多小乞兒,在巷子裡走著走著就沒了。

有一些極為惡毒的乞丐,他們想吃肉的時候,是不在乎是什麼肉的。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乞兒,乞兒還比不上一隻有主人家的狗。在不為人知的角落,很多乞兒就這麼消失掉了。

而且更讓人膽寒的是,這些傢伙只掠活人,不吃死屍。

非要說,這應該是一條優秀的生存經驗:能有效避免染上什麼奇奇怪怪的病。

(這是很多老人對舊社會的真實回憶。小時候,他們還用這個來嚇我,以至於我從小看到叫花子就害怕。)

所以,蕭遙一聽到那些乞兒都出門了,頓時火氣就衝上了頭頂。

獨自生了一會悶氣後,蕭遙覺得自己不應該對最乖巧的梨花發脾氣,於是他帶著心中的愧疚,壓住了火性。

“蕭遙哥哥,來吃飯。”梨花把一個破碗遞到蕭遙面前,裡面裝著半塊硬黑饃。

“來,梨花,你吃,蕭遙哥哥不餓。”蕭遙將那塊硬黑饃推到梨花面前,結果梨花搖著頭連聲說道。

“蕭遙哥哥,你快吃吧,你肯定餓了。”梨花堅持把黑饃給蕭遙,她說道:“你都睡了兩天了。”

!!!

蕭遙心中一驚,他翻身起來對著梨花說道:“梨花,你說我睡了多久了?”

梨花對著蕭遙說道:“你睡了兩天了。”

聽到梨花的話後,蕭遙大驚。

蕭遙並不是貪睡之人,而且練武多年,他對自己的身體機能極為熟悉,他只覺得自己小睡了一會,竟然一覺睡了這麼久。

怎麼可能?

蕭遙一下反應過來了,他今天(昨天)白天回城的時候自己的狀態就很不對勁了。

那時候,蕭遙只覺得非常困,困得要死,他是依靠強行運轉內功,才讓自己頂住了睏意沒倒下。

只不過,畢竟是徹夜未眠,又走了幾十里路,所以蕭遙並沒有意識到這困得不正常。

蕭遙在回到窩棚裡後,倒在墊子上才一放鬆了精神,幾乎是一瞬間就昏睡了過去。

蕭遙明白過來了,自己是中了什麼迷煙之類的毒了,這種迷煙應該是無色無味,能讓人在吸入之後陷入昏睡之中。

蕭遙再一回想,他知道自己是怎麼中的迷煙了。

好一個丁弘,要是自己再聽他多說幾句,怕昨晚上死的就是自己了。

若是蕭遙沒猜錯的話,丁弘應該是在用腹語和自己說話,他從灌木叢中起身之時,嘴裡就含著迷煙的噴管。

於是,丁弘一邊說話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一邊對著自己輕輕吹著迷煙,讓蕭遙在不知不覺裡中了毒。

好狠毒的人。

蕭遙這才是知道敢吃雙重身份的諜子,做事有多厲害。

或許,換作以前的蕭遙,可能真會聽著丁弘的話陷入猶豫不決,甚至還要和丁弘再開口辯論幾句。

於是必然中套。

幸好昨天晚上蕭遙怒意上頭,沒有聽丁弘廢話,一掌拍死了他,要不然。

想通了前因後果的蕭遙一邊嘆息著,一邊搖頭。

蕭遙發現自己真的是太可笑了,在回來的路上,自己還在為丁弘的死感到一絲難過。

畢竟丁弘是死於職守,他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情。

蕭遙並非首次殺人,但是他以前殺的都是該死的惡徒。

今天是第一次因為理念不同,殺了一個毫無惡行的人(蕭遙不知道丁弘拷問丐幫弟子之事)。

於是,在這返回洛陽的路上,蕭遙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正在反思自己今日的行為是否有過。

哈哈,哈哈哈!

