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去!”

蠱孃的聲音陰森而怨毒,雖然姬峒基本已經確定了嬴無忌的誠心,但她從未相信過姬峒身邊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姬峒十分寵愛的南宮燕。

因為這天下只有自己是真心對教主的。

南宮燕什麼異常的表現都如此,更何況嬴無忌?

蠱娘從來沒有放下過對嬴無忌的戒心,而且她一直都在觀察戰場上的情況,現在的環境很不適合觀察,但她感知相當敏銳,就算沒辦法窺得全貌,也能摸清大致的情況。

很不對勁!

嬴無忌轉過身,眼神無比平靜地看著她:“你都不願意跟我互換底牌,我們就只有死路可走,現在有一個談判換取活命的機會擺在面前,我為什麼要放棄?”

“談判?”

蠱娘冷笑一聲:“是談判,還是投誠?”

嬴無忌嗤笑一聲:“是不是暴雨太大,讓你腦子進水了?被你們教主坑之前,我就是大黎駙馬,學宮祭酒,白氏四千精銳總教頭,我老老實實呆在駙馬府不好,還需要向黎王投誠?”

蠱娘:“……”

雖然挺懷疑嬴無忌動機的,但這句話好像沒有什麼錯。

只是她手上的劍,一點都沒有放下的意思。

嬴無忌撇了撇嘴:“你不信我?”

“我如何信你?”

蠱娘聲音有些冷:“你自己看看這一路上,我們的人死了又死,你們白家才死了幾個?”

嬴無忌微微頷首,瞬間明白了蠱孃的靈覺還沒那麼恐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告訴她,其實一個都沒死。

他哼了一聲:“事先你們教主承諾我們的便是,不惜一切代價將我們白家人完好無損地送出去,我按照約定儘可能降低我們白家的損失有問題麼?”

好像還真沒問題。

但蠱娘依舊是不依不饒:“你憑什麼確定,這次談判一定會有結果?”

嬴無忌冷哼一聲:“廢話!我手上的資源多了,不然黎王為什麼找我談判?若靠著你們的底牌,就能把我們白家全送出去,我需要冒這麼大風險?這都是你們太廢物導致的後果,現在質問我為什麼談判,你不替你教主要點臉麼?”

蠱娘:“……”

這個時候。

黎國那邊的傳喚者有些不耐煩了:“駙馬爺,別讓小的為難!陛下讓我數到三,我一直拖著沒數,現在我要數了!三,二……”

“知道了,馬上過去!一直催,煩不煩?媽的!”

嬴無忌更不耐煩地罵了一句,傳喚者立馬識趣地閉嘴了。

“無忌,你真的要去?”

花朝滿臉擔憂地迎了上來:“我們現在處境雖然不妙,但未必沒有一戰之力。黎王現在騙你過去,如果你遭遇了不測……”

“放心!”

嬴無忌安慰地擁抱她了一下:“便真是如此,我也有把握逃回來。”

說著,不著痕跡地將一個木頭人塞到了花朝的懷裡。

花朝不動聲色將木頭人收起。

語氣之中憂心未減,甚至有些啜泣的聲音:“可是我怕!”

嬴無忌笑著颳了刮她的臉蛋:“沒事,這裡有孃親他們保護著你呢!聽話……”

“嗯……”

花朝輕輕應了一聲,不捨地退回白家的陣營。

嬴無忌語氣惡劣:“蠱娘!若我真逃不回來,依照你們的承諾,保護好我的家人,不然天人族的好處,你們教主一根毛都得不到!”

說罷。

直接轉身離開。

蠱娘心中還有些掙扎,但感覺事情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對。

這一路上嬴無忌的表現她都看到了,一直在保護自己的家人,這個人可能會坑教主,但絕對不會坑自己的家人。

他過去談判未必穩妥。

但他的家人可都在自己的手中。

白家人雖然強。

但只有區區一千人不到,至於剩下的三千五,又都是新兵蛋子。

這還不被自己隨便拿捏啊?

