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乙老老實實跪著,雙手被縛在身後,整個人像是失了魂兒般。

聶洵一直在養病,他當然“不可能知道”副將甲做的事。

“好端端的,將軍為何要殺你?”

副將甲憋青了臉,半晌擠不出一個字。

有知情者上前說明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聶洵聞言,面色鐵青。

他雙目銳利地望著副將甲。

“強佔民女,殘殺婦孺,違反軍紀——這些都是真的?”

副將甲無言以對,面頰的肌肉因為用力而蠕動,唇瓣翕動半天也沒冒出一個字。

人證物證俱在,他連為自己申辯的餘地都沒有。

他能說什麼?

說不止自己做了這事兒,別人也有做,他們做得不比自己少?

這不是他給自己脫罪的理由啊。

軍營裡頭也有潛規則,不然怎麼會有百姓暗地裡罵兵卒是“軍匪”?

披著兵的衣裳,幹著匪的勾當。

不少流氓混混出身的兵卒趁著打仗的空檔,暗地裡搶掠百姓錢財,乃至衝入百姓家中欺凌婦孺,這都是常有的事情。他們不僅欺負活人,有時連死人都不放過,靠著扒墳發家致富。

當然,扒墳這事兒缺德歸缺德,有時候也是無奈之舉。

如果姜芃姬哪天窮得養不起兵了,她說不定也會搞個“摸金校尉”,剋扣死人去養活人。

死人不會吭氣,但是活人被欺負了,他們會怨憤!

不管幹了多少缺德事情,只要沒有捅到上層那裡,發生了也能當做沒發生。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過,這要建立在沒人過問的前提下。

如今苦主上門討要說法,原信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副將甲為了性命才選擇反殺原信。

本以為原信死了,他們就安全了,孰料這麼快就東窗事發。

副將甲不吭聲,預設了聶洵的說法。

“謀殺主將,強佔民女,殘殺婦孺,三罪並罰!你可有異議?”說罷,聶洵不管副將甲,對著副將乙道,“你與他合謀殘殺主將,知法犯法,其心可誅,論罪當死……你可有異議?”

二人面如土色,聶洵大手一揮,語氣冰冷無比。

“來人,將他們二人拖下去,軍法處置!”

二人被押了下去,他們這才如夢初醒,掙扎著向聶洵求饒,希望將功抵過。

聶洵卻沒有心軟。

他也不可能心軟。

“愣著做什麼?全部拖下去!”

作為主將的原信死了,如今軍營大權落入聶洵手中。

他撐著病體讓人收殮原信屍首,因為戰事吃緊,原信的喪事只能從簡。

“派人去給主公報喪,如實說來即可。”

聶洵大刀闊斧地動手,或剪除或打壓一部分依附原信的蛀蟲,再提拔一部分人補上。

一系列行雲流水的動作,給人的感覺不像是臨危受命,反倒像是預謀已久。

奈何感覺不能作數,哪怕有人嘀咕,他們也不敢將這話說出來。

莫說他們,哪怕原信、副將甲和副將乙三人復活,當事人也說不出聶洵在背後做了什麼。

縱使這是聶洵設下的局,但明面上他仍舊是最無辜的人。

因為聶洵為此準備了許久,所以主將被人謀殺,全軍不僅沒有動盪,反而詭異地穩定許多。

聶洵又接連出手肅清潛在的隱患,犯錯者施以重刑,有功者予以重賞,手段迅若雷霆,儘可能扭轉原信留下來的壞賬,倒是讓人重新認識這位看似脾氣溫和無害的軍師——

一番動作下來,風氣肅然一新,勉強壓下浮躁的軍心。

聶洵的手段到底不是原信能比的,風瑾這邊遲了好些天才知道原信死了。

典寅是個實誠的漢子,心裡有什麼嘴上說什麼。

他咋舌嘆道,“原信就這麼死了?”

風瑾笑著反問,“不然你覺得他該怎麼死?”

典寅面露不解之色,他也不是從前的傻白甜了,他能聽出風瑾話中藏話。

“軍師這話何意?”

風瑾道,“你不覺得聶洵的反應過於迅捷了?”

典寅忍不住撓頭道,“據末將所知,聶洵此人是淵鏡先生的女婿,連先生都看得上眼的人,怎麼會是普通人?聶洵臨危受命還能做得這般周全,可見此人也是難得的人才——”

風瑾失笑道,“典校尉也是難得的人才,這般純澈的赤子之心很少見了。”

典寅難為情地討饒道,“軍師莫要笑話末將了,這裡頭到底有什麼門道?”

風瑾道,“從表面上來看,原信是死於兩個副將的記恨,實則死於聶洵的算計。”

典寅驚愕地睜圓了眼睛,“您是說……聶洵攛掇兩個副將殺了主將?”

風瑾搖頭,典寅更迷糊了。

“武人殺人用有形之器,謀者殺人用無形之劍,聶洵是個謀者。”風瑾道,“正如主公曾說的,再精妙的計謀一旦被人知曉,便失去了效力。同理,謀者的殺人手段也不足為外人道。”

如果聶洵粗暴指使副將謀殺主將,那他處死副將的時候,不怕被副將臨死攀咬一口?

越是精妙隱秘的算計,成功的機率越大,同時也能最大限度保護謀者自身的安全和利益。

風瑾道,“原信之死和聶洵脫不了干係,只是無人有證據指證他。”

唯二的證人,早早被送到閻王面前了。

典寅聽後打了個寒戰。

風瑾道,“瑾也沒有證據,不過種種巧合都指向了聶洵,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

典寅忍不住咋舌,“謀害主將……聶洵不怕黃嵩秋後算賬?”

黃嵩本就是多疑的人,原信之死看似死有餘辜,但仔細徹查,聶洵絕對會被懷疑。

沒有證據不妨礙懷疑一個人呀。

風瑾道,“有訊息傳來,說是聶洵將妻女送至丸州岳家。他現在孑然一身,光腳不怕穿鞋,有什麼可擔心的?黃嵩找聶洵秋後算賬有個前提,他得贏了主公才行!瞧如今的局勢,典校尉覺得黃嵩贏面大?與其說聶洵殺原信是為了報仇洩憤,倒不如說是為了孤注一擲,放手一搏!只是……不知黃嵩對不對得起聶洵這番苦心謀算……”

沒了原信在一旁束手束腳,聶洵才能徹底放手守衛諶州。

只可惜——

一手好牌被原信打得七零八落,聶洵又無通天本領,如何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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