可笑,可笑,太可笑了。

蕭遙笑的淚都快出來了,他伸手擦了擦後,坐在床鋪上把旁邊的梨花輕輕抱了起來。

自己終於還是踏出了那一步,成為了人人唾棄的閹狗,但是這些孩子,自己需要為他們找個好去處。

……

蕭遙輕輕一下就把梨花抱在了懷裡。

梨花很輕,因為她的身體只有上半截。

梨花是被拍花子的人從家鄉掠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家鄉是哪裡,只知道叫溝子屯。

那些人掠走了梨花後,就帶著她四處乞討,為了能多要一些錢財,那些人狠心打斷了梨花的腿,而且不予醫治,故意讓傷腿潰爛。

等到梨花的左腳廢了後,他們就又打斷了梨花的右腳,直到她的兩條廢腿被人用刀齊齊砍掉,梨花就沒有了腿。

蕭遙來到洛陽城後,被那群人誤認為是搶地盤的同行。

將那群惡丐打跑了後,蕭遙才發現他們丟下了這麼一群孩子。

於是,蕭遙帶著孩子們在洛陽街上行乞,他也知道這不是個辦法,直到那天蕭遙看到了黃小石。

抱著梨花,蕭遙想了很多事情,他明白,今天的自己,已經不是昨天的自己了。

昨天的自己,可以把自己的所有精力和時間花費在小仁小義上,而今天的自己,必須要有更大的作為。

傍晚,神農百草門門口。

前幾天那個按時來拿飯的乞丐頭,今天又來了。

“喲,小哥,今天來的有點遲啊,我還以為你又不來了。”看門的門人很和氣地對著蕭遙說道。

能當看門人的門人,都不會是沒眼力勁的傢伙,這位門人可以看得出,此人與黃門主的關係非同一般。

“請問黃門主在嗎?請容稟報一聲,蕭遙求見。”蕭遙對著門人說道。

不一會,蕭遙被門人請進了神農百草門。

“黃門主,我蕭遙思前想後,也只有找你來幫忙了。”蕭遙對著黃小石帶著懇切之情說道。

隨後,蕭遙對著黃小石一五一十說了自己的請求,聽得黃小石重重地嘆氣。

一聽到黃小石嘆氣,蕭遙心頭緊了一下。

蕭遙也知道,就算是神農百草門這種大門戶,一下子塞下二十來張嘴,壓力肯定會不小。

黃小石嘆氣,不是在嘆其他,是在嘆這個世道。

都說大廈傾倒,天下顛覆,其實局勢也不是一下從天下太平就能惡化到了讓人沒法活下去了的程度。

世事的發展是一點一點,一絲一絲,緩慢且不可阻擋,彷彿有一道無形之手在背後推動。

身在局中不知局,當很多人終於驚然發現世道崩壞時,其實大勢已糜爛,無人再能力挽狂瀾。

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若是不能獲得聖堂鑰匙離開這裡,那便是得做好如何在亂世裡活下去的準備。

那天黃小石對方雲華說的話,全是掏心窩子的真心話。

只要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就算是沒有億萬家產,那也是物質極為充沛的太平世界,連狗都活得比這裡的人有尊嚴。

在一聲嘆息後,黃小石點了點頭,他對著蕭遙說道:“蕭兄所託之事,在下就接了。”

蕭遙站起來對著黃小石作了一個禮,隨後轉身離去。

走出了神農百草門後,蕭遙回到了乞丐窩棚外,躲在了暗處,直到看到黃小石帶著幾個門人鑽進臭烘烘的窩棚裡,像是捉老鼠一樣提出來一串小乞兒。

待到人散盡後,蕭遙方從暗中現身,他對著神農百草門的方向跪下後,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隨後蕭遙起身,趁著城門尚未關閉,順著最後一波出城的人流出了洛陽城。

……

神農百草門的大廳裡面,二十多個小孩子正分成數排站著,他們帶著緊張地心情等待著黃小石的發落。

這些小乞兒被捉回來後,以前當過刀兒匠(騸豬匠)的王癟嘴提著一把雪亮的殺豬刀過來了。

王癟嘴先把驚恐萬分的小娃逮住,再把他們按在地上,緊接著把衣服扒光後再把頭髮給他們剃光了,最後全部丟進放了藥的熱水桶裡。

一泡,二洗,三衝,終於把身上弄乾淨後,旁邊專門還有人給這些小乞兒檢查身體。

最後是一鍋大亂燉加熱飯,吃到撐的孩子終於漸漸消除了恐慌,這才送到了大廳裡面。

黃小石聽著老張的彙報,一共二十五個乞兒,其中男娃八個,女娃十七個。

這二十五個娃,年齡最小的只有五歲,是一個叫梨花的姑娘,最大的十二歲,叫四柱。

讓老張都覺得棘手和為難的是,這些小乞兒個個是殘缺之人。

因為殘缺之人更容易博得同情,拖著殘缺之體的小孩子可以博得更多的同情,於是這些小乞兒,從毀容、斷手到斷腿,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殘缺。

