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讓一直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夠髒了,但是他沒想到自家主公的心更髒。

偷襲人家老巢也就算了,她竟然還想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角平縣。

如此能耐,為何不上天?

姜芃姬瞪了一眼亓官讓,“這麼瞧著我做什麼?只是試一試,反正現在時間還充裕……”

他默默地閉嘴,然後對著身後的兵卒傳令,讓他們找一個北方方言不錯的兵卒過來。

沒過多久,一員面貌普通,丟人海絕對找不到的兵卒被帶過來了,亓官讓瞧了這人一眼。

“平日裡機靈不?”

這名兵卒長得雖然很普通,但是那雙眼睛格外有神,瞧著就知道是個機靈的。

那個兵卒有些納悶,不過難得能和上頭的人說上話,他肯定是往好了表現自己。

兵卒露出憨笑,說道,“機靈,俺可機靈了,一點兒不笨。”

亓官讓又問,“機靈到什麼程度?”

兵卒心中納悶,嘴上卻道,“賊機靈!俺娘要打俺,甭管她多氣,只要俺一開口她就消氣。”

亓官讓蹙眉,想了會兒,對著他招了招手。

“過來,這裡有一樁事情要交給你,好好辦,辦好了有獎賞。”

兵卒聽到有獎勵,眼睛都亮了兩度,連忙應道,“先生只管說,俺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亓官讓道,“附耳過來,仔細詳說。”

角平縣地處偏僻,城內的青衣軍才一千出頭,這麼點兒人手想要守住四個城門,壓力極大。

這些青衣軍又不是什麼正規軍,留下來的還是年長體弱、身有殘疾或者喜歡偷奸耍滑的,如今又是深夜時分,不少人抱著長槍、依靠在牆垛就睡。身手稍微好一些,翻牆過去真不難。

春耕剛過不久,天氣反覆無常,只是整體上稍有回暖,一到晚上,夜風依舊冰冷徹骨。

角平縣的百姓日子很不好過,他們像是青衣軍豢養的羊,時不時過來薅一層毛。

偏偏青衣軍並沒有善待這些百姓,更加不懂得如何治理,只是一昧的阻攔百姓離開角平縣,手段越來越嚴厲,這使得百姓的日子一日一比一日苦,一到夜晚時分便有百姓試圖逃離。

青衣軍一開始用強硬的手段震懾、恐嚇,角平縣的百姓生怕遭難,逃跑的人才漸漸少了。

只是,越來越困苦的生活折磨著百姓,令他們寧願冒著被發現處死的風險,也要逃走。

不過,城門緊閉,他們要怎麼逃走?

殊不知,這世上有錢能使鬼推磨,甚至能使磨推鬼!

只要咬牙拿出家當,打點好當日看守城門的青衣軍,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是能出去的。

青衣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本身也都是平民百姓,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走一兩個無關緊要的百姓就能賺一筆外快,誰不願意呢?當然,做這生意的時候,不能讓上頭的人知道。

對於這些守城門的青衣軍來說,這可是個肥缺。

角平縣這些破事兒,早就被探子傳回了象陽縣。

姜芃姬對身邊這些鄰居不爽已久,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她對角平縣還是瞭解的。

挑來的兵卒的確是個機靈人,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翻過了城牆,然後在姜芃姬所說的那個東北角門附近蹲守了一刻鐘,果然看到有幾道鬼祟的身影,他連忙揮手將這些人攔下。

他們也都是想要“偷渡”出去的,被兵卒發現了,哪裡敢聲張?

一個一個嚇得魂不附體,擔心被青衣軍抓住,一家子都要被杖殺。

“大兄弟……問個事兒……”兵卒換上了普通百姓的麻布衣裳,用著一口北方方言口音,一聽就知道他是附近本地人,只是壓低聲,聽著有些怪,“你們也是預備著掏錢出城的?”

這一行人一共九人。

兩個老人,三個成年男子,兩個面黃肌瘦的婦女,懷中都抱個熟睡的孩子。

“你想幹嘛?”

領頭的壯年男子惡狠狠地瞪著兵卒,大有他敢搞事兒搶錢,他們就動手的架勢。

兵卒鎮定自若地道,“嘿,你們別急啊,俺又沒有壞心思。只是看你們一家子挺可憐的,大半輩子那麼點兒積蓄,全都送給那些青衣畜生,老弟兒不是替你們可惜麼……”

“你是誰?”壯年男子沒有鬆懈,用身體當著兵卒的視線。

“俺啊,俺是從象陽那地方來的……你們瞧瞧,真真兒的羊毛衣裳。”

說著,兵卒將袖子稍稍往上捲了卷,扯出禦寒的那一層羊毛裡衫的袖口。

他眼神不屑地打量了眾人一眼。

“這一身都要好幾百來文,小弟稀罕你們這點錢?實話不相瞞,小弟也是去年冬天從這裡逃出去的,那時候手頭緊,沒把老孃帶走,這次趁著青衣軍快倒了,提前偷溜進來把老孃接到象陽享福。”

兵卒說得有鼻子有眼睛,也是個十足十的演技派,撒謊吹牛都不帶臉紅。

角平縣的百姓多半也聽過羊毛衣裳這東西,見是沒見過的。

不過,壯年男子的注意力不在那一角雪白的羊毛袖子,反而是別的。

“什麼青衣軍倒了?”

兵卒怔了一下,道,“你們不知道?青衣畜生把人都拉去打仗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現在縣城裡頂天千百畜生,大多還睡得跟豬一樣。估摸著,哪怕現在將他們腦袋割了,他們都沒知覺。不然的話,小弟是怎麼爬進來的?我看大兄弟幾個,撂倒城門口的青衣畜生簡簡單單,沒必要給錢。攔住你們就是想問問,狗尾巴衚衕的人去哪兒了?半天沒找到俺娘……”

壯年男子想了想,又問了自己的婆娘,對著兵卒道,“那條衚衕的屋子都被那些畜生徵用了,裡頭住著的人被趕到了城北那塊地方。你老孃應該是在城北吧……”

兵卒有些開心地點點頭,“行,多謝大兄弟了。俺這就去接老孃去象陽享福去……”

然而還沒邁開腳,他被壯年男子攔住了。

對方問,“小兄弟,你說那些青衣畜生都被拉出去打仗了?”

“對啊,俺原本白天就想混進來的,誰知道他們呼啦啦一群人鬼鬼祟祟出去了,估計是怕城裡百姓知道了,逃的更多吧……大兄弟,你們要是想走,快點走吧。城門口也就幾個人守著,犯不著花那麼多錢。俺那會兒也是吃虧,交了賊多的錢,一路吃著樹皮草根捱到了象陽那塊地,這日子別提多麼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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