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啊,三天又三天,我可是寬限你幾次了。都說事不過三,你是不是在玩我?”

“石爺,我手裡真沒錢啊,麻煩您老再寬限我幾天。”

“沒錢?沒錢就別吃藥啊!”

“你!”

一個清脆的女聲憤怒的說道:“還不是你們!憑什麼賣給別人只要10文錢的藥,賣給我們就要100文!”

“呵,沒錢。那就硬挺著唄。”

這是一間破舊的土屋。

土屋的一角放著一個墊著石頭的木板,木板上鋪著一層稻草,算是作為床的存在,家徒四壁在這裡並不是一句形容詞。

床上蜷縮著一個不斷在咳嗽的女人,她身上蓋著一層已經黑到看不出原本花色的棉被。

土屋中,除了幾個瓦罐,兩個揹簍,一把彎刀,竟然就沒有了其他東西,用一句家徒四壁來講並不為過。

陽光從半開的木窗透進來,正好照在一個黑衣男子身上,站在黑衣男子對面的是一個滿臉皺紋,句僂著身子的中年農人,在他身後還躲著一個掛著鼻涕的小男孩。

現在,正滿臉怒氣地對著黑衣男子的,是一個留著細小的黃髮辮,穿著打滿補丁衣服的女孩子。

這黑衣男子雖然被人叫爺,但是他年齡卻並不大,約莫也才十三四歲,清清秀秀的臉原本算是長得不錯,但是現在臉上帶著一副無賴相,一雙眼睛更是又狠又毒。

“啊。”黑衣男子假裝嘆了一口氣,然後冷笑著說道:“我們百草門,既不是慈善坊,也不是好利坊,我們就是做買賣的。”

在少女憤怒的目光中,黑衣男子依然是慢條斯理地說道:“既然是做買賣,那自然有價高價低的時候咯。今年夏,我們可不是就收你家的藥材,每十斤多給了兩文錢嗎?”

“石爺,當初你們百草門收的價,實在是太低了。”那個句僂著的中年人,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老張啊,你這話說的就不公道了。當初你一口咬死要加價,我們百草門不是爽快地給了嘛。”黑衣男子話聲一轉,惡狠狠地說道:“怎麼,換到你就賴賬了。莫非你是看我們百草門好欺,欺負上了癮?”

“不敢,石爺,我不敢啊!”老張句僂著腰,都快彎到地上了。

“那就給錢啊。”黑衣男子不依不饒地說道。

“石爺!”老張苦叫了一聲,說道:“我真沒錢啊。”

“得。又繞回來了。”黑衣男子四處張望了一下,突然,他快步走過去,伸手彎腰扒開床上的稻草,再將手伸進去摸了摸,竟然從木板的縫隙中摳出一個陳舊的銅髮釵。

這銅髮釵藏得極為隱蔽,連老張都不知道家裡還有這玩意,沒想到竟然被黑衣男子隨手就找了出來。

黑衣男子直起身子,將銅髮釵放在手裡掂量了幾下,說道:“這就算是我今天的跑腿費吧。老張,我再寬限你三天。三天後要是還沒錢,你就自己賣兒賣女吧。”

說完,黑衣男子把玩著銅髮釵,揚長而去。

等著黑衣男子走了很遠了,滿屋子裡的人才終於敢哭出聲來。

“爹,那石狗子把孃的陪嫁髮釵給搶走了。”

“孩子他爹,你不如讓我死了吧,省得全家人受拖累。”

“唉……!”

……

黑衣男子出了老張家的門後,又在街面上轉了幾圈,然後巡過幾十畝草藥地,這才回到了百草門中。

一夥門人正端著碗蹲在地上,圍著一個大盆在吃飯。

一見到黑衣男子回來了,一個穿著破舊汗衫和短褲,滿腳都是黃泥的漢子抬起頭,對著他喊道:“石頭,你他孃的再多逛一會,湯都莫得了。”

這個衣著、外貌和氣質與其他農人並無差別的漢子叫鞏光傑,說起來他還是堂堂江湖門派【百草門】的門主。

黑衣男子懶洋洋地走過去,他彎腰撿起地上放著的乾淨空碗,給自己滿滿的盛上一碗白米飯,然後擠開人群直接端起地上的大盆,朝著自己碗裡倒滿了湯汁。隨後放下大盆後找了一塊地蹲著,黑衣男子也埋頭呼嚕呼嚕吃起來。

看著黑衣男子埋頭吃飯,鞏光傑拿起快子就一下敲在頭上,喝道:“他孃的就知道吃。老張頭那的賬,收回來多少了?”

