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悅樓並不是洛陽城裡最貴的店，但是黃小石最熟悉的店。
每次神農百草門有商隊來訪，就會吃羊肉鍋接風洗塵，可以說，這家店能開這麼大，絕大部分營業額都是神農百草門提供的。
所以，客悅樓裡專門在二樓最清淨的地方，給黃小石留了一個包間，黃門主隨到隨有。
跟著黃小石來進到客悅樓，陸少臨把兩匹馬交給店小二。
當下能騎著馬來店裡吃飯，那排場就和後世開著豪車一樣，可不比坐轎子差。
要知道，養一匹好馬的費用並不比養兩個人低，特殊品種的馬更是身份的象徵。所以穿的像是土包子一樣的郭靖騎著小紅馬招搖過市，一下就被黃蓉給看上了。
到了包間之中，店小二上了一壺清茶後就去忙活去了，包間裡只有黃小石和陸少臨二人。
見四下無人，陸少臨對著黃小石一下如同變了臉一樣，他臉上滿是焦急的說道：“黃門主，當下我有要事需要你協助。”
說完，陸少臨沒有再多話，他往桌子上放了一個小玩意，然後按著它，推著送到了黃小石眼前。
當陸少臨的手移開後，黃小石看了一眼，這是一個刻著複雜花紋的小鐵牌。
陸少臨是誠王的人。
黃小石點了點頭。
怪不得陸少臨一看到自己就像是見到親人一樣，原來果然是自己人。
陸少臨又拿出另外一個東西放在桌子上，黃小石看了一眼，這也是一個鐵牌，不過要略大一些。
這個鐵牌上沒有複雜的花紋，只不過正面刻有兩字：東廠。
黃小石還真沒想到，這個陸少臨，竟然還是一個有著雙重身份的王牌小間諜。
這小子，可以啊。
陸少臨是誠王打入東廠的棋子，雖然他在東廠並沒有對外的職位，但是關係網撒得很開。
這麼說吧，黃小石的許多情報還是陸少臨弄到手後，再轉交給白久池的。
所以，陸少臨對黃小石算是“知根知底”，也可以說，越是知道黃小石的事，陸少臨對黃小石越是佩服得緊。
能夠被白先生所看中的人，果真非常人。
只不過白久池的情報傳遞全部都是單向的，所以陸少臨只知道黃小石的某些事蹟，而不知道黃小石更深的隱藏身份。
要不然，今天這頓飯陸少臨怕就只有跪著吃了。
身份亮出來了，大家說話也不遮掩了，隨後陸少臨脫下自己的外套，然後掀開自己的衣服，只見他心口上有一個紫得發黑的手掌印。
“黃兄弟，出了一個大事。”陸少臨對著黃小石說道，“必須要馬上幫我找一個人，越快越好。”
黃小石沒有說話。
陸少臨說道：“這事還和你有關係。”
“嗯？”黃小石都不知道這個天外飛鍋是從哪裡來的。
最近我可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啥事都沒做啊。
陸少臨整理好衣物，收起兩個鐵牌後，這才對著黃小石說道：“杭州城外那場大戰，最後還是沒能蓋過去，這事一直捅到了天上，皇帝知道這事了。
現在，皇帝正在命錦衣衛和東廠嚴查杭州城外大戰的事情，杭州城裡所有的乞丐都被抓光了。
其實我這次並不是來運貨的，是和同僚一起過來查桉的。
有一個人追查到了一絲蛛絲馬跡，順著查到了天罡門的頭上。
這人叫丁弘，是錦衣衛安插在東廠的探子，平日裡的公開身份是我金風鏢局的鏢師，其實在東廠裡，他在我之上。
今天早上，丁弘不知道查到了什麼事情，他叫我立刻動身，和他一起返歸杭州。
因為趕時間，走陸路更快，所以我們沒有乘船。
在樹林裡休息的時候，我偷襲了他。
這傢伙武功還不錯，被我砍了十來刀後還了我一掌，然後逃入密林裡不見了。
我從他懷裡掉落的東西里撿到了一個錦衣衛的牌子，才知道他居然還是錦衣衛那邊的雙重諜子。”
說完，陸少臨從懷裡掏出第三個鐵牌，只見這個鐵牌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
若不是這鐵牌擋了一刀，丁弘怕是已經被陸少臨給一刀砍死了。
“我已經派人通知天罡門了，但是丁弘既然查到了天罡門，他必然是不敢進城的。
而且他受了那麼重的刀傷，必定要想辦法止血。
你們神農百草門在賣金瘡藥，可以幫我查一下，今天哪些地方賣出了有金瘡藥。
我需要馬上找到丁弘。”
說到這裡後，陸少臨長出了一口氣，他對著黃小石說道：“至於殺了他之後的事，我自有辦法交代。
丁弘是錦衣衛安插進來的諜子，光是這點，他就是死不足惜。”
聽了陸少臨的這番話，黃小石有點無語了。
先不說錦衣衛和東廠的關係有點亂，這雙料諜子為了自家的正主子，以“清理門戶”的名義，去殺另外一個雙料諜子。
這本身就是一個黑色幽默。
兩個人說完話後，羊肉鍋子還沒上來，黃小石對著陸少臨說道：“你稍等，我去去就來。”
轉身，黃小石走出了房門。
站在房門外，黃小石沉思了一下，現在的問題有點棘手，以後自己需要認真的思考幾個問題了。
