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想當武士的木下小一郎
左竹家少主的聲音不響，卻很清晰的傳入到尹藤屋的人以及圍觀眾的耳中.
頓時，彷佛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店裡店外一片啞然，大家的臉上都是驚愕，不敢置信的表情，有些人眼中透露的卻是羨慕嫉恨的目光......
倒是左竹家少主帶來的那幾個年少的親隨侍從小廝，似乎對自家少主隨意的徵召一個店夥計當武士的行為一點都不感到驚奇.
他們反應很快的擁上前來，七手八腳的扒下小一郎身上當見習時穿的短衫.一個侍從脫下身上的武士服披在小一郎的身上，另一個親隨掏出條腰帶給木下小一郎圍上，還有個小廝把隨身帶的太刀給小一郎佩上......
很快，一個年輕的武士打扮的木下小一郎便出現在左竹家少主面前.
左竹家少主上下打量了小一郎一番，滿意的點點頭，一臉正色的對尹藤屋和在場圍觀的眾人說道:”這次某奉命上京覲見大將軍，並向朝廷敬奉貢禮，本是榮耀之行.
只是天有不測，跋涉千里後某的管事家臣臥病不起，以至行程有誤.今至尹藤屋採購禮品，卻因親隨處事失當鬧出亂子.
幸有這位店裡見習挺身而出，指點收拾，使某免於被人嗤笑，而某見其行事條理分明，井然有序，故生愛才之心.
所以特徵召其為某左竹家武士，專程負責此次上京行程中禮物的管理和保養.此次京都之行，乃是榮耀之旅，望爾等盡職盡力，不墮左竹家名......”
“哈伊!”幾個親隨侍從小廝一齊恭身大聲回答.
這聲回答驚醒了店裡店外的眾人，圍觀眾一片譁然.
只是左竹家少主剛才的一番話已經說的很清楚，給出了一個很好的為什麼要徵召木下小一郎做為其家族武士的解釋.
說明白了就是趕鴨子上架，管事的家臣臥病在床，身邊沒了一個打理雜事的人手.而木下小一郎本是尹藤屋的夥計，正好從尹藤屋購買的禮品和貨物可以交給其負責管理......
尹藤大老闆急忙趕上前來，他也沒想到讓木下小一郎去幫忙結果人幫沒了.正想湊上來說幾句好話讓這位左竹家少主放過木下小一郎這個自己看好的店夥計，卻見這位左竹家少主微微轉頭看向自己，眼中卻滿是冷意.
“你似乎有異議......”左竹義重一個字一個字的提醒道，帶著很明顯的譏諷:”你好像忘了你的商人身份了.”
尹藤大老闆身子一頓，站在了原地，額頭滿是大汗.
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商人階層本是社會的最底層，士農工商，四民階層.日本在這點上也是學自鄰居.
只是這個士在日本成了武士，武士才是日本的最高階層，而商人一樣是處於四民的末尾.
但戰國亂世，農民和手工業者早已民不聊生，相反商人倒是憑藉著投機和倒買倒賣，積蓄了大量的財富，成了幾可與武士並肩的階層，甚至還能凌駕於國家的法律和領主頒佈的政令之上.
可不管商人積累了多少財物，他們的社會地位依然被排列在武士階層的下面.一旦觸犯到整個武士階層的權益，那再多的財物也救不了商人的命，反而會使之成為武士眼中的肥羊......
尹藤大老闆自然很清楚左竹家少主說的話中那警告自己的意思，他如果上去阻撓其徵召木下小一郎的話，那意味著自己在和整個武士階層作對，這個左竹家少主甚至能當場拔刀砍了自己......
徵召木下小一郎做武士，看似左竹家少主在胡鬧，但對木下小一郎來說卻是意味著實現了階層躍升，成了統治階級的一員.
就象他日後和尹藤大老闆狹路相逢，卻是尹藤大老闆要先行禮問好，並讓路請木下小一郎先行.
而尹藤大老闆上來勸阻的話，就意味著他在藐視左竹家的尊嚴，甚至在和整個武士階層作對.因為他阻撓左竹家徵召武士，而左竹家徵召武士是為了上京都覲見將軍和朝廷.
