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賓士商務車從雲海路出發,駛入高速連夜趕往了湛州。

安桐坐在車廂裡,看著腳邊的寵物箱和行李袋,感覺很不真實。

病發導致的思維遲緩,也讓她忘了詢問原因,簡單收拾了東西就跟著程風上了車。

一切,都源自於她對容醫生無理由的信賴。

安桐靠著椅背閉上眼,神色格外的蒼白脆弱。

奈何,程風是個話嘮,雖然看起來精神奕奕,但未免長途犯困,還是揚聲搭話:“安小姐,你沒事吧?”

“沒。”安桐睜開眼淡淡地回應他,“怎麼了?”

程風從後視鏡與她對視,訕笑道:“也沒怎麼,看著你挺沒精神的,要不我放首歌?”

安桐說好。

然後——

勁爆的857舞曲從四面八方響起,差點沒把頂棚掀翻。

安桐默默地戴上耳機,又把衛衣帽子套在了頭上。

長途開車確實需要快節奏的音樂來緩解緊張和疲憊,她也不會因為自己的狀態不好而強行讓人遷就她。

兩個小時後,車子停在高速服務區。

“安小姐,下來透透氣吧,這條路就一個服務區,後面咱就不停車了。”

安桐精神不濟地搖了搖頭,回絕了程風的好意。

見狀,程風躲到車外抽了兩根菸解乏,並向男人彙報他們的實時位置。

再回到車上,他手裡多了一瓶熱豆漿和黑森林蛋糕。

“安小姐,這個蛋糕據說很好吃,你嚐嚐。”

安桐看著程風手裡的食物,剛要說話,後者又拋來一句,“剛才加油送的,不要白不要。”

“謝謝……”

程風將蛋糕豆漿遞給她,又頗具小心機地摸了摸手背,意有所指地問道:“安小姐,你有護手霜嗎?”

安桐把食物放在座椅桌板上,有些為難地抿唇:“我不用護手霜。”

“啊,沒事,我就問問。”程風摩挲著肌理乾澀的手背,餘光睨著後排,喃喃出聲:“最近幹活多,手背都起皮了。”

話外音,要不是為了給你們當助攻,他也不會天天拎著個拖布洗洗涮涮。

但,安桐心思淺,只當這是普通的閒聊,扯著嘴角笑了下,並沒搭腔。

程風:“……”

說了個寂寞。

……

深夜十一點多,商務車停在了柏雅酒店公寓的樓下。

剛剛下過雨的湛州,城市上空籠罩著薄霧,隨處可見的小水窪也倒映著朦朧的街景。

玻璃掛了霧霜,安桐抬手擦拭,視野逐漸清晰的前方,隱約站著一個人。

身軀修長,站姿挺拔。

男人穿著筆挺簡約的黑西裝,廊燈交錯的光線落在他肩背,模糊了硬朗的輪廓線條。

門開,安桐還沒有行動,容慎已經踏下臺階逐步而來。

即便夜色朦朧,短短几步之遙,也足夠男人看清楚小姑娘的精神面貌。

幾日不見,她的狀態似乎很糟糕。

馬尾辮歪了,髮絲凌亂地貼在腦門兩側,那雙眼睛裡也飽含了諸多的情緒,不再是純粹的黑,消沉且黯淡。

容慎無端產生了一種類似心疼的感覺,以至於開口的腔調都低柔了起來,“一路過來累不累?”

安桐撐著扶手起身,拎起寵物箱回答:“還好,給您添麻煩了。”

無論相識多久,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誠懇有禮,好像從沒意識到在他面前其實可以更隨意一些。

容慎接過她手裡的寵物箱,很自然地交給了工具人程風。

“算不上麻煩。這次過來打算呆幾天?”

兩人並肩走進公寓,安桐側目仰視著他:“您……什麼時候回香江?“

“這裡的事情還沒處理完。”男人偏頭,眼神很暖,“若不急著回去,你可以在湛州多呆些日子,最近雨少,比較適合散心。”

說話間,電梯門徐徐關閉。

落後了幾步的程風,拎著行李袋和寵物箱被無情地擋在了門外。

電梯來到了二十七層,容慎用密碼開啟門鎖,並告訴安桐:“密碼是0527,房裡要是缺東西,就告訴程風去置辦。”

房間是標準的一室一廳公寓住宅,繞過玄關,客廳正對面是氣派的全景落地窗。

佈局很溫馨,窗邊還擺著一張南瓜造型的懶人沙發。

安桐站在客廳中央,稍顯感激地望著男人,“謝謝容醫生。”

容慎單手插兜,朝著臥室昂了昂下巴,“很晚了,先去休息,明早睡醒之後,到2702找我。”

2702,是她的隔壁。

安桐送他出門,望著男人的背影,她猶豫著問出聲:“容醫生,我在這裡多呆幾天的話,會不會影響你的日常工作?”