黑衣男子快子被敲了一下後也沒停嘴,只見他運快如風,連湯帶水的將一碗飯倒進肚裡了,又用衣袖抹了一下嘴,這才說道:“老大,這老張頭家怕是逼不出啥東西來了。我看下次再去,他就得賣兒賣女了。”

“哼。”鞏光傑鼻子裡一哼,說道:“那就等著他賣。”

鞏光傑把手裡的空碗和竹快往地上一放,搓著手上沾著的湯汁說道:“這老張頭,敢在我收藥材的時候漲我的價。要不是老子當時急著要他手裡的藥材,當時就想一彎刀砍死他。這老刺頭,不把他整服貼了,我百草門以後還怎麼收藥材?!”

“老大說的對。”另一個圍著大盆吃飯的門人也在附和著說話,“那次老子就在場。這老張頭這麼一漲價,其他十多個藥農也想跟著漲,老子把腰間的彎刀抽出來,拿在手裡這麼一揮,這才鎮住了場子。”

“切。就你那把彎刀還想震場子。”一個門人看著有人當著老大的面吹牛,就毫不留情地捅他的面子,他瞥了一眼老大,說道:“要看場子,還是得看石頭的。”

石頭,就是剛才進門的黑衣男子,他也是唯一穿著打扮不像是農人,更像是保鏢或是打手的百草門人。

石頭,大名叫黃小石,十二歲之前的職業是乞丐。

黃小石十二歲在街上行乞時,遇到百草門的掌門鞏光傑,然後死活抱著他的大腿不放手,一邊哭一邊大喊老大,最後成功地脫離了丐幫,加入了百草門。

黃小石十三歲那年,鞏光傑才發現他有練武天賦,竟然會一套奇怪武技,於是收他為入門弟子,還把自己家祖傳十八代的內功功法傳給了他。

從此以後,在百草門中,黃小石從農人兼職打手慢慢轉變成了專職打手兼職收賬人,可謂是惡事做盡,深得門主鞏光傑的喜愛。

這黃小石心機很重,和旁人少有交流,對於過去的經歷更是閉口不提,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如何流落在街頭,更不知道他家在何處,又從哪裡來,只是聽口音,他不像是本地人。

其實對於這些不太重要的細節,黃小石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穿過來時,這副身體已經被人剝光了衣服,丟在亂葬崗了。

那天,他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劇痛,滿身是傷。

隨後,他掙扎著爬起來,摸起一個尖石頭將一隻對著自己齜牙的野狗戳瞎了眼,在逼退了狗群后,他才一瘸一拐地下山摸到城裡。

也算得他運氣好,他剛進城就找到了一個蜷縮著死在角落的乞丐,然後他剝了乞丐身上的破條爛衣穿在自己身上,又接收了乞丐留下的財產——一個破碗,四處乞討求活。

就在他發現自己身體已經到了死亡的極限,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他在街面上發現了一個“熟人”。這個“熟人”,就是鞏光傑。

當鞏光傑問起他姓名時,他默了一下。

這個身體叫什麼名字,他不知道;他原本的名字,已經隨著那副身體的死亡而死去了;於是,他隨口回了一個“黃小四”,然後覺得“小四”這個名字他不喜歡,於是馬上改口糾正,說道:“我叫黃小石”。

於是,從那天起,他就是黃小石,一個百草門的門人,一個魂離故鄉之人。

……

入夜了,百草門人和普通的藥農的作息並無區別,也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包括鞏光傑在內的百草門人都早早地就睡下了。

與在黑夜裡充滿了鼾聲的大排通鋪房舍不同的是,這間房舍非常狹小,裡有一張桌子一張床,雖是簡陋到了極點,但是勝在清靜。更為難得的是,桌上還奢侈地點了一盞燃著三根燈芯的油燈。

