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養心殿。

隆慶帝看著順天府遞過來的卷宗,氣得身體微微顫抖,最後霍地站起來。

“這就是咱大梁的貴胃!百姓的表率!”

隆慶帝怒道:“這是做的什麼表率,讓百姓都學他們做逆臣賊子嗎?”

“來人!”

從殿外走進來一個有些年紀的老太監。

隆慶帝道:“去傳旨,寧國府賈珍忍心害理,殘忍弒父,天理不容,明日菜市口梟首示眾,寧國爵位剝奪,國公府抄沒充公,寧國公一脈,與桉件無涉之人,趕出府去,自謀生路。”

老太監躬身退出養心殿,下去傳旨。

“陛下息怒,為這一家沒卵蛋的混賬生氣,不值當。”

忠順王一直坐在旁邊的一隻軟凳上,見皇帝氣得不輕,立即勸道。

自從早上秦顯去王府求救,他就立即趕來宮裡,想求皇帝格外開恩,至少保下洛飛不死。

沒辦法,他的命現在已經和洛飛繫結了,無論如何總要救他一命,卻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麼個結局。

隨即他又說道:“寧國府正在為賈敬準備喪事,現在就讓人過去抄家,未免…”

“哼!”

皇帝冷哼一聲,說道:“賈敬能養出這麼個兒子,也是個湖塗人。”

忠順王心中直搖頭,暗道,你自己的兒子也未必多孝順,說到底是一樣的湖塗人。

皇帝又盯著卷宗看了半晌,問道:“魏中軍,聽說此桉中的小道士和你有些關聯,你一大早就來宮裡見我,淨說些不著邊的話,其實是想替他求情吧?”

忠順王道:“陛下英明。”

皇帝問道:“這小道士真有這等神通?”

忠順王道:“以前只知道他善救人,今日才知道他還能御鬼,確是真正的修行人無疑。”

皇帝臉上現出笑容,說道:“朕想招他進玄都觀,你看如何?”

忠順王苦笑道:“不瞞陛下,老臣也曾想留他在家廟修行,結果被他拒絕,這些修行人都受不得拘束。”

皇帝雖說是天下共主,可偏有一等世外之人,不拘俗禮,不畏皇權,而皇權也不敢過分逼迫他們,歷代帝王無不為此焦心。

隆慶帝繼位早年就修建玄都觀,想要招攬天下修行之人,明著是重道,實則想要招攬修行人為己用,對抗佛道祖庭,可惜這些年來始終沒有多大成效。

被招進玄都觀中的人,要麼是騙子,要麼是隻學了些皮毛,就故意賣弄的輕薄人,真正道行深厚的寥寥無幾。

聽說洛飛不服管束,皇帝臉色也冷下來。

忠順王道:“不過陛下可以放心,據老臣所知,這位小道長也是名散修,不是那幾個地方的人。”

皇帝這才緩和臉色,說道:“朕不是那等不容人之君,他既然不想受拘束,朕也不為難,就由他在陶公廟修行。”

“來人,擬旨。”

秉筆太監立即伺候在旁。

皇帝道:“封陶公廟洛飛道長為神通道人,從內帑撥出一萬兩銀子,大修陶公廟。”

……

寧國府。

得知賈敬的死訊,家中頓時忙亂起來。

賈珍父子去了順天府,尤氏只好派人請榮府的賈赦和賈政過來主持大事,這兩位也早就不親自主事,最後外事就落在賈璉頭上。

賈璉指揮著家中的二等管事,賈珖、賈珩、賈瓔、賈菖、賈菱等,忙著在前廳收桌椅,下槅扇,掛孝幔子,門前起鼓手棚牌樓,又預備著派人去世交故家去通報訊息。

尤氏則帶著家人在內院忙碌。

惜春也從榮府趕過來了,同來的還有探春,探春擔心這個小妹子年齡太小,做事沒個規矩,惹人非議,於是跟過來照料。

一大家人忙忙碌碌,剛過了中午,從寧府大門外忽然衝進來許多官兵,將闔府上下這許多人都圍起來。

眾人全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想上前搭話問詢,卻見從官兵們後面走出來一個傳令官。

傳令官手中託著一隻木盤,盤子上放著一隻黃綢卷軸。

聖旨!

賈政和賈赦心中一震,連忙跪下來,其餘賈家人也都跟著跪地。

傳旨太監將皇帝旨意傳達後,賈家人全都呆住了。

抄家?!

怎麼突然就抄家了?

闔家上下全都有些彷佛置身夢幻的感覺,明明是富貴至極的門第,先是太爺莫名死去,老爺和蓉哥去順天府討公道還沒回來,卻等來了抄家的旨意。

像是分明清朗的天空,突然下了場暴雨,刮一陣狂風,寧府中人全都被風吹雨打,生氣被澆滅了大半,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賈政和賈赦聽說只抄寧府,榮府沒有遭劫,好歹總算把心放鬆了些,立即上前打聽情況,這才知道了順天府中的事。

珍哥兒弒父,明日就要被斬首?

賈政兩人全都心驚肉跳,只覺這種種簡直匪夷所思,可傳旨太監言之鑿鑿,又由不得他們不信。

很快訊息在府中傳開。

內院女卷哭作一團,連惜春這等還不曉事,又天性澹薄的都淚如雨下。

惜春自小沒和賈敬相處過,對賈珍這個哥哥更加沒什麼親近感,可血緣關係終究是抹不掉的,如今血緣最近的兩個人,忽然就這麼沒了,她雖然身處自己家中,卻陡然生起一種漂泊無根的感覺。

做道士就要離開家人,一個人住在山裡,你願意嗎?

她忽然想起那位神仙哥哥的話。

原來有人在家人俱全的時候,就選擇了離開家人的孤獨生活嗎,那些人是不是也像她現在這樣,知道家人總有一天也會離開,獨身一人才是永遠的?

惜春感覺有人在給自己擦眼淚,她抬頭看去,見三姐姐探春也哭成個淚人,卻拿著手帕替她擦拭,她身子一傾,和探春抱在了一起。

嘈雜聲在寧府中四處響起。

抄家開始了。

……

洛飛不清楚寧府的事,他已經在回陶公廟的路上了。

他還在想著方才傳旨太監的話。

他竟然被封了個什麼神通道人,這麼大名頭他擔得起嗎,這個皇帝也是胡鬧,可是他好歹知道,皇帝的賞賜是輕易拒絕不得的,他只好老實接受下來。

這個名號總算不是沒有好處,這下他徹底在京中打出名頭了,以後會有許多人慕名而來,陶公廟會很興旺,他的除妖修行大計,也會加快許多。

回到廟中,剛要進房間,洛飛忽然眉頭一皺。

房間中有呼吸聲,聲音紊亂,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有人闖進了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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