所以她沒有攔嬴無忌。

事實上嬴無忌根本沒有鳥她攔不攔的意思。

臨走的時候轉身說了一句:“如果我等會是逃回來的,我希望你立刻跟我互通有無,別拿著我跟姬峒聯盟內耗開玩笑。”

說罷,直接離開。

蠱娘臉色陰沉,但總算把嬴無忌的話聽進去了。

的確不能內耗了,這些可都是教主的力量。

趁著嬴無忌去談判,這邊也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

這些黑甲戰士雖然無懼無畏,但體力的確下降了不少。

至於為我教的人更是不堪,因為憋屈和驚恐的情緒,士氣下降了很多,必須提提士氣了。

若白家真有底牌,說不定還真能最大程度地保全實力。

“小蠱妖?”

一個聲音響起。

蠱娘臉色有些不耐,轉身看去,發現是嬴無忌的親孃白儀。

不悅道:“注意你的措辭!”

白儀澹澹笑了笑:“這天下妖有千萬種,能以蠱蟲之身修煉成大妖實屬不易,至少在我白家數千年的見識中,能以蠱身成妖的不足五指之數。所以我覺得,不應該因為一些莫名的懷疑,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蠱娘冷哼:“若嬴無忌心懷不軌,把他放出去,便是將教主置身於危險之中。兩相比較,這危險還是我來受吧!”

白儀有些驚歎:“沒想要蠱妖竟能如你這般有情有義!”

蠱娘沒有回答,她對教主的情誼,豈是外人能夠理解的?

白儀輕笑一聲:“不過這番戒備,其實大可不必,你們蠱妖向來擅長感知情緒,難道你從我們白家人情緒中,還判斷不出什麼麼?”

蠱娘沉默。

事實的確如此。

嬴無忌表現的一直有些躊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家的底牌要付出大代價。

白儀和花朝這兩個嬴無忌最親近的人,心中被濃濃的擔憂籠罩。

白氏族人心頭又是憤怒,又是憋悶,明顯想跟趙氏好好幹一場,但因為嬴無忌的壓制,只能被動防守。

至於那些白氏門徒,一個個都惶恐茫然,顯然不清楚,為什麼忽然就逃跑,忽然就被母國人追殺。

這一切的反應。

都正常無比。

就連嬴無忌剛才決定離開,都有一種悲壯的情緒在胸口。

蠱娘有些懷疑,自己的戒備是不是真的無中生有。

白儀輕嘆一聲:“其實最不應該成為敵人的就是我們,白家想要逃出去,你也想幫我們逃出去,可我們深陷險境,卻彼此戒備,那不是害人害己麼?

實不相瞞,我們白家剛才只是忙著自保,若是真跟趙氏硬撼,就算打不贏,也能給他們造成極大的威脅。

若你真的有底牌,我們互通一下,至少能有一絲勝勢啊!”

蠱娘神色有些掙扎。

終於還是說出了口:“行!告訴你也無妨!”

緊接著,就把她的方案說了一下。

白儀聽完,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

“駙馬爺,您跟我來!”

傳喚者看到嬴無忌過來,立馬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態度很恭敬。

但看不出來善意,也看不出來惡感。

嬴無忌微微點頭:“有勞!”

跟著傳喚者,嬴無忌一路上山,很快就到了營地之中。

這跟他想象的位置差別並不大,畢竟也是一個同時掌握因天就地和絕地天通的小老。

就算暫時無法全用出來,弄清陣法裡的奧妙,對於他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現在看來,老丈人這一手,本身並沒有超過技能本身的範疇,只是對兩個技能的頂級聯動應用。

只是如此,便能達到此般恐怖的效果,實在是不容易。

光這一手,就足夠好好學的了。

“踏!”

嬴無忌終於踏上了乾燥的土地,感覺身上溼噠噠黏湖湖的,形象應該不是太好看,便運起真氣,將頭髮和衣物全都蒸乾。

這才走到大帳前,朗聲說道:“爹,我來了。”

“嗯!進來吧!”

帳內傳出趙暨的聲音,聲音有些虛弱,聽不出喜怒。

嬴無忌並未立刻踏出腳步,因為此刻的他,頗有種“近爹情怯”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掀開帳簾,趙暨會以一種什麼樣的眼神看著他。

不過終究要給出一個了結。

他深吸了一口氣,撥開帳簾,大踏步走入。

一進帳,他就跟趙暨古井無波的雙眼給對上了。

竟還摸不準趙暨的情緒。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旁邊滿身血痕,重傷暈厥過去,還被吊起來的趙寧。

一股怒氣頓時從心頭衝出,衝得他太陽穴一陣鼓脹。

他飛快跑到趙寧身旁,真氣探進她的身體,確定沒有傷及根本,才微微鬆了口氣。

但他可是親自操刀過乾獄九刑的頂級劊子手。

怎能看不出趙寧遭受了什麼樣的折磨?

