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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盡說:既然門檻都已經被踏破,不知你可覓到如意郎君了。

我說:沒有,怎麼,你今日是特意跑來挖苦我?

蘇盡說:不是,我來相親。

我說:??

他揹著一把用灰色麻布裹住的長劍,一步一步朝我逼近。他前進一步我便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直到貼在冰冷的牆壁上無路可退。

我說:哥們,有話好好說。

蘇盡說:老闆看我如何?

我說:我看不見你,你太高了。

蘇盡聞言瞬時彎腰湊到我的面前,他的鼻尖近在遲尺,淺淺地呼吸噴在我的面具上,涼如冰絲。我自詡見過很多大場面,什麼殺人放火打群架我都未如此忐忑不安,反倒是這番小場面讓我感到不知所措。

蘇盡說:現在可看得清了?

我嚥了咽口水,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回應。

這般近距離地盯著一個人看還真是少有的經歷,因為太近的距離會剝奪掉大部分美感,反過來說就是距離產生美,湊得越近看到的瑕疵也自然更加清晰,瑕疵多了美感也就蕩然無存了。這世間女子多半懂得此理,一般情況不輕易出門,一旦出門多半便以紗遮面,若隱若現,更有朦朧之美感。

然而眼前這個少年正公然做著與這套美學理論背道而馳的事情,勇氣可嘉。我眯著眼睛細細打量,總體來看是相當俊秀的長相,劍眉星目,駝峰鼻,薄嘴唇,左耳的耳廓上方有一粒淺棕色的小痣。

但我忘了,我在看他的同時,他也將我鉅細無遺地看了個真切。

蘇盡說:老闆似乎從未摘過這面具?

我說:啊,是。

蘇盡直起腰,雙手環抱於胸前,一臉困惑。

我說:要不要喝酒?我請你。

蘇盡說:算了,相親的時候還是不要飲酒為好。

我說:不會吧,你你你當真要與我相親?

蘇盡說:嗯。

我說:快請坐,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只見他面帶微笑,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腰桿就和他背上背的劍一般筆直。我端起桌上現成的茶壺給他沏了杯茶,之後迅速在他對面坐下。我想,我們兩人都是第一次相親,誰都沒有經驗,也不知具體流程怎麼走,只能隨意發揮。

我說:是這樣啊,我的情況呢你已經基本瞭解,但我對你還不太瞭解,說說你唄。

蘇盡問:你想知道什麼?

我說:那個,你今年多大了?

蘇盡說:十八。

我說:啊,比我小一歲。

蘇盡一怔,說:我不介意。

我也一怔,說:那我更不介意,哈哈哈哈哈。

蘇盡說:我雙親已亡,無兄無妹,赤城家中只剩一位養育我多年的乳孃。

我問:那你是何門何派,師承何人?

蘇盡說:無門無派,我這一身武功都是和我爹孃學的。家父曾拜師於武當,家母則拜於峨眉門下,只不過後來他們私奔了。在我十二歲那年,他們遭人毒害。

我說:啊,那想必你家中也不大富裕。

蘇盡說:怎麼,我若窮酸,你便要因此拒絕我了?

我說:不瞞你說,我命中缺錢,你別看我好像不愁吃穿,其實背地裡欠了別人一屁股債呢。只不過債主是我兄弟,有錢便還,沒錢就只能厚著臉皮欠他一輩子了。

蘇盡說:我借你錢還他。

我說:不用,欠誰都是欠。

蘇盡說:可我情願讓你欠我一輩子。

我轉了個彎之後才想明白,他這是甘願替我還債。再轉幾個彎之後發現他其實是在炫富。

我說:難不成你家中富貴?

蘇盡說:遇上你這樣的財迷,我怎敢貧困。幸好家父生前在赤城經營了幾家賭坊還有妓院,雖說不是什麼正經生意,但賺得銀子都是一樣的。

我說:難怪,看哥們的裝扮和氣質就不像尋常百姓,原來也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蘇盡眉毛一挑,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瞧。

我訕笑:喝茶喝茶。

蘇盡說:江老闆對我可還滿意?

