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佘眸色一沉,吩咐道,“將人帶給蘭亭,她自會處理。”

聽到柳佘說要將人丟給柳羲,那名心腹頓時苦著臉,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柳佘見狀,說道,“你有什麼話一併說了,不需要這樣說一半藏一半。”

“屬下並非刻意隱瞞,只是……只是聽老爺說要將那人交給小郎君使喚,屬下覺得不妥當……”那名心腹有些猶豫地湊近柳佘,最後認命一般將肚子裡的話說了出來,“……那人身份不乾淨,若是勾得小郎君移了性情,屬下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柳佘一下子聽出心腹的言外之意,表情頓時變得精彩無比,猶豫了一會兒,“跟來。”

心腹跟上柳佘腳步,小心翼翼地跟對方保持一步的距離,垂頭低手,不敢到處張望。

“你細細說來,那人身份有什麼地方不妥當?”

柳佘雖然猜到了,但還是要證實一番才行。

心腹跪在下方,周遭已經清空人手,不需要擔心隔牆有耳。

“屬下找到的那人,年方十四,其母乃是下等流鶯,生父不詳。”

心腹十分無奈,他們按照柳佘給的畫像暗中尋人,那個少女是目前尋到模樣氣質最為相似的,其他人選的身份雖然乾淨,但相似度不及這人高,思來想去還是將這名少女推薦過來。

“下等流鶯?”柳佘狠狠擰著眉頭,對這個身份十分不喜,“那人接過客了?”

他不確定自家閨女到底要做什麼,但柳佘知道尋來的女子應該是用以美人計。

心腹表情扭曲了一下,斟酌地道。

“老爺,您也知道這流鶯……一般住在見不得光的窯窟,迎來送往的客人多半是販夫走卒、地痞流氓之流,這種地方長大的女子,倒黴一些的,五六歲就被……更別說,那人已經十四。”

柳佘聞言,臉色黑了黑。

“將人帶去給蘭亭瞧瞧,讓她做決定。你繼續暗中查訪,看看有沒有更相似更符合的人選。”

心腹領命,躬身退下。

柳佘坐在原地,整個人沉浸在房間的陰影之中。

良久之後,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手扶額,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隱隱帶著一絲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感,衝散往日裡的溫潤如玉,周身縈繞著陰冷毒鷙的氣息。

“流鶯之女又如何?”他好似無神一般低聲喃喃,聲音壓抑著令人顫慄的毒辣,使人聽了毛骨悚然,“他日,若是頂著那張臉,用著那具身子,將這東慶攪得天翻地覆,這才叫痛快!”

阿草,貧民窯窟出身。

出生之日大雪紛飛,大人們不知凍死了多少,她卻活了下來。

她的母親是流鶯,如今她也是流鶯,還是她母親手底下的流鶯。

何為流鶯?

最低賤的妓女,三五銅板就可以隨意使用。

迎來送往皆是地痞流氓,哪怕她心裡怕得要命,為了活命,她不得不虛與委蛇,好好伺候。

不然的話,不僅那些客人不會放過她,她頭頂上的老鴇——她的母親也不會放過她。

身上穿著的永遠是漿洗得破爛,打了一個又一個補丁的破麻衣,每天要做的就是打掃屋舍、漿洗衣裳、洗碗做飯,將老鴇和其他流鶯伺候得舒服,然後躺在破席子上等一個又一個客人。

小時候不慎被幾個地痞佔了便宜,失了身子,她的母親就發了瘋一般打她,然後便威逼她接客,繼承她母親的行業,渾渾噩噩地活著,幾年下來,孩子不知道被強行打了幾個。

明明才活了十四個年頭,她卻覺得自己已經過了大半人生。

哪怕她生來天生麗質,如今也生出了許多白髮,面色憔悴,眼窩深陷。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卻不想前兩日被一個裝扮十分威武的男子從窯窟帶走。

她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骨瘦如柴的身子抖得像是篩糠。

整個身子恨不得趴進地裡,不敢向左右張望哪怕一眼。

等了不知多久,身後傳來紙門拉動的聲音,陌生的腳步徑直越過她。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後,來人徑直坐在上首。

“你叫什麼名字?”

聽聲音,對方年紀應該不大,也許比阿草還要小。

她聽多了破鑼嗓子,聽多了各種充滿惡意的呼來喝去,唯獨沒有聽過如此清澈平和的聲音。

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動,阿草只覺得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連張口說話的本能都忘了。

姜芃姬見她這個表現,也沒有急於說什麼,反而讓踏雪端來茶,喝了降火寧神。

直播間的觀眾早已經翹首以盼,不知道主播葫蘆裡賣什麼藥。

什麼人這麼重要,值得她丟下殘餘的棋盤,丟下風瑾少年,風也似得過來?

如今一看,貌似也沒什麼啊。

【老司機聯萌】:感覺主播不會做多餘的事情,這麼重視這人,她的身份肯定很厲害。

【兔斯基之舞】:#笑嘻嘻,說不定是主播流落在外的妹妹呢。

【音樂家諸葛琴魔】:無跡可尋,猜不到主播的意圖,還是搬一塊小板凳慢慢看好了。

等了一會兒,姜芃姬覺得對方情緒穩定了,又問了一句。

“你叫什麼名字?”

阿草耳根充血,越發有種恨不得鑽地裡的卑微感。

“奴賤名阿草。”

雖然阿草不好聽,但也是正經八百的名字。

“阿草?”姜芃姬聽了,又問,“你知道誰讓你來這裡麼?”

阿草瘦弱的身子打了個顫抖,貓兒似的低聲道,“賤奴不知,隱約記得是個大老爺。”

對於阿草來說,衣衫整潔便算是富裕的人家,像柳佘心腹所穿的衣裳,更是見都沒見過。

那麼體面的人,也算得上大老爺了。

姜芃姬又問,“那你知道你來這裡,要做什麼?”

阿草咬了咬下唇,瘦弱的小臉帶著些許難堪。

她這才慢慢坐直身子,腦袋一直垂著,雙手搭在腰間,作勢要扯開腰間束帶。

若是平日,阿草頂多裹著一件破爛的衣裳,裡頭什麼都沒穿。

因為她窮,穿不起,再說了,幹流鶯這一行,穿了也沒用,反正最後都要脫光服侍人。

柳佘心腹將她帶回來,讓侍女給她準備了一身完整的衣裳,從頭到腳用皂子洗過好幾回。

阿草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幾天最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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