這傷勢。

乾獄九刑,至少兩套。

這種刑罰,不會傷及根本,但帶來的極致痛苦,卻是很多兵人境高手都扛不過的存在。

意志稍微薄弱一點,可能一輪扛不住就精神崩潰了。

這是犯了什麼錯,要受這樣的懲罰?

他催發花開頃刻,向她丹田中渡了一股溫養身心的真氣,才上前一步。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難道你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麼?”

趙暨語氣很平澹,似笑非笑地看著嬴無忌:“你唆使寧兒替你聯絡韓猷,潛入王庫偷破陣章的時候,應該已經能預想到今日的結果了吧?”

嬴無忌眼角一抽:“你說聯絡了韓猷,韓猷在哪裡?還有破陣章究竟什麼玩意兒,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什麼都不……”

趙暨揮手打斷:“那你的意思是說,她是主動為你做欺君叛國之事?我是不是得誇誇你小子魅力很大,連一國太子都心甘情願地為你叛國?”

嬴無忌一陣陣怒氣上湧:“什麼叫欺君叛國?我以誠心待寧兒,寧兒自然會以誠心待我,如此簡單的事情,憑什麼要按上‘欺君叛國’的罪名?

莫說我不知道這破陣章,就算真的是我求她助我脫困,她願幫我,哪又有什麼錯?

難道你們頂著王室身份,便能隨便辜負天下人,也不讓天下人負你麼?”

這番話。

似讓趙暨有些感慨。

但他還是澹笑道:“你當真以為,王權之下,是講人情的地方麼?古今天下,敲骨吸髓的君王多了,為何不能多孤一個?”

嬴無忌沒有回話,他只感覺胸悶得要爆炸,全身氣息躁動,已經到了隨時突破的邊緣。

趙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的眼神,孤不喜歡。你這是怨我起了害你之心,還是怨我動了寧兒?”

嬴無忌冷哼一聲:“君心難測,你有心害我,也就是我看錯了人,無從怨起,過往恩情一筆勾銷,生死成敗各憑本事。寧兒的事情,我是真為她不值,怎麼就有你這麼一個當爹的?”

“怎麼?”

趙暨哼了一聲:“若孤真把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她一個叛國太子,我便是殺了她也合情合理。做了錯事,連一點懲罰都受不得麼?”

嬴無忌心中不忿,正準備罵,卻感覺這番話好像有歧義。

若孤真把你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若?

他忍不住猶疑道:“您……”

“哼!”

趙暨怒哼了一聲,隨手招了招,一隻玉章便從趙寧懷中飛出,落在嬴無忌的手中:“這是破陣章,乃是天下一切法陣禁制的剋星。這是寧兒偷出來給你的,等會你用這個帶白家逃走!”

嬴無忌:“!

!”

他感覺有些發懵,但溫潤光滑的觸感又無比真實。

抬起頭。

看到了趙暨滿是責備,卻又不失溫度的眼神。

一時間,好像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他張了張嘴,心中有不少疑問,卻又有些無從開口。

方才那滿腔的怒意,已經消弭無形,化作不知道如何稱謂的複雜情緒在胸中瀰漫。

趙暨身體微微前傾:“還不明白麼?若孤真的對你有殺心,寧兒這般忤逆,置趙氏江山於險境的太子,早就成為死人了。孤先是趙氏君王,然後才是她的父親,你可瞭解?”

“瞭解!”

嬴無忌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惡人,老丈人當了。

無論趙暨本來心中怎麼想,趙寧都是為自己送過命的,這破陣章也會成為整個白家的人情,同樣也會成為自己逃過一劫的合理理由。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趙寧,鼻頭有些酸澀。

嘴角抽了抽:“道理我都懂,但您下手是不是太重了點?”

趙暨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打她,只是為了你的人情?”