殘缺最嚴重的,還是那個叫梨花的小女娃。

“造孽啊,造孽啊!”老張一邊嘆息,一邊不停地搖頭。

處理這種事情,黃小石可沒有經驗。

但是既然是蕭遙所託,既然自己又那麼爽快的答應了,肯定只有自己負責到底了。

黃小石站起來後,對著這些乞兒說道:“我叫黃小石,是這裡的門主。

我也是乞兒出身,所以我知道乞兒的苦。

沒別的意思,我覺得其實你們早死早投胎會更好一些。

這人世間,不值得你們留戀。”

黃小石這麼一說,大廳裡站著的其他門人有一些尷尬。

黃小石說的是大實話。

看著這一大堆的乞兒,黃小石才覺得自己的命真的好。

若是“投胎”到了這種殘缺的身軀裡,或者是沒有遇到鞏光傑,先遇到了拍花子,那自己真的會生不如死。

哦,也不會。

如果鞏光傑那時候沒出現,黃小石已經把自己給浪死了。

這個世道,大家都活得不容易,也就是加入神農百草門之後日子才好一些罷了。

手腳健全的能幹人真正要讓日子過得好,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而這些乞兒,全部身有殘疾。

別說如何才能長大成人,就算是長大成人了,也未必有多大的用處,以後有著更多的艱辛等著他們。

生活對他們而言,早已沒有了甜,剩下的全部都是苦,以及更多的苦。

蕭遙在丐幫里長大,雖然得到了幫主的照顧,但是也是知道乞丐真實生活有多麼的殘酷。

哪怕是現在的蕭遙,也時常因為要不到飯而餓肚子。

不想餓肚子,就得去壓榨其他更弱小的乞丐。

很多乞丐頭子不光是溫飽無憂,甚至還穿金戴銀,然而他們身上的每一分富貴,都是把乞丐丟進血肉磨盤裡給榨出來的。

乞丐頭的惡,罄竹難書。

丐幫的作用,主要就是在約束這些乞丐頭,讓他們做惡不要太多,做事不要太絕,想辦法讓更多的乞丐能活久一些。

然而,就算是沒有乞丐頭,普通乞丐又能活過多久呢。

所以蕭遙硬著頭皮來找黃小石,希望能給這些小乞兒一條活路,一條真正的活路。

……

“老張。我們洛陽分門,一股每年能分多少錢的紅?”黃小石對著老張問道。

老張想都沒想,張口就說道:“昨年底分紅是四百八十二文。”

“這麼多?”黃小石愣了一下,難道通貨膨脹到這種程度了?

“養一個孩子,一年大概要多少錢?兩千夠不夠?”黃小石對著老張和其他人問道。

黃小石一問,大家紛紛開口,有說夠的,有說不夠的,黃小石聽了一下,說夠的多一些。

“好,就這樣。”黃小石對著老張說道,“從我的股裡面,抽出一些乾股(只分紅),給每個孩子分四股,然後你們看誰順眼,就直接帶走。

管的你是收成養子也好,徒弟也罷,童養媳,自養的老婆,都行。

誰收了,這乾股分紅就給誰拿,養到孩子死,然後我把乾股抽回來。

先說好了啊,先選先得,買定離手,概不退貨哈。”

黃小石這麼一說,滿大廳的門人都鬨堂一笑。

“好,開始選吧。”黃小石這麼一說,門人些爭先恐後地上來搶孩子。

兩千錢養一個孩子夠不夠的這個問題,就像是問大學生,兩千塊錢一個月的生活費夠不夠的問題。

大學生肯定是有說夠的,有說不夠的。

但是如果是家長來進行強制預算和開支,這錢絕對夠,不光是夠,還要餘。

最後,所有的孩子都被搶光了,只剩下了那個下肢殘缺的梨花。

“你看你們,太挑剔了,好的都挑光了,就給我剩下了這個極品。”黃小石對著那些搶到了孩子的門人不客氣地調笑道,隨後他轉身看著“昨夜吃酒醉了摔了一跤”的老許,然後說道:“老許啊,你也要回蜀中了。要不,這個乖巧的閨女你就收了?”

老許一聽,趕忙幾步出來把梨花抱起來,對著黃小石點頭哈腰地說道:“我家裡有四個兒子,正好缺個閨女,這閨女我就收了。從今以後,我就是她爹,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對虧待不了這個孩子。”

看著老許這個樣子,不明就裡的門人們發出一陣鬨笑。

在歡笑滿堂的神農百草門之外,還有無數乞丐相互依偎著取暖,以抵禦這初春的嚴寒。

人的悲歡離合並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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