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勢力強大的諸侯來講,這個建議是有益的,但對於那些家底薄的人來說,弊遠大於利。

軍需統一排程,糧草物資由旁人監管,誰都怕自己吃虧啊。

姜芃姬險些被噎住,連忙灌了一壺水,這才緩過勁來。

“提這個建議的人,有些天然呆,真的……”

這個建議簡直爛透了,不說別人,連李贇和典寅都聽出來了,根本不現實。

自己的兵、自己的糧草、自己的馬匹……憑什麼要交到另一人手裡統一看管排程?

不可否認,總有聖人願意這麼做,但盟軍勢力都有自己的算計,錙銖必較,哪裡肯吃虧?

哪怕他們都答應了,但彼此間的家底和財產不一樣的,若是扣留一部分,謊報數字呢?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實在是天真,實際操作難度堪比天高。

姜芃姬好奇地尋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二愣子坐在楊蹇身後,應該是楊蹇帳下的人。

“坐下,逆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楊蹇一張老臉佈滿了紅暈,氣的,瞧著真是羞慚極了。

姜芃姬瞭然,原來這個二愣子就是楊蹇的兒子啊。

有這麼一個天真無邪的兒子,還真是家門不幸。

“父親?兒子……”

楊濤不懂自己翻了啥錯,說話支支吾吾的,有些心虛。

他想問自己哪裡犯錯了,但又怕問題太蠢惹來老爹的二次怒火。

楊濤身邊還坐著個俊美無儔的青年文士,對方面上露出勉強的笑意。

“正澤,坐下。”

青年文士暗暗扶額——如此蠢笨天真的傢伙,怎麼會是他的小夥伴呢?

楊濤縮了縮脖子,模樣瞧著可憐,在父親和摯友的雙重圍攻下,委屈巴巴地坐了回去。

姜芃姬忍笑,“原來是楊蹇的兒子,還真是個有趣的人。”

柳佘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視線在楊濤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好似在觀察什麼。

他略略垂眸,眸光帶著些許的複雜。

“雖說看著有些缺心眼兒,但此子不簡單……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姜芃姬詫異地看了看柳佘,再看看楊濤,笑著調侃。

“缺心眼兒是真的,至於‘不簡單’麼……恕兒子眼拙,我還真是沒看出來。這人瞧著像是一張乾淨的紙,一眼就能看穿底細,有些罕見。本以為楊都尉的兒子應該也是一員驍勇的小將,如今一瞧,這人跟想象中的模樣截然不同,反倒像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柳佘笑道,“興許人家傻人有傻福呢。”

這對父子低聲交談,與周遭的氛圍格格不入。

楊蹇本就被盟軍孤立,自家熊兒子又鬧這麼一出,他感覺自己的老臉都被丟光了。

“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胡言亂語罷了,大傢伙不要放在心上。”

楊蹇笑得十分勉強,連精心蓄養的美髯都無法遮擋他的尷尬,已在心裡把兒子打了幾頓。

氣氛略顯凝固,許裴笑著打了個圓場,將走偏的話題拐了回來。

黃嵩內心鬱悶得要死,暗中將二愣子楊濤狠狠問候了一遍。

他也沒有賣關子,匆匆將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省得半路上又冒出一個更缺心眼兒的。

按照黃嵩的計劃,二十三支勢力的軍隊依舊由他們自己管轄,軍需用度還是自給自足。不過,一旦盟主有調令,需要以盟軍為重,配合進攻或者防守,不得將私心夾帶其中。盟主對他們有一定的排程權利,但不會干涉他們內部的政務,更不會讓他們付出額外的開銷。

相較於楊濤的主意,眾人更加喜歡黃嵩說的。

他們願意將兵力借出、配合作戰,但不可能將兵權交給外人。

舉個例子,如果盟主有見不得人的私心,故意保留自己的軍隊實力,轉頭將盟軍其他勢力推到前線送人頭,這該如何?他們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在場二十三支勢力,互有聯絡,誰敢保證彼此沒有積怨?

黃嵩這個建議正合他們心意,既能整合盟軍,讓盟軍不變成散沙,又消除了他們的擔憂。

許裴道,“此計甚好,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反對的人幾乎沒有,算是全票透過這個方案,那麼重頭戲來了——

誰當盟主?

諸位面面相覷,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默默等著別人舉薦自己呢。

是的,等著別人舉薦自己!

在場眾人都是一方大佬級別的人物,哪裡會做出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舉止?

哪怕心裡望眼欲穿,恨不得架一個喇叭大喊“選我”、“選我”,表面上還是會矜持地推辭。

用姜芃姬的話來說,這就是矯情,人家謙虛可不是這樣的。

姜芃姬以為這隻出頭鳥應該是黃嵩,沒想到有人比他快一步,先一步開口。

“慛以為滬郡巫馬郡守最適合盟主之位。”

開口說話的人是安慛,這人一開口,許裴和許斐兄弟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安慛繼續說,“巫馬郡守乃是皇室宗親,論輩分還是當今陛下的叔父。威望厚重、兵力強大,慛以為,若以巫馬郡守為盟主,盟軍征伐昌壽王,拯救天子,解救萬民,更加師出有名……”

巫馬觴坐在右下首,始終擺出一副神遊天外的姿態,整個畫風與眾人格格不入。

安慛將他推入盟主之爭,不知道這是安慛自己的主意,還是那位巫馬觴郡守的主意。

姜芃姬瞧了瞧,更加傾向於那位巫馬郡守的主意。

看樣子,這位也挺有野心。

她摸了一把乾果塞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配合這處扯皮好戲,滋味更好。

“此言差矣,在靖看來,巫馬郡守絕非最佳人選。”

黃嵩身後的程靖從席位起身,一開口便拉足了目光。

聽到程靖出聲,一直沒反應的巫馬觴眼珠一轉,瞧了一眼程靖,道,“你是誰?”

程靖性格不愛張揚,平靜道,“在下琅琊程靖,無名小卒罷了。”

要是換成豐真,這會兒肯定一句話懟回去——某是淵鏡先生坐下首徒!

在東慶這個地方,淵鏡先生就是一塊活的招牌,掛上他的名頭,身價立漲。

巫馬觴收回視線。

“既是無名小卒,這裡可有你說話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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