嬴無忌:“……”

從黎王的身份講,的確讓人生氣。

但他又不得不佩服老丈人的手筆,這一盤大棋放在別的政客眼中或許會顯得荒謬,但屬實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只是……

他咧了咧嘴:“可您演得這麼像,就不怕真的把我們逼急了……”

趙暨揮手打斷:“連你都逼不急,拿什麼讓姬峒相信?”

嬴無忌:“……”

趙暨揉了揉發白的鬢角,衝嬴無忌招了招手:“渴了!你小子上來給我倒杯酒!”

“哎!”

嬴無忌點頭,快步走到他的身旁。

將火爐上正溫著的酒取出,斟滿一杯,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餘光掃過桌面,發現上面擺著棋盤。

正是那晚跟老道下的棋,沒有必勝一手,庸手一落,趙暨已經失去了對棋盤的掌控。

這是趙暨在必殺之局對自己的全盤讓步。

至少除自己以外,所有人的眼中,這都是必殺之局。

看到這般場景,嬴無忌一陣恍忽。

原來……竟是如此?

趙暨接過酒,一飲而盡。

隨後勐然抓住嬴無忌的右手,因為激動,手都有些顫抖。

也正是這番接觸,嬴無忌才感受到,此時他的身體,已經接近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趙暨渾濁的眸中血絲遍佈,死死地盯著嬴無忌:“無忌,君王皆刻薄寡恩,但孤從未負你!以後,你可會負黎國?”

這個眼神,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嬴無忌強撐著與他對視,一字一頓道:“永生不負!”

“好!”

“好!”

“算我沒有看錯人!”

趙暨笑容看起來有些癲狂,他咬著牙:“今日這通天陣法,你學到了幾分?”

嬴無忌深吸一口氣:“您以心血授之,便如醍醐灌頂,我定細細揣摩,突破悟神境之時,必能全盤掌握!”

趙暨點頭:“今日大陣以人為基,其威勢舉世無雙,必已震懾諸侯。盡誅歹人之後,你當手持破陣章,以爆裂之勢破之,離黎之後,必將聲望暴漲。

他日平妖,你須全力以赴,哪怕不競首功,也莫落了下風。

屆時,不論吳炎,亦或入楚,都足夠讓你站穩腳跟!”

“我懂了!多謝父王!”

嬴無忌眼眶發熱,終於明白了趙暨大動干戈,甚至不惜燃血搞出這個大陣的用意。

一方面助自己修行,親身感受這大陣的恐怖之處,以後才能更好參悟。

另一方面,以這絕強的陣法,替自己立威。

不然就這麼逃出黎國,還真未必被別人看得起。

“只憑你這些人,怕是不夠!”

趙暨顫顫巍巍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離開黎國之後,你尋一方法,將此信交給清虛老道,他自會有方法助你!”

嬴無忌接過信,小心翼翼地揣到自己懷中:“是!”

“呼……”

趙暨交代完了這些話,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了許多。

另一隻手撐著桌子,看向嬴無忌:“你還有什麼要問的麼?”

嬴無忌神色有些複雜,輕嘆道:“還真有兩個問題!”

“說吧!”

“我那時給您的信,還有藏在新黎城太子府的東西,您真的沒看麼?”

“看那些糟心的東西做什麼?”

“……”

“問第二個問題!”

“嗯!”

嬴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從頭到尾,您對我動過殺心麼?”

趙暨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動過一次!”

嬴無忌問道:“什麼時候?”

趙暨看了一眼被吊著的趙寧,忍不住露出一絲心疼之色:“臨行前,發現寧兒私下聯絡韓猷,並且偷破陣章的時候。”

嬴無忌心頭一跳:“那之後……”

趙暨嫌棄地看他了一眼:“之後韓猷沒有動手,你也老老實實地進了甕中,為何還要動殺心?你真當這天下君王,全都是像嬴越那樣的殺胚麼?

我在位數十年,自認精於識人之術。

你這等人,便是把你趕出中原,你也會惦記妻兒過得好不好。

何況大黎有盛世之兆,難道我真能昏聵到為了子虛烏有的危機,親手埋葬即將到來的盛世?

虧得四方謀劃,自認為能壞我黎國盛世之基。

在我看來,什麼聖人,什麼英雄?全是庸碌無能之輩!”

