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帶著碎銀子穿廊過戶,徑直來到洛府後角門,開啟門後,外面站著個年輕男子,大約二十歲上下,穿著破舊的長衫,可見家境必然十分窘迫,可他臉龐卻很白嫩,像是大家子出來的子弟。

“二姨。”

賈蓉笑著迎上來,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尤二姐嫌惡地將包好的銀子遞給他,說道:“這些銀子拿去。”

賈蓉卻不接,說道:“二姨,這是什麼意思,我可不是來要銀子的。”

尤二姐直接將銀子丟在他身上,說道:“只有銀子,你求的那事,沒指望。”

賈蓉將銀子揣進懷裡,笑道:“二姨又和我說笑,我不過是想在府裡謀件事做,洛道長一句話的事,哪有什麼難辦之處。”

尤二姐撇撇嘴,說道:“你怎麼不去求那府裡璉二奶奶,你們同宗同源,他們怎麼不會賙濟你們一二。”

賈蓉嘆口氣,說道:“二姨有所不知,那府裡最近和洛道長交往甚密,哪裡敢得罪他,我家是因為得罪道長才壞事的,那府裡深恐道長怪罪,避嫌還來不及,哪敢賙濟我們。”

“如今我只有依靠二姨,在道長面前說說情,讓他饒我一把,給我件差事做做,好歹有件營生,最不濟讓他放句話出去,把過去的恩怨都撒開手,我再去求璉二嬸子,她也能放心。”

尤二姐聽他說得悽慘,心中一陣痛快,天道好輪迴,總算讓這父子兩個,死的死,敗的敗。

她說道:“你這就求錯了人,我不過是府中的婢女,哪裡就有這等臉面,求老爺放過你,我看你還是早點打消這個念頭,乾脆離開京城,去鄉間謀生去罷了。”

賈璉嬉笑道:“二姨何必自謙,只要二姨願意,哪個男人不能被你拿下馬,你去小意求求他,必成的。”

尤二姐被氣得柳眉倒豎,粉面含霜,伸出手來,顫巍巍指著賈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賈蓉無所謂道:“外甥什麼意思,二姨還不清楚嗎?”

尤二姐胸口如遭重擊,腳下一個踉蹌,軟靠在院門上,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賈蓉這話無疑揭開了她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本已經和妹妹說好,從此改過,再不過那樣的生活,她還以為只要她下定了決心,就徹底和過去的汙點劃清了界限,可如今賈蓉話中的輕蔑,姿態的輕佻,卻無一不再告訴她,過去的汙點將會如影隨形伴隨著她,直到她什麼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錯事一旦做下,就再也沒法撤回,哪怕用最真誠的心意去彌補,原地總會留下深刻的印記。

尤二姐深吸一口氣,把頭擺向一邊,厲聲道:“你滾,我不要再見到你,以後再敢靠近這府裡,別怪我叫人。”

賈蓉賠笑道:“二姨何必如此,外甥若是說錯什麼,你儘管教訓就是,這麼說豈不顯得生分了,就算看外甥面上,好歹看老孃面上。”

說著伸手來扯尤二姐袖子。

尤二姐嚇得花容失色,急忙向後退,兩人正拉扯間,卻聽門扉響處,走出來幾個漢子,為首的正是秦陽。

秦陽帶著幾個府中下人將兩人圍起來,冷笑道:“什麼人敢來我們府上鬧事?”

賈蓉見被人圍住,頓時嚇破了膽,連忙又是作揖,又是賠笑,說道:“小人是來尋親的,不是來鬧事的,小人這就走。”

說完就想從人牆中擠出去,卻被秦陽揪住衣領撤回來。

“尋親?”秦陽諷刺道:“爺爺我在門內聽了半晌,還不知你是什麼貨色?”

“別狡辯了,快隨我去見老爺。”

尤二姐吃了一驚,忙道:“秦管事,些許小事,不好教老爺知道。”

之前她已經在老爺面前留下不好印象,如今又惹麻煩,萬一老爺一怒之下將她趕出府去,她又要落入老孃和賈蓉手中,到時候多半又被他們找一戶人家賣掉,那時候可未必會遇到老爺這麼好的主家。

秦陽搖搖頭,說道:“對不住了二姐,老爺已經知道了,正是老爺讓我們幾個尾隨你過來,你還是快隨我回去,向老爺回話吧。”

聽說洛飛已經知道了,尤二姐嬌軀一震,心中不由得發虛起來。

秦陽帶著兩人一路回到洛飛所在的院子,洛飛已經在院子裡等著他們,他坐在一張交椅中,尤三姐則在身邊伺候著。

秦陽將賈蓉帶到洛飛面前,一腳踢在他腿彎處,踢得他跪倒在地,隨後就要將門後探聽的情形講出來。

洛飛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講:“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尤二姐。”

“奴婢在。”

尤二姐連忙跪下來回道。

洛飛問道:“你覺得該怎麼處置他好?”

“這…”

尤二姐沒想到老爺會問到她頭上,一時間有些為難。

她本就是性子和順的人,向來都是由著別人擺佈,哪裡擺佈過別人,若順著原來的世界線發展,後來她嫁給賈璉,被王熙鳳設計逼死,一直到最後死到臨頭了,也沒想著殊死反抗一回。

這樣的性子,哪裡知道處罰人,哪怕剛才被賈蓉氣得渾身打顫,這時候竟也說不出重話。

尤三姐在一邊看得心急。

傻姐姐,老爺這不是在問你,這是在考你呢,你還在這猶豫,以後可就不要想著呆在府裡了。

見她痴痴拿不定主意,尤三姐脫口道:“這樣一個黑心黑肺黑腸子的東西,老爺必不能輕饒了他,要奴婢看,不如就找護院大哥要一條杆棒,好好打他一頓棒子,看他還敢不敢靠近咱們府上。”

洛飛點點頭,看向尤二姐,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賈蓉心中著急,連忙道:“二姨,好歹替外甥美言幾句!”

尤二姐心中一軟,忽然想到,老孃如今還要靠這小畜生供養,如果他被打出什麼好歹來,老孃豈不失去依靠,終究是母女一場,看在老孃份上,還是替他求求情好。

她正要開口,卻見妹妹在老爺身邊勐使眼色,連連搖頭,似乎是要她不要多話。

她還從沒見過妹妹神情這麼著急,一時間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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