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姑娘這就厭棄我,不許我以後再來看望姑娘了?”

洛飛的聲音從紙鶴中響起,顯得有些低沉。

他雖然看不到秦可卿的樣子,卻也能聽到她聲音中的哭腔,心中不由得一陣憐惜。

“我哪裡厭棄你了!”

秦可卿道:“只是命裡該當你我無緣,又有什麼辦法,與其以後各自傷心,還不如早早斷絕的好。”

洛飛道:“說什麼命裡無緣,我只知好事多磨,這才經歷一重磨難,你就迫不及待要放棄,看來姑娘心中情義也不過如此,確實還是斷絕的好。”

秦可卿急了,連忙轉頭看向紙鶴,彷佛能透過紙鶴,直接見到那邊的洛飛似的,她說道:“我難道是那等水性的女子?自從屬意於你,我這一顆心就再也容不下別人,我這一身一心,生是你的,死也是你的,你怎麼能懷疑我!”

“只是如今秦府因為我而陷入困境,我怎麼能為了自己快活,而置秦府於不顧…”

洛飛知道,她能說出這些話,已經是用盡了平生的勇氣,於是也不再激她,說道:“好了,我明白你的心思。”

“你既然對我是這樣的心思,就也該明白我的心思,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你嫁去寧府的。”

“放心吧,我會把這些都處理好的。”

“你昨天就說…”

她脫口道,隨後自悔失言,連忙把後面的話截住。

她本想說你昨天就說要把事處理好,可今天卻是這樣結局,想來此事絕不好辦,既然上天對我二人設如此大限,又何必逆天而行。

但她隨即想到,既然郎君一意要行,自己正該支援他,哪怕最後事與願違,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也不過兩個人一起承受就是,何必說這種喪氣話呢。

洛飛嘆息道:“昨天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我已經有了應對之策,你安心等候就是。”

秦可卿堅定地點點頭,說道:“嗯,我相信你!”

……

玄真觀地處京城東郊,東方於五行屬木,有生髮之氣,因此賈敬相中了這裡,作為他的清修之地,後來更是徹底搬出寧府,一意在玄真觀煉丹,希求有朝一日可以羽化登仙。

這天賈敬又煉成一爐九華草靈丹,心中正自歡喜,這九華丹相傳服之可以登仙,他花了三五年也才煉成三爐,服用至今,雖然還不能登仙,可也漸漸的不飢不渴,骨堅體輕,想來只要堅持服用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是大羅天上仙,景宵宮中客,與世同壽,豈不安樂哉?

想到得意處,賈敬不由得笑出聲來。

呵呵

他得意的笑聲剛出口,卻聽院子的一角傳來兩聲冷笑。

賈敬心中一驚,連忙回過頭去,卻見院子角落裡不知何時站了位二十歲左右,身材挺拔,面相英武的年輕人。

“你是誰,怎麼擅闖進來?”

賈敬怒喝道。

卻聽年輕人搖了搖頭,說道:“燒鉛鍊汞一百年,也不過白骨一堆,可笑,可笑!”

賈敬只覺一股怒氣直衝頭頂,也顧不得計較年輕人擅自闖入的事,怒道:“你敢輕慢我的丹道!”

年輕人正是洛飛。

洛飛不屑道:“自古以來,煉丹的帝王將相何其多,你見有哪個成成仙了道,不是我輕慢你,而是外丹之道本就玄虛,不惟無益,反而害人。”

賈敬幾乎吐出一口老血。

他在寧府當慣了祖宗,在玄真觀也是被觀中道士們各種奉承,哪裡被人這麼頂撞過,尤其對方還對他篤信的丹道這般藐視,他真恨不得讓人把這年輕人拖下去打一頓鞭子。

可如果就這麼把他拖下去一頓打,他心中必不服氣,賈敬心想,我必要好好駁斥他,讓他知道自己的淺陋,然後再給他頓教訓。

賈敬道:“小小年紀,你懂什麼,天生萬物,無不是先天真陽之氣所化,人得先天真陽之氣以生,因氣而長,因氣竭而死,若能煉化鉛汞,以外氣補內氣,使自身先天真陽之氣始終充足,自然就能長生不死。”

“我煉丹十幾年,至今雖然未能成仙,可是冬不畏寒,夏不知暑,身輕體健,如何能說外丹術無益有害?”

洛飛冷笑道:“冬不畏寒,夏不知暑,那是因為你已經毒入骨髓,感知遲鈍而已,死到臨頭,還敢誇口。”

“你說的不錯,修煉之道在於補足先天真陽之氣,使不外洩,不過真陽之氣無形無相,鉛汞乃後天之物,欲補先天之氣,不過是緣木求魚而已,想要成仙,只有內丹一途,舍內丹而求外丹,閣下已經走入邪道而不自知。”

賈敬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說得倒輕巧,誰不知內丹高妙,只是內丹仙師難遇,若不遇仙師,縱然遍讀丹經,也不得其門而入,若能修內丹,我又何必煉外丹。”

他話音剛落,卻見對面的年輕人忽然身上大放金光,像是夜幕下忽然跳出一輪太陽,讓賈敬心中一窒。

金光覆體?

這可是丹功修為積累深厚之後才能有的表象。

賈敬呆了片刻,立即心中大喜。

自己竟然得遇內丹仙師,真是天大的造化,難道是見自己求道之心甚誠,所以仙師特來點化?

賈敬不敢怠慢,連忙上前參拜道:“願仙師傳授仙法,弟子永念恩德!”

洛飛盯著賈敬看了半晌。

賈敬心中正自忐忑,卻見洛飛失望地搖搖頭,說道:“你不適合修道。”

賈敬只覺熱血上湧,脫口道:“為什麼?”

洛飛道:“丹經有言:”

“若有道之師尋弟子,要弟子及祖宗歷代積德循道,謂之有根基。滅卻惡念,絕無惡事,遠邪歸正,精勤實悟,謂之同志,此等人最難得者。若祖宗及身無德而輕道者,不傳。有惡念、惡事者,不傳。口空談而心不實悟者,不傳。”

賈敬疑惑道:“弟子雖不肖,卻也不曾做傷天害理之事,賈家先祖更皆於國有功之臣,如何便謂弟子是無根基之人。”

洛飛冷笑道:“你祖宗雖然無大過,可你兒子孫子就說不定了。”

於是將賈珍行事略說一遍,隨即說道:“說親不成就將人告上都察院,你應該知道自己寧國府的勢力,有寧府授意,都察院那群虎狼之官必定更加肆無忌憚,毀家滅門絕非虛言,你還道自己有根基嗎?”

“養不教,父之過,賈珍父子的惡,都要算在你頭上,你要是能成道,這世上就沒有不能成道之人了!”

一番話說得賈敬滿臉羞慚。

他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不說,轉身往玄真觀外奔去。

他還在這巴巴地修道呢,這逆子居然敗他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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