一番話。

出自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之口。

卻讓嬴無忌這個年輕人自慚形穢。

庸碌無能之輩。

自己也算其中一個。

趙暨看向嬴無忌:“如今的你,暫無聖人之心,但其實你早已知曉你的聖人之心在於何方,只不過心思怠惰不願前行。”

嬴無忌嘴唇動了動,沒有反駁。

趙暨枯藁的手,抓得更緊了些,語氣不容置疑:“你有了兒子,所以你有了些當爹的模樣。今日我傾國相付,你便應該有當聖人的模樣。從今日起,這條路你要走,就當你欠我的!”

嬴無忌只覺心頭好像漏跳了一拍,重重點頭道:“好!”

“呼……”

趙暨得到了他的承諾,終於放下了所有心事。

長吐了一口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彷彿卸去了大半。

曾經意氣風發的君王,現在就像是剛處理完身後事,心中了無牽掛的垂垂老朽。

他鬆開了嬴無忌的手,雙手撐著桌子,呼吸有些紊亂:“破陣之前,任何訊息都傳不到外面,之後的事情,你可有把握?”

嬴無忌點頭:“已有安排!”

趙暨滿意地點了點頭,做了一個驅趕的手勢:“桌角的令牌你拿去,今夜趙氏完全聽你號令,去吧!”

嬴無忌看他衰弱的樣子,眼睛酸得要命。

深吸一口氣,拿起令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是,父王!”

趙暨抬了抬眼皮:“這個稱呼,我不喜歡!”

嬴無忌眼眶發紅:“是,父親大人!”

“嗯……”

趙暨喉嚨間發出含混的聲音以示回應,只是氣短虛弱,連句囫圇的話都不想費力說出來。

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嬴無忌可以走了。

嬴無忌走到門口,腳步卻頓住了,轉過頭說道:“父親大人,太子府的東西,其實您可以看,不會氣著您。”

“嗯!”

趙暨委頓在座位上,艱難地抬起頭,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笑意:“等我回去,便去看看,平妖之戰後,記得寫信回來!”

“是!”

嬴無忌點頭,離開前,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父親大人,孩兒告辭!”

這一走。

也許就是訣別,願不負所望,平妖之戰能取大捷。

大帳中。

趙暨伏在桉上,已經有些坐立不穩。

王后璇姬從屏風後走出,跪坐在趙暨身旁,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喂他補氣的藥液。

得靈藥滋養,趙暨氣色好看了些許,上氣不接下氣地埋怨道:“我又沒死,你哭哭啼啼的做什麼?”

璇姬輕嗯了一聲,眉眼之中,滿是悽愴。

趙暨輕嘆一聲,目光落在趙寧身上:“苦肉計唱完了,快帶寧兒下去養傷吧!孤的好大伴兒,還需要她來處理。”

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但事情遠遠還沒有結束,這些年輕人……任重而道遠啊!

璇姬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滿是心疼和不忍:“苦肉計就苦肉計,何必下這麼重的手?”

“若是不夠苦,那還叫苦肉計麼?”

“……”

“其實有兩件事情我騙了那小子。”

“什麼?”

“我對他動過的殺心,不止一次!”

“還有一件呢?”

“還有一件……我根本活不到他寄信的那一天。距離大限還有三日,寧兒登基之後,記得秘不發喪,等那小子寄信回來再公開。唬一唬他,省得偷懶不幹活,哈哈哈哈……咳咳咳!”

趙暨頗為得意,想要拿捏嬴無忌這樣的人最為容易,只要讓他覺得欠你的就行。只是有時騙到最後,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幾分套路幾分真情。

還沒笑完,他便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璇姬看著他,眸中滿是心疼和溫柔。

曾經夫妻兩人,完全稱得上郎才女貌。

今日的她,仍是一副美貌婦人的形象。

但趙暨,卻已經是垂垂老朽。

可今天,她卻彷彿從這副衰老的形象當中,看到了曾經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嘴角含笑,卻淚如雨下。

……

盆地之中。

氣氛愈發沉寂。

白儀自從聽了蠱孃的說法,心頭頓時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

不是!

你們還真自爆啊?