往大了說尹藤大老闆是在藐視幕府將軍和朝廷的的威嚴，反對武士階層的壯大......
所以左竹家少主可以在他說出勸阻的話後當場砍了他，哪怕他是清州之町最有勢力的商家尹藤屋的老闆，又是當地守護代大名織田家的御用商人之一.在這點上，砍了他織田家也沒話可說......
而左竹家少主能當面警告他，很顯然是不想多事，除非他不自量力的上去自討沒趣.
尹藤大老闆努力湊出一副菊花笑臉:”大人能徵召我們店裡的見習做為家族武士，這是我們尹藤屋的榮幸和驕傲.所以我便向大人獻上一把武士刀作為賀禮，同時也向小一郎祝賀一聲，恭喜他成為武士大人......”
武士刀有的是，尹藤大老闆從那些被左竹家少主挑剩下的刀劍中隨便選了把送了過來.
而此時的木下小一郎依然處在懵比中......
不是，我只是出來幫個忙，怎麼轉眼間我就成武士了?這個左竹家少主憑什麼徵召我做為他的家族武士，他有這個權力嗎?
木下小一郎看著穿在身上的那件陌生的武士服，還有插在腰間的武士小太刀，一臉的黑線:這什麼時候換上去的，我怎麼不知道?
哪怕木下小一郎這兩年跟隨商隊走南闖北，可從沒見過或者聽過強行徵召武士這樣的荒唐事!
慢慢的木下小一郎總算是回過神來，他伸手就要撕扯身上穿的那件武士服，還要把腰間那把武士小太刀扔的遠遠的，他只是要當個小商人，並不想做什麼武士，誰想當武士誰去當吧，他可不希罕......
只是他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給抓住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動，你想死嗎?”
這是賣豆腐的店主萬平的聲音，隨即木下小一郎發現自己被扯到人群中，恭賀和道喜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可是我並不想去當什麼武士啊!”木下小一郎很委屈的說.
“那你剛才是想當眾脫掉身上的武士服?”萬平問道.
“是啊，”小一郎點點頭:”也不知道是誰把它穿到我身上的......”
“老天!”萬平一撫額頭:”幸好我阻止了你，把你扯了回來.小一郎，你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敢保證的是，如果你脫下了身上這件武士服，那你已經身首兩處，屍橫當場了......”
“不是，沒，沒這麼可怕吧?”木下小一郎有些被嚇到了.
萬平突然很想笑，因為木下小一郎的反應全在自家那小主子的意料之中.這刻他覺得自己的任務並不難完成.
“你問問大家.”萬平一指周邊的圍觀眾:”剛才那位少主大人不是當眾說了嗎，徵召你是因為他上京都時原來的那個管事家臣臥病不起，以至他身邊缺乏一個打理雜務的家臣.
而你被看中就是如此，另外他採買的禮物和貨物都是尹藤屋的，那麼徵召你負責管理和保養這些禮物，卻是最適合的人選.
你剛才如果當眾脫下這身武士服，就意味著拒絕他的徵召，你不願意當他的武士就表示在藐視他的家族.那麼為了武士的榮譽和家族的名聲，他只能拔刀當眾將你斬殺才能洗去這被輕視的恥辱......
更有可能的是，他會惱羞成怒，將你一家都斬盡殺絕，連和你有點關係的人都會被連累到......”
“那，那織田家不會管嗎?”旁邊有人把希望寄託在清州城的織田家身上.
“很難......”萬平搖了搖頭:”左竹家少主徵召木下小一郎是為了在上京都途中照管好敬獻給幕府將軍和朝廷的貢禮.而小一郎拒絕效力也表示他藐視將軍大人和朝廷，所以殺了他們一家合情合理.
如果織田家插手，阻止那位少主大人這麼做，那麼事情傳揚出去則表示織田家同樣不遵奉將軍大人和朝廷，懷有叛逆之心.
織田家肯定不會因為小一郎這一家的平民去得罪一國大名家族，也不會想背上叛逆的名聲.
所以，小一郎，你如果想保住你的家，想保住你的母親和姐妹，那麼，你這個左竹家的武士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