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嵩下意識不想答應,內心稍有遲疑。

姜芃姬不等他想出推脫的言辭,開了句玩笑。

“伯高,我向你討要聶先生,你不會捨不得吧?”

“怎麼會捨不得呢?蘭亭願意讓誠允陪同,這是對他的信任——”嘴上這麼說,黃嵩心裡卻很清楚,若非原信的敵意表現得過於明顯,讓姜芃姬不滿,怕也不會做出這般戒備的舉措。

姜芃姬讓大軍駐紮千巖郡,僅帶了五千趕赴這裡,本身也擔了巨大風險。

她防備心重,排斥對她有敵意的人,黃嵩完全能理解。

原信喝酒喝得有些高,聽到聶洵又要親近姜芃姬這一系的人,某根神經緊緊繃起。

“老夫只是個粗人,說不來天花亂墜的好話——嗝——柳州牧尊貴,區區聶誠允,分量不足,如何襯得上我主對柳州牧的情誼?傳出去,外人還不說我主怠慢貴客,不知禮數?”原信喝得雙頰通紅,虎目卻不渾濁,反而閃爍著逼仄的厲色,“聽聞——嗝——聽聞柳州牧與風別駕也是少年好友,風別駕又是我主最信賴的左膀右臂,若有風別駕陪同,這才不失禮。”

一面說,一面打著嗝,手中握著的酒樽也顫顫抖了大半酒液,好似醉得不輕。

實際上麼,這人似醉非醉,腦子還是很清醒的。

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聶洵和姜芃姬這一系的人走得太近!

殊不知,他這般戒備的舉動,反而將聶洵置於尷尬的地位。

黃嵩面色略顯不善,只能乾笑著幫原信向姜芃姬賠罪。

坐在下首的風珏正要出列說話,姜芃姬一臉倦怠又無趣地道,“罷了罷了——這麼防備做什麼,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若是懷玠有時間,伯高又肯放人,陪同我過去也好——”

風珏見狀,無奈將告罪的話嚥了回去,拱手作揖道,“柳州牧不棄,珏自當奉陪。”

酒宴的氣氛本就古怪,這會兒更加凝滯了。

黃嵩努力緩解氣氛,眾人還是食不知味,彼此間流動著懷疑和戒備。

姜芃姬裝醉退場,回到黃嵩安排的營帳。

她讓人給自己打了一盆冷水,然後將整張臉埋入冰冷的水中。

憋了一會兒,姜芃姬才抬起頭,閉眼摸索布巾的位置。

抓到布巾,胡亂擦掉臉上的水漬,本來蒼白的臉蛋因為冷水和布巾的刺激,搓出兩團紅暈。

睜開眼,正巧看到滿螢幕的彈幕,大多觀眾都在安慰姜芃姬。

雖說他們只是看客,但酒宴古怪的氣氛、舊友間不自然的相處,眾人都能感覺出不對勁。

【水墨年年】:心疼主播,物是人非四個字,實在是太殘酷了。

【紅半溪楓】:昨天熬夜追開封天團,今天看主播和黃嵩這幅場景,突然就想起螃蟹對包子說我們再也會不到以前那個樣子了——媽呀,連著被插了兩把刀,心都碎了。

哪怕觀眾早就做好主播和黃嵩撕比的心理準備,可真正看到這一幕,心裡仍舊不好受。

對此,姜芃姬只能說他們還是太感性了。

【主播V】:如果今天我是伯高,你猜猜我會怎麼做?設下鴻門宴,斬草除根,一了百了。伯高沒有這麼做,不是他想不到或者心腸沒這麼毒,僅僅是因為他一沒把握,二有顧慮。

雖說只是短短兩句話,但觀眾們卻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冷漠和絕情。

觀眾們懵了一下,不少人還覺得姜芃姬想得太陰暗了,忍不住發言反駁。

【蟹黃包一生推】:如果黃嵩真的這麼壞,宴會上怎麼什麼都沒做?這裡可是他的主場,投毒或者提前設好埋伏,主播你又沒帶多少人,真的鴻門宴,怎麼看都是黃嵩勝面比較高。

姜芃姬笑了笑,表情帶著幾分冷意。

【主播V】:伯高見過我殺人,他手底下沒人能擋得住我,所以才說他沒有把握。如果真要動手,先死的人一定是他。至於顧慮——我和伯高要是鬥起來,便宜了旁人,不划算。

這時候,風珏派人將一身酒氣的黃嵩送回後院,祁夫人連忙讓人去拿醒酒湯。

“夫人,醒酒湯先放著,讓我醉一會兒——”

黃嵩撐著發漲的腦子,右手支著矮桌,呼吸粗重而又疲倦。

“郎君今日喝了多少?”祁夫人嗔怒道,“頑疾未好,還敢違背郎中醫囑,不節制地喝酒?”

黃嵩大著舌頭道,“沒喝多少,堪堪半醉而已——醉了好,至少不會去胡思亂想——”

“胡思亂想?”祁夫人詫異。

黃嵩半靠著祁夫人的肩頭,順勢埋入她的頸窩,壓低聲音,“蘭亭只帶五千精銳,這可是個好機會,興許再也沒比這更好的機會了。不過呢——為夫不能莽撞胡來,更不能失了陣腳。”

他要剋制內心叫囂的惡魔和貪婪的心,以免做出讓他悔恨的愚蠢決定。

與其讓自己腦子清醒,不如喝個半醉,借用頭疼轉移注意力。

祁夫人怔了一下,似乎沒能即時消化這個事實。

“郎君的意思,你今日其實——”

“這想法還沒付諸行動呢,只是腦子裡想想——”黃嵩面目微醺,搖頭晃腦地道,“這一點,我是不如蘭亭的——如果今日是我帶五千精銳,等待我的,必然是殺機重重、不留生機的鴻門宴,她可沒什麼顧慮——我不行,我敢有其他動作,她能先捏碎我的脖子——”

姜芃姬在朝堂上用笏板將活人分屍的場景,印象太深刻了,偶爾還會做噩夢夢到那個畫面。

當然,若是鴻門宴能奏效,黃嵩也不會錯失這個機會。

他沒動手,恰恰是姜芃姬說的——

一沒把握,二有顧慮。

第二日,風珏和聶洵一大早就過來點卯。

“孟湛這會兒被關在哪裡?”

姜芃姬按照往常習慣,晨練再刷牙洗漱換衣,瞧著神清氣爽。

風珏拱手道,“孟賊被關在地牢。”

“我親自去看看他。”姜芃姬瞧了一眼,點了兩個人,“子孝、士久,你們跟著。”

李贇請纓道,“主公一人在外獨行,兩位先生武藝不甚高強,還請主公應允末將跟隨。”

李贇這話不算過分,但擱在姜芃姬和黃嵩關係緊張的當口,聽著怪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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