她也沒想到,他們手中的底牌,竟然真的如此簡單粗暴。

倒也不是真正的自爆。

而是她在每一個人身上都種下了蠱蟲,只要它一聲令下,蠱蟲就會攫取所有人潛在的全部精氣神,爆發出數倍的戰鬥力,直到油盡燈枯死亡。

他們破不了陣法,卻有能力殺得趙氏精銳當不了陣基。

坑爹的是。

剛才這個蠱妖一直沒放棄做壞事,這次出發之前,她就在自己血液中養滿了這種蠱蟲。

黑甲戰士自願接種。

為我教妖人也被騙著接種。

而蠱娘,從第一次受傷,就沒有做止血措施,蠱蟲順著血腥氣就朝外飄。

自帶靈覺感應,碰見那種靈覺強,可能暴露的,蠱蟲直接不接近,以防被發現端倪。

靈覺不強的,直接寄生。

究竟有多少被寄生的,蠱娘沒說。

但她說了,會優先死她們那邊的人,白家要死多少才能突圍,得看白家的本事。

當然。

這個說法有一個前提。

就是白家需要跟她站在一邊,如果她發現嬴無忌反水,會立刻弄死所有被蠱蟲寄生的人。

白儀快抑鬱了,只恨自己見識不夠廣博,居然連這一手都沒防住。

就在這時。

空氣中憑空出現了一道裂縫。

一道身影狼狽躥出,重重砸在了地上。

白儀頓時驚呼一聲:“無忌!你……”

此刻的嬴無忌身上滿是血汙,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塊。

甚至都顧不上跟白儀說話,便咬牙命令道:“準備列陣死戰!”

蠱娘也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命令手下列陣之後,連忙檢查他的傷勢。

確定他重傷,甚至傷了元氣,終於徹底放下了對他的戒備。

她沉聲問道:“談崩了?”

“談崩了!”

嬴無忌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準備拼命吧!蠱娘,我受了重傷,想用出底牌,可能需要你幫忙。”

話音還未落。

四面八方便同時響起了聲音。

“踏!”

“踏!”

“踏!”

步履聲整齊劃一,明顯是重甲步兵。

聽聲音,至少有三萬。

隨之一起響起的,是漫山遍野拉起弓弦的聲音。

一時間,所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蠱娘頭皮都麻了:“快說!”

她下意識跟嬴無忌對視。

明明漆黑一片,她卻彷彿看見了一面鏡子。

她頓覺不妙,想要抽身離開。

作為蠱妖,她相當擅長精神控制,甚至比紅塵還要強上一籌,一時間嬴無忌竟有些奈何不了他。

雖然意念在僵持,但她的身體卻做出了反應,飛快嘗試聯絡在外蠱蟲。

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

幾乎就在同時,自己周身就被下了一個極強的禁制,連對子蠱的訊號都傳不出去!

絕地天通?

而且幾乎跟這次封印山脈的是同一級別的。

以人為陣基?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便感覺脖頸一涼,腦袋就這麼被削下來了。

腦袋離體的一瞬間,鏡子裡傳來的拉扯裡消失了,視線隨著腦袋旋轉而飄飛。

然後。

她看到了另一個嬴無忌,和列成陣基的白氏門徒。

身懷化身?

如此強悍的禁制,裡面居然只有三個人。

一個自己,兩個嬴無忌。

“鏗!”

嬴無忌將含光劍收回。

身外化身瞬間融合,傷勢好了大半,緩緩站起身來。

不知何時,已經在蠱孃的頭顱和殘軀上,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

蠱娘腦袋懸空,嘴巴一動一動,卻一個音節都傳不出來。

【提示】:目標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天階秘術《產蠱大法》。

【提示】:宿主尚未具備蠱妖產卵器官,可自行選擇是否發育該器官,以便產盡天下蠱蟲。

嬴無忌:“……”

就特麼離譜!

果斷選擇放棄。

蠱蟲,微末小道爾!

產卵?

我烏雞哥以後出門怎麼見人?

嬴無忌撇了撇嘴:“生命力還挺頑強,不急!等我慢慢焚了你!”

無視蠱娘怨毒的眼神。

他轉過身,對外打了一個手勢。

手勢裡的資訊很簡練:聯合趙氏,誅殺賊人,一個不留!

看到這個訊號。

兩個長老有些驚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

但經歷了之前的事情,再也不會質疑嬴無忌的決定。

一聲令下。

殺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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