首先是自己和誠王的關係。
其次是自己和天龍教的關係。
第三是自己與其他勢力的關係。
黃小石長嘆一口氣。
腳下的船越多，越容易落水啊。
然而現在說是要收手，怕是已經有點遲了。
這人在江湖飄，身不由己啊。
黃小石帶著一種“歷史的車頭滾滾向前，把我撞到了陰溝裡”的莫名失落感，回到了神農百草門。
過了一會，黃小石轉回來了，這羊肉鍋子還沒上。
這家店上菜確實慢，畢竟羊肉鍋子要煮好得要好一些時間，通常吃鍋子都要提前預定。
今天黃小石帶陸少臨過來，並不是為了吃鍋子，而是這裡有自己的專屬包間，談話的保密性好。
黃小石回到包間裡，陸少臨正在用小杯喝酒，吃著幾樣剛擺上的熱菜，看樣子他也是餓壞了。
陸少臨一見到黃小石，立馬問道：“怎麼樣，查到了沒？”
黃小石搖了搖頭，他說道：“今天沒有賣出金瘡藥。”
金瘡藥這玩意剛放出來時銷量很大，但是過一段時間之後銷量會趨於平緩。
畢竟不是天天有人挨刀子，捱了刀子也還有存貨，不可能說，人捱了刀子才跑去買藥救命。
黃小石問過了，今天城裡城外所有的地攤都沒有賣出過金瘡藥。
陸少臨沉思了一下後，對著黃小石說道：“丁弘知道我在找他，他估計還躲在樹林裡。
恐怕丁弘已經用了什麼我不知道的方式聯絡了錦衣衛，他只需要一直躲著等援軍來就行了。”
說完，陸少臨站了起來，對著黃小石說道：“多謝黃兄弟的酒菜，下次再來找你吃酒。”
陸少臨拿起桌上的長刀推門而出，黃小石則沒有多話，比如說“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啥的。
真不能再摻和了。
這事只能交給陸少臨處理，不管後果如何，對黃小石而言都好過自己攪合進去強。
因為黃小石要是去攪和，這說不定又和東廠搭上線了。
現在黃小石腳下的船可不要太多了。
……
陸少臨這幾十里路不是白跑的，他跟著黃小石到洛陽，才能在最快的第一時間知道最準確的訊息，接著才能做下一步判斷。
既然已經確定丁弘的位置了，現在就很簡單了，把他找出來就行了。
陸少臨走到酒樓外面正準備牽馬時，他看到了一個乞丐。
……
陸少臨走了後，黃小石自己坐下來，他拿了一雙乾淨的快子，自顧自把那幾盤熱菜和酒給吃了個乾淨。
隨後一大鍋羊肉終於端了上來，店小二開啟房門時，包間裡只有黃小石一個人了。
“小二，麻煩把羊肉鍋子給我送到神農百草門，還有餅子沒有？全給我拿上。”
近來夥計們也辛苦了，這鍋羊肉正好給大家開開葷。
黃小石回到小院的房屋裡，老張三人還在。
桌子上的菜終於被吃乾淨了，酒還剩了不少。
一見黃小石回來了，三人連忙站起來。
黃小石長嘆一口氣後，走到桌前的板凳前坐了下來，而老張三人站在旁邊不敢落座，他們大氣不敢出的等待黃小石的發落。
這屋子裡的三個人都有過錯。
馬二娃就不說了，黃小石對他已經起了殺心。
老許將採購大權私授給別人，後又放鬆了監督，這才引來了大禍。
老張稽核不嚴，做賬這麼久了居然一直沒看出問題來了。
黃小石沉默了一會後，終於開口說道：“老許。明天你開始和老張做一個交接，把手上的事情全部交了，再把手裡的股退三成出來，回蜀中養老吧。”
“是，石爺。”許有財一聽，心中真不是滋味，但是他也知道，這已經是黃小石極其講情面了，換成鞏光傑，絕對扒他一層皮。
“老張，我也不說你其他了，罰你一個月的薪水。以後再出這麼大的簍子，我要你自己擺平。”
“曉得了。”老張也鬆了一口氣。
“馬二娃啊。”黃小石對著馬二娃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事有多大？”
馬二娃撲通一下給黃小石跪地上了，一個勁的在磕頭。
“知不知道今天我為什麼不殺你？”黃小石對著馬二娃說道：“不是我心情好，而是我心情很不好。老子想把你提到碼頭上，一刀噼成兩半，再掛在竿子上曝屍啊！”
最後這句話簡直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黃小石確實心情很不好，因為他發現神農百草門和誠王的捆綁已經非常深了。
不管他願不願意，其實神農百草門已經上了誠王的船。
上了船便是下不去了。
原本黃小石一直追求的是讓神農百草門不參與攪和誠王發起的叛亂，現在完全失敗了。
神農百草門無論是弱小還是壯大，終究沒能逃過大勢。
天罡門為什麼敢賣幾千斤私鹽給神農百草門？
那還不是因為都是“自己人”，對吧？
因為想通了這點，所以黃小石才沒殺馬二娃。
當殺馬二娃沒意義了的時候，黃小石並不喜歡亂殺人。
畢竟馬二娃是自己的門人，都是自己招進來的小弟，誰又忍心見得他們一家人哭得死去活來的。