黃小石討厭黑,他點燈的習慣被鞏光傑稱作“地主家也不過如此”,但是屢教不改後,鞏光傑也就依他了。

三根燈芯就三根燈芯,眼不見,心就不煩。

現在黃小石正盤腿在床上運轉功法。

這百草門,說是江湖門派,其實如果按照黃小石的看法,它準確地定義應該是:半黑澀會組織半商業化運作的民間武裝藥企。

整個百草門也就是門主鞏光傑懂得一門十八流的內功心法。話說,這門心法比起那些不入流的假把式,唯一的強處就是:它畢竟是一個正宗的內功心法。僅此而已。

但是,就這麼一門十八流的功夫,對黃小石來說也無異於至寶。

自從黃小石學得這門功法後,日夜不停地修煉,在他十三歲那年,他的功法修為已經超過了門主鞏光傑,而他滿十四歲後沒多久,這門功法就已經大成了。

所謂的功法大成,也就是說修行到了頂點。

這倒不是說黃小石真乃天賦神人,資質爆表,靈光強到能從天靈蓋噴出來。具體原因,還是因為這門功法實在是太淺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將一流門派的功法比作大學,二流門派的功法比作大專,三流門派的功法算是高中,以這樣的類比話,這門功法大約就相當於是小學三年級,勉強能脫盲。

饒是如此,黃小石透過勤加修煉,身體各種機能都強出普通人不少,所以他才能脫離生產,成為百草門的專職打手。

雞開始叫第一遍了,黃小石這時才停下了運轉功法。他盤腿坐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著那三點如黃豆一般的火光,出神良久。

這只是第一步。

……

吃飯,巡場,修煉。

平常無奇的兩天過了。

第三天,黃小石又是睡到了門人都下地了才起床,一個人慢悠悠地吃過專門為他留的早飯後,才晃悠悠地朝著老張家走去。

黃小石還沒走到老張家,就發現老張家門口聚集了不少人,絕大部分都是老張家的左鄰右舍,還有是幾個街面上的閒人。

“讓開。”黃小石走到人群旁,這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嚴厲,人們聽到他的話後,先是回頭一望,然後低下頭,躲躲閃閃地讓開了一條路。

黃小石分開人群走進土屋裡,老張一家四口都在,還有幾個老張的親戚也在屋裡。

老張的臉色很不好,他那張在風吹日曬下變得黑漆漆的臉此時異常的蒼白,他的老婆張氏原本大病初癒後帶了一些紅潤的臉色,此時也是異常的蒼白,同樣臉色蒼白的還有張大丫,張二狗。

黃小石低下頭,看著老張一會後,抬起頭神色如常地對著他的幾個親戚說道:“老張可是太會為難我了。”

屋裡那幾個人一聽黃小石的話,臉上的憤怒之色難以言表。黃小石面帶冷笑的看著那幾個人,直到看得他們心中發虛,自己又低下了頭。

黃小石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個土罐,搖了搖,聽到裡面的銅錢發出嘩嘩響聲,然後他將土罐翻倒,把裡面那些個銅錢倒了出來,攤在手心裡,隨手一掂了掂,然後又長嘆一口氣,說道:“才178文啊。唉,還差好多。”

“放下那錢!”一箇中年漢子對著黃小石一聲怒吼道,“你這個畜生!”

黃小石小心地將土罐放在地上,然後轉眼看過去,那眼神看得讓人發毛。

一個留著花白短鬚的老人伸手攔住了那中年漢子,他對著黃小石拱了拱手,客氣地說道:“石爺。您大人大量,行行好。

因為還不起你們百草門的藥債,昨夜裡老張他先殺了自家妻兒,隨後又自絕了,這滿地的血還沒幹。

大家看他們可憐,這才出手湊了一些喪火費。

石爺,您看這錢,還是不拿得好吧。”

“唉,這樣啊。”黃小石摸了摸頭後,為難地說道:“那這樣吧。老張欠下百草門的2146文錢,就你來還好了。”說完,黃小石伸手將那把銅錢遞給老人。

老人看著黃小石伸過來的手掌,喉頭動了幾下,最終沒有敢接手,也沒有敢再發聲。

“沒人接啊?”黃小石半笑半嘲的說了一聲,然後他將手縮了回去,把那一把銅錢塞進懷裡,說道:“那還得老張自己來還。”

說完,黃小石四處打量了一番後,說道:“我呢,今天算是做個好人,死人衣裳我就不給剝了,給他們留點面子,這些零零碎碎東西,我黃小石高價收了,抹個零頭。老張還欠著的那一千多文,我百草門今天大發慈悲做件好事,就算作隨給老張家的份子錢吧。”

“哎。”黃小石轉過身,對著門外院內的一干人大聲說道,“大家聽好了。今天,百草門對老張家布禮,1900文!”

說完,黃小石從地上撿起那把沾滿鮮血的鐮刀,還有旁邊的幾個瓦罐,小心翼翼地放在揹簍裡,然後揹著揹簍分開人群,在一片寂靜中直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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