我說:滿意滿意。

蘇盡說:我送給你的木簪呢?

我放下茶杯,趕忙從懷中搜尋了一番。

我說:你看,在這呢。

蘇盡從我手中取走木簪,移步到我面前蹲下,親手替我插在了髮髻上。我很難言喻我此刻的心情,身體裡靜靜躺著的那顆冰冷的珠子似乎在微微發熱,以至於讓我感到有些不適,但這種不適異於惡疾發作前的徵兆,昔日與師父在一起時偶爾也有過這種不適感,只是那時我並不知身體的異狀,並無多想。

蘇盡說:確實素了些,下次重新給你買一支,你這小財迷是不是喜歡鑲翡翠的金簪子?

我慌忙解釋:不不不,我不要什麼金簪子銀簪子,就這隻木簪最合我心意。

蘇盡摸著我的頭問:當真?

我說:比珍珠還真。

蘇盡忽然將我抱住,這一抱我整個人都快昏厥過去了,但我又沒有真的昏過去,只是整個人都很茫然,手也不知該放哪裡,眼珠子也不知該往哪裡轉,就連呼吸都跟著亂了。

我說:我的情況比較特殊你也知道的,你一點兒也不嫌棄,當真願意娶我嗎?

蘇盡說:嗯,比珍珠還真。

我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我有些不明白,我急著把自己嫁出去是因為我二孃急著把我嫁出去,你幹嘛也這麼著急?

蘇盡說:本來一點兒也不急,可是你這麼急,我只好配合你了。

我詫異:為什麼要配合我,難不成你喜歡我?

蘇盡說:不喜歡你送你木簪做什麼?

……

世事難料,這木簪竟然是他送給我的定情信物,枉我當時還對它評頭論足一番。一直以來都是我喜歡某個姑娘,當然也有個叫小月的姑娘說喜歡我。但這種喜歡就像我忽然瞥見一把絕世好劍,我很想擁有他,但我註定永遠也得不到他。接著有人站出來告訴我:你命中註定不適合舞刀弄劍,其實你適合暗器。

我喜歡的姑娘,不喜歡我;喜歡我的姑娘,我不喜歡。原來是張冠李戴,錯愛一場。

我對蘇盡說:明日有空你隨我一起回去見二孃吧,讓她老人家放心,省得再為我到處相親。

蘇盡說:好。

我說:之後你還要見見我師父。

蘇盡說:好。

我說:啊,有空還要見見我幾個好友。

蘇盡保持微笑,點頭應允。

進過商議,我與蘇盡確認了以嫁娶為前提進行交往,若是我能在一年之內喜歡上他,他亦能持續喜歡我,如此我們便青爐交拜。倘若不然,我倆只得好聚好散,再覓良緣。

富貴完成任務歸來時已然是另一幅光景。他抱頭張嘴,直呼接受不了現實。

面對富貴的咆孝,蘇盡半點兒也不惱怒,只顧著喝茶看我。

我端著富貴順路買回來的地瓜遞給他。

蘇盡說:我看你吃就好。

我邊啃地瓜邊說:蘇蘇,我以後這樣叫你可好?

蘇盡怔住。

我說:怎麼,你不喜歡我這樣喊你?

蘇盡搖頭:第一次有人這樣喚我,他們大多喚我盡。

我說:我猜到了,我才不要和他們一樣。

蘇盡說:同理,我喚你江江可好?

我說:哈哈哈,可以可以,你倒是會舉一反三。

這時,富貴忽然搬了一張椅子坐在蘇盡旁邊,說:這位蘇蘇大哥,你真的喜歡我師父嗎?你該不會是什麼江湖騙子吧。

我拾起桌上的地瓜皮朝著富貴的腦袋砸去。

我說:沒禮貌,蘇蘇是你叫的嗎?你該叫他師母。

富貴死活不肯改口,硬是要叫他蘇蘇大哥。

蘇盡說:我不太懂,你師父有什麼值得我騙的嗎?

富貴說:啊,那還真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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