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微垂眼瞼,凝重地道,“主公先前遣派原老校尉偷襲滸郡興城糧線,雖說成功燒燬敵方五萬石軍糧,但也打草驚蛇了,柳羲豈會掉以輕心?如今故技重施,怕是收效甚微。”

對於許裴這個請求,程靖個人並不看好。

許裴和姜芃姬在棲川平原開戰,的確吸引了大部分兵力,但這不意味著黃嵩就能輕鬆深入敵後而毫無風險了。長途行軍是其次,怕就怕姜芃姬反應迅速,反而斷了黃嵩主力的後路。

滸郡是產糧大郡,此處還是姜芃姬大軍糧線主要供應渠道,豈會沒有半點兒守備?

黃嵩和許裴結盟不假,但不至於為了一個盟友而置自身於死境。

這事兒,看似是個討便宜的活兒,實際上卻是賣力不討好。

不知道是誰給許裴出這麼一個主意,這也太坑盟友了。

程靖說的這些話,黃嵩不是不懂,但他和許裴結盟頭一回合作就推諉,這也不好啊。

他們因為利益和立場而結盟,根本沒什麼信任基礎,這種關係看似很鐵,實際上也很脆弱。

沒有任何信任基礎,這意味著外界有足夠的利益就能從內部分化他們的結盟。

哪怕分化不了,所謂的結盟也形同虛設了。

“話是如此,但如何推掉這事兒又不傷害盟友情誼呢?”黃嵩問他。

程靖道,“要麼據實已告,要麼調遣兵力佯攻滸郡,做做樣子便可。”

“據實已告?”黃嵩一時沒反應過來。

程靖說,“自然是原校尉截糧之事。”

黃嵩已經調兵打劫過人家糧道了,短時間內再打劫一次,人家還會毫無防備?

這不是偷襲,這是上趕著給人家送人頭了。

黃嵩為難地蹙緊眉頭,倒是沒有直接說好或者不好。

與此同時,棲川平原也打得熱火朝天。

姜芃姬拿下了北疆和滄州,勉強算得上財大氣粗,一下子又建立一批騎兵。

棲川平原地勢開闊,極其適合騎兵遊走散射或者重騎衝鋒切割。

她一貫不吝嗇自傢俬庫,別說老婆本了,她連棺材本都掏出來加強軍隊了。

兩家兵馬一開戰,許裴毫無疑問地落了下風,不管是正面硬剛還是機動作戰都不是對手。

在家閉門謝客的韓彧聽說這事兒,哪裡還坐得住?

“柳羲佔有北疆和滄州兩大馬場,帳下戰馬充足,誰給你們勇氣與她在棲川平原開戰?”

韓彧收到訊息的時候,他正在院內煮茶,氣得打翻了茶爐,差點兒燙傷了手。

仔細詢問,這個蠢主意竟然是許裴帳下某個謀士提議的。

若能正面攻克敵方軍隊,我方士氣必然大振。

這個謀士韓彧也認識,書本理論紮實,但實踐經驗幾乎為零,算得上另一個紙上談兵了。

對方提出建議的同時也拿出了自己的理由。

乍一聽,那些理由還挺有道理。

那個謀士不是沒想過騎兵的問題,但姜芃姬拿下滄州不足半年,攻下北疆堪堪一年,這麼短的時間能建立多強的騎兵隊伍?培育騎兵的成本很大,不僅是燒錢還十分燒時間。

再者,哪怕騎兵戰力再強,但數量不多的話,對付起來沒啥難度。

刨除騎兵的優勢,兩方人馬的戰力相差應該不大,棲川平原是他們的主戰場,未必不能贏。

許裴等人什麼都想到了,唯一沒想到的是姜芃姬訓練騎兵的時間。

她為了對付北疆,早幾年前就開始騎兵營的組建,可不是眾人以為的一年或者半年。

北疆一戰,她帳下的騎兵數量不多,不是因為藏拙而是因為供應的戰馬不夠。

後來拿了北疆和滄州,戰馬數量上去了,騎兵營才霍地一下擴充套件數倍。

首戰失利,許裴不得不派人去將蹲在家裡種蘑菇的韓彧拉出來。

韓彧一過來就讓許裴退兵,選擇退守山脈關隘,藉此遏制騎兵優勢。

騎兵又不是萬能的,但普通步兵對抗騎兵需要很多準備,還需要合理地勢配合,才能形成有效戰力,例如山地、樹林和峽谷之類的地方,騎兵的戰鬥力和生存能力都會大幅度下降。

棲川平原地勢遼闊,簡直是騎兵的天堂,更別說柳羲帳下還有重騎兵營,己方軍陣防守再嚴實也經不住千百重騎兵合力衝擊。與其選擇正面戰場硬剛,不如退守,利用地勢穩住軍情。

韓彧生性謹慎,如果這一仗一開始就交到他手上,哪怕他不知道敵方的兵力,他也會選擇最保險的打法,穩定之後再去想辦法擴大戰果。一昧的貪心只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這一選擇狠狠打了先前那位謀士的臉。

奈何許裴現在看重韓彧,他連說話酸兩句都不行。

韓彧不知對方的心情,他只關心戰場情況,例如先前那一戰的損失。

許裴這邊撤兵退守,楊思便知道韓彧這傢伙又出來了。

“他不是在家閉門謝客,變相關了禁閉麼?”

韓彧這人專克楊思,碰上這傢伙,楊思真是半點兒脾氣都沒有。

秦恭道,“韓彧是許裴最倚重的謀士,二人鬧了點兒小矛盾,但也不會一直僵著。普通夫妻還床頭打架床尾和,更遑論這一戰關係重大。韓彧心裡再有芥蒂,他也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本來火氣升騰的楊思說不出話了。

秦恭耿直的比喻讓他有種不忍直視的錯覺。

楊思不說話,秦恭又耿直地問,“軍師,難不成末將說錯了?”

“不——”楊思放下手,輕咳一聲道,“挺有道理。”

秦恭問,“如今該怎麼辦?許裴大軍退守,附近皆是山林丘壑。”

許裴等人苟在這裡,騎兵戰力相當於被廢了,除非想辦法將他們引出來。

當然,另外一個辦法就是強行攻打,如此一來傷亡會隨之上升。

正當楊思猶豫不定的時候,傳信兵傳來訊息,他們的主公調遣兵馬跑來前線了。

楊思:“……”

不是——

主公好不容易安分了一陣子,怎麼突然又跑來前線了?

若是主公想在攻城戰一展拳腳,他怎麼勸得住啊!

“涼了涼了——”

楊思口中喃喃。

秦恭問,“什麼涼了?”

“我涼了!”

楊思心下一橫,別的事情先不管,先去迎接自家主公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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