黃小石覺得自己也是一個神經病，做起大惡不眨眼，又在真心的發一些小善。
不，這不是神經病，而是黃小石對自己很失望。
為什麼失望？是因為黃小石雖然認透了這個世界的本質，但是自己的行為卻沒有完全能遵從理性的判斷。
黃小石給自己講了無數遍，在這個世界裡，你就是一個莫得感情的【遊戲玩家】。
一切的東西都是可以利用的資源，萬物都是沒有感情的資料，得拿出把NPC榨出油來的狠勁，這才能確保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什麼叫“第四天災”？
絕大多數玩家會僅僅因為“覺得好玩”、“想要試一試”，就會想方設法，用各種花樣去屠殺遊戲裡的NPC。
還在黃小石讀小學時，在網咖裡，他的同學最喜歡玩GTA。
這位同學進入GTA後，熟練地輸入各種密碼指令，然後用開啟秘籍得到的各種武器屠殺路人。
在用火焰噴射器燒殺了成百上千的NPC後，同學突然對著鄰座的黃小石興奮地說道：“我發現胖子燃火了之後跑得更遠。”
於是，黃小石也饒有興趣的看著同學操縱遊戲角色，拿著火焰噴射器把街道上的行人點成一個又一個的火人。
“看，我沒說錯吧？”
“哇，真的耶。”
這才是真正的【玩家】心態。
按照這種要求，黃小石壓根就不合格，而方雲華更是一個認不清楚自己身份的廢物。
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
想要追求利益最大化，就必須摒棄無用的情感。
這是黃小石從父母的發家史中觀察到的例項。自己的父母，就是生活online中的大玩家。
在這個世界裡，所有的【善】，所有的【好名聲】，只不過是一種包裝，一種人設，一種需求，而不是立場。
黃小石只有一個立場，就是自己，最多看在老鄉的情面上，覆蓋到方雲華。
其他的一切都是資源。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最終所在。
回家，多想一想回家。
……
聽到黃小石咬牙切齒的話，馬二娃嚇得跪在地上，渾身都在抖。
過了一會，黃小石長嘆一口氣後說道：“現在給你兩條路，一是你跟著陸少鏢頭去杭州，別讓我再見到你。要麼，我這就把你送井裡去。”
這還有的選麼，馬二娃立刻激動地說道：“石爺，我去杭州，我去杭州！”
“好了，就這樣。今天我放你回家，明天我帶你去碼頭。”黃小石說完話後，起身走了。
回到隔壁的臥房裡，黃小石坐在床上運轉功法，他正在思考著如今這個混亂的局面裡，自己需要該怎麼做。
至於馬二娃，黃小石準備帶他去碼頭上丟給陸少臨。
等陸少臨到了杭州後，把馬二娃丟給海鯊幫，讓他在海上飄一輩子。
若是能活著混上岸，那是這傢伙的造化，若是死於和倭寇的血戰，那也算是盡了一分力。
至於私鹽的事情，黃小石準備直接找江喻談。
神農百草門不能用私鹽，太容易被官府查到了。
一旦有心人計算一下神農百草門的買鹽量和出貨量，短時間內還能用清庫存來搪塞過去，時間長了必然暴露。
沒必要為這點小錢亂了大局。
黃小石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運轉著內功，他喜歡這種簡單讓人快樂的機械運動。
今天，黃小石想要衝級，他有預感今天會有所突破。
深夜時，黃小石的【無相琉璃功】升級了。
【無相琉璃功】練到了Lv8，黃小石的人物等級也升級到了42。
果然不出黃小石的所料，他透過修煉【無相琉璃功】，獲得了第三個特效。
【無往】：以內力抵消30%傷害。
這是一個效果非常強大的被動技能，堪稱神技也不為過。
只不過，黃小石已經完全用【氣血值】抵消掉了傷害，對他而言，這個特效沒有多大的用處。
甚至黃小石覺得，用更珍貴的內力值去替換了氣血值，有點小虧。
滿懷希望的黃小石失望了，他滿以為會得到一個更為強力的特效，為自己的能力帶來進一步的提升。
結果這個特效，只能說一言難盡。
在黃小石的預計中，這是自己獲得【小無相功】後最後一次能力大提升了，之後即便是把【無相琉璃功】練到Lv10，大概也就是再漲個一兩級，不會再有質的飛躍了。
黃小石現在正在開動腦筋，盤算著從哪裡去弄一個超一流功法。
原本還期望方雲華去騙阿忠，現在西北這點破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或者，我能不能借用誠王的威勢，讓江天雄交出【天罡無極功】呢？
這是一個可以好好想一想的新路子。
這次可以藉助私鹽的事情，去找江喻探探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