“不至於。”容慎頓步,正統的西裝造型使他看起來格外穩重儒雅,“先去睡覺。”

安桐退回到房間裡,過了幾分鐘,程風將行李袋和寵物箱送來,依依不捨地看了眼箱子裡睡覺的幼犬,“安小姐,我在樓下2602,有什麼事你隨時用室內座機招呼我。”

“嗯,晚安。”

……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安桐悠悠轉醒。

頭頂陌生的天花板和透光的窗簾,似乎都在提醒她這裡不是雲海路的平房。

時間剛剛早上六點,安桐剛坐起來,床角的安安就不安分地叫出了聲。

小傢伙來到陌生環境,可能不太適應,扒著床沿蹦來蹦去。

安桐翻身下地,安撫好幼犬,又給它泡了狗糧和奶粉,不到六點半就套上衣服出了門。

樓下大堂,安桐說明了來意。

前臺服務員懵逼地看著她遞來的銀行卡,支支吾吾地道:“呃,安小姐,您的房費昨天已經付過了。”

安桐不疑有他,再次說道:“再續三天。”

“您的房間已經預付了半個月的費用。”服務員低頭看了眼系統,“安小姐如果想常住的話,建議您直接月租,這樣可以使用優惠價格。”

安桐聽到前一句話就縮手收回了銀行卡。

她心知周到的容醫生會幫她墊付房費,但一次付了半個月,讓人始料未及。

安桐詢問了房間標價,回到樓上就坐在懶人椅上怔怔地發呆,不知不覺間便歪頭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快九點了。

安桐簡單洗了個澡,拿起手機,就見螢幕上躺著一條微信訊息。

容九:收拾好就過來吃早餐。

訊息是二十分鐘前發來的。

安桐回了句馬上,隨意把頭髮吹到半乾,紮好馬尾辮就準備出門。

然而,小奶狗可能不適應新環境,跟在她的腿邊,門一開就鑽了出去。

“安安,別亂跑……”

安桐在走廊裡小聲喚它,但小傢伙好像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邁著短腿顛顛地跑進了2702室。

隔壁的房門開著,安桐站在門口剋制地敲了下門。

“進來吧。”男人的嗓音透著一絲磁性的低啞。

安桐走過玄關,抬眸之際,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道修長的體魄以及……在他腿邊蹭來蹭去的安安。

“早,容醫生。”

男人自窗前回身,側臉輪廓泛著柔和,“過來坐。”

安桐舉止恰當地坐進單人沙發,桌上的早餐還蓋著餐盤蓋,應該送來有一段時間了。

“長大了不少。”這時,容慎沉腰入座,看著腿邊撒嬌的安安,溫和地勾唇。

安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能感覺到小傢伙似乎也很喜歡容醫生。

她沒吭聲,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化解沉默。

半個月的時間,少了容醫生循序漸進的疏導,她似乎又變得寡言了。

“最近是不是出現了情感剝離症狀。”

容慎對安桐的變化了然於心,陳述的口吻邊說邊開啟餐盤蓋,並示意她動筷。

盤中是精緻的西式早餐,混合著男人身上清冽的鬚後水味道,莫名有些好聞。

安桐喝了口牛奶,如實作答:“嗯,昨天下午出現了半個小時。”

“因為評估結果而胡思亂想了?”

安桐垂眸,含糊地說道:“也不完全是。”

男人深邃的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她身上,稍頃,音色低沉的安撫,“前陣子確實忙,疏忽了對你的照顧……”

話沒說完,安桐就善解人意地搖頭,“沒有,是我自己想不開。”

“具體什麼事想不開,和我講講?”

安桐沒有猶豫太久,儘量挑重點把心中鬱結的根源講了出來。

末了,她捏緊手裡的筷子,目光直直地望向男人,“容醫生,如果我想離開香江,這算不算逃避現實?”

她對香江有著很深的歸屬感,可如今這份情感卻像包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

如果去一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人無止境地探究安家的過去?

“自然不算。”男人動作雅緻地疊起袖口,將盛放煎蛋的餐盤推到安桐面前,“換個環境生活更適合你現在的處境,等將來病癒後,依然可以隨時搬回去。對你來說,現階段的離開不叫逃避,而是成全。”

這番輕描淡寫的言論,頃刻間就打消了安桐的顧慮。

安桐低下頭,紅著眼說我知道了。

連日來堆積在內心的惆悵和糾結,在男人的點撥下,豁然開朗。

從沒有人這麼告訴過她,離開是一種成全。

“既然動了離開的念頭……”容慎察覺到她微微顫抖的嗓音,終是不忍再拉扯,直白地問道:“願不願意來湛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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