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道婆帶著她的小丫鬟金子徑直下山來,回頭望望山上的道場,見沒人跟隨,她有些心動。

這可是個好機會!

上次被那蠢老虎留住,所以教他給追上了,此時既然沒人跟隨,她何不逃了,這次她專門避著人走,也避著精怪鬼魅,真人到哪裡找她去?

馬道婆在心裡躊躇一陣,終究下不定決心。

那蠢老虎的死法,實在嚇壞了她,真人既然敢讓她自行活動,自然有法子找到她,她何必再存僥倖之心。

如今只有按照真人吩咐去辦,或許真人一個高興,就饒了她性命。

馬道婆雖掛單在寺廟之中,可向來心中沒什麼神佛,如今生死未卜,她卻著實心中念起佛號,只求漫天神佛能護她平安,度過此劫,到時候她願意拿出半數身家佈施寺廟。

兩人往京城方向走了二三里,迎面走過來三個人。

當先的兩個乃一僧一道,那僧人衣衫襤褸,頭上長瘡流膿,看著甚是悽慘,道士的腿一長一短,走起路來瘸瘸拐拐,瞧著分外滑稽。

僧道身後則跟著個隨從打扮的人,身上揹著褡褳。

“女施主,前面可是蓮花山,上面可有座護國道場?”

三人迎上來問道。

馬道婆只當三人要去道場中掛單,於是說道:“沒錯,前面就是護國道場,道場中有位真神,你們這般形容落魄,前去見他未免太過失禮,恐怕見不得。”

癩頭和尚笑道:“多謝女施主提醒,我二人形容雖落魄,肚中有珍寶,就是紫府仙真也見得。”

馬道婆見他說話荒誕離奇,只當他是個瘋的,當下不再理會,徑往京城去了。

這邊僧道三人繼續往道場行來,走到蓮花山腳下,看著旁邊的鎖妖塔,三人臉上露出驚容。

跛足道人驚歎道:“人間何時出現了這等強人,著實蹊蹺,不過倒是可以做你我兩個的助手。”

癩頭和尚道:“只可惜這等強人竟然貪戀女色,終究難以有所成就,我二人此次上山,還要救他一救。”

跛足道人回頭看向身後的伴當,那是位形容消瘦,面目清雅的中年男子。

“士隱,此次全靠你出力。”

這名伴當正是當初被跛足道人化走的甄士隱。

甄士隱忙躬身道:“弟子必定盡力。”

……

洛飛正在靜室中等著馬道婆的訊息,忽然夭夭急匆匆進來,她神色有些慌張,說道:“老爺,快出去看看吧,香菱和甄娘子出事了!”

“慌什麼!”

洛飛問道:“香菱怎麼了?”

夭夭說道:“方才道場外進來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說是香菱和甄娘子的親戚,要見她們兩個,於是我就把香菱和甄娘子找來,誰知道兩人見到這男子全都在那哭起來了,老爺你快去看看吧!”

書生…

惹得孃兒兩個一起哭…

莫非…

洛飛連忙跟著夭夭向客堂行來,等走到客堂門口,果然見到裡面正對門口站著個男子,身穿伴當青衣,卻掩蓋不住本人的斯文氣質。

香菱和甄娘子站在男子身側,執手哭泣,男子則臉帶著笑容安慰兩人。

洛飛大踏步跨進屋內,笑道:“這是哪位親戚,香菱怎麼不與我介紹?”

香菱聽到洛飛的聲音,連忙轉過身來,擦擦眼淚,笑道:“老爺,你可知這是誰?”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香菱道:“這是奴婢爹爹,他回來看我們孃兒兩個了。”

果然是他!

洛飛心中一凜。

甄士隱是被跛足道人化去的,他既然在這,那跛足道人是不是也在附近,他剛要找他兩個,兩人就找上門了。

難道是馬道婆的事敗露了?

不應該,馬道婆剛離開這裡,還沒來得及作法,跛足道人如何知道,可如果不是為這事,他們又是為何而來?

洛飛不動聲色,笑道:“原來是甄老爺,久仰,甄老爺這次來,是看望香菱孃兒兩個,還是長住?”

甄士隱道:“不瞞真人,我這次來,是要帶她們兩個離開。”

啊!

香菱驚叫一聲,詫異地看著甄士隱。

方才見到爹爹,她只顧著高興,卻不想爹爹竟然要帶走她。

要離開老爺…這怎麼行?

香菱看看爹爹,又轉頭看看洛飛,心中一陣彷徨。

“沒這個規矩。”

洛飛道:“香菱是我買下來的丫頭,身契還在我手裡,甄老爺雖然是她父親,卻也不好平白把她要走。”

他不知道甄士隱究竟為何而來,但要他交出香菱,那對方真是想多了。

甄士隱道:“話雖如此,只是英蓮當初是被拐子拐去,隨後賣給真人,如今既然親人尋來,要花錢將她贖回去,就算鬧到官府,恐怕也會判真人將人放回,與親人團聚,真人何必如此絕情。”

“更何況,真人強留英蓮在此,使我父女不得團聚,可問過英蓮的心意?”

我的心意?

香菱身體一震。

我是什麼心意?

她迷茫起來。

一邊是爹爹,雖然幾年不見,可他的面容卻依舊有幾分熟悉,一看到這張臉,她就想起小時候爹爹將自己抱在懷裡逗弄的場景,她一直將這些場景記在心裡,與柺子生活的那些年,她正是依靠這些美好的場景支撐下來。

如今既然有機會回到爹爹身邊盡孝,她如何能不動心。

可要是離開老爺…

想到以後再不見老爺,香菱一時間肝腸寸斷。

她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可總覺得一旦離開老爺,連生活也彷彿沒有意味了。

香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感覺自己像是被噼成了兩半。

若是真能被噼成兩半倒還好了…

香菱無助地想道。

甄娘子走上前把香菱摟在懷裡,香菱見了孃親,頓時支撐不住,把臉埋在孃親懷裡,嗚嗚哭起來。

甄娘子又是傷心,又是為難,看向甄士隱,說道:“老爺,就讓香菱隨道長吧,道長待她極好,絕不會委屈了她,香菱在這裡,咱們也可以隨時來看她,周全好父女之情,豈不是兩全的好事?”

“你懂什麼!”

甄士隱厲聲道:“女兒的事,自然由爹爹作主,你莫作聲,我自有主張。”

“真人花多少銀子買下英蓮,我願以十倍價錢將她贖回,只求真人成全英蓮一片拳拳孝心。”

香菱連忙從甄娘子懷裡抬起頭來,驚慌地看向洛飛。

她不知道老爺會怎麼答覆爹爹,她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老爺怎麼答覆,她竟像是站在懸崖邊上,山風從四面吹來,搖撼著她,讓她不知道會往哪邊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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