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章放出來了,就在公告前一章)

……

接下來的幾天,絳城風起雲湧。

一匹匹快馬不斷從王宮湧出,奔到尚墨書局的門前,帶著一車車刊印好的徙民令,飛快湧向黎土各處。

這種快馬相較於打仗用的戰馬,只能算作二等貨色,但它們馬腹上面都畫著猩紅的標記。

這種標記代表這種快馬已經服藥,在藥效持續期間,速度和體內暴增,兩天之內能到達黎土任何地方,藥效一過快馬就會油盡燈枯而死。

完全就是把二等快馬當成消耗品來用。

也只有無比緊急的事情,才配用得上這種規格。

這個訊息一傳出來,最先坐不住的就是魏韓兩家。

但這次傳信的,是黎國最高規格的八百里加急,中間不能出任何意外,一旦出岔子,那麼一路上所有村莊山寨都會被查個底兒掉,任何涉桉的人都是殺無赦,就算螞蟻窩也會用銅水澆透。

敢動這批徙民令,就相當於對大黎朝廷宣戰。

魏韓兩家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會選擇在這件事情上觸趙氏的黴頭。

所以這兩天,他們只能靜靜等待。

畢竟就算再保密,徙民令也得到了地方,由地方官府協助發放張貼。

最多晚兩天的時間,他們就能知道徙民令上的所有內容。

不過這兩天的時間。

他們在等待。

但有些人卻沒有等待。

前方捷報不斷傳來,轉瞬就會傳到黎土各處,讓民間百姓大為振奮,甚至都有些不太敢相信,這就是讓黎國頭痛多年的狄國?

在太子面前,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

一時間,趙寧的威望如日中天。

趙暨坐鎮王宮,每天都會召見大大小小家族的家主,除了魏家韓家,幾乎每個家主,隔三差五就會被叫進王宮一次。

這其中,甚至包括鄭家家主和李家家主。

本來魏韓兩家巋然不動,覺得這是趙暨急了。

畢竟從目前情況來看,除了趙寧前線捷報頻傳讓他們有些慌之外,一切都是形勢大好。

魏韓兩土百姓一個比一個老實。

你打下的土地就算再多,沒有百姓遷徙過去,不還是白玩麼?

可這新的徙民令一發,而且是以如此規格散發至黎土各處,他們看到內容之前,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忐忑。

直到……

……

韓府,議事大廳。

自從太子趙寧帶兵北征,韓府的議事大廳就沒空過,凡是韓家的高層,只要沒有事務在身,大部分時間都在議事大廳待命。

畢竟,這段時間,事關韓家的生死存亡,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韓家礙於楚國,沒有選擇出兵,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主動性,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能掉以輕心,因為稍有不慎,就可能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哪怕如今魏韓兩土情況十分理想,魏韓兩家官員在朝堂上各種揚眉吐氣,也不代表他們心中真就那麼得意。

只有在背後竭盡全力。

才能在人前看起來毫不費力。

魏韓兩家的遊刃有餘,都是他們遇到事情,一次次宗族會議開出來的。

“冬!”

“冬!”

“冬!”

議事大廳外,一連串腳步聲顯得很急,聽著伴隨著腳步聲的真氣爆鳴聲,就知道這人最起碼也是兵人境的高手。

這種高手,就算放到韓家也是絕對的高層。

有訊息。

還是個大的。

果然。

韓猷大踏步走了進來,手上還攥著一張光芒閃動的傳訊符。

他走上前,衝韓赭和一種長老拱了拱手,聲音是難掩的緊張:“大哥!諸位長老,封土那邊出來訊息了!”

眾人皆是心臟一揪。

這個節骨眼上,封土還能傳回來什麼訊息?

肯定是徙民令啊!

對於趙暨忽然頒發的新版徙民令,韓家人根本無法無視,尤其是搶人大戰當頭,趙暨任何招數他們都得小心應對。

能讓趙暨這麼急的,恐怕是一記狠招。

韓赭沉聲道:“快!”

“是!”

韓猷不再拖延,迅速啟用了傳訊符。

很快,一個滿頭白髮的人影便憑空出現。

這是韓氏宗族的大長老,封土的事務大多都是他在負責。

衝眾人點頭致意以後,大長老就飛快將事情講述了一遍,果然是新版徙民令的事情。

聽到趙氏要拿出修煉資源培養新地俊傑之後,整個議事大廳都陷入了死寂。

眾人彼此對視。

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難以置信。

短暫的沉默之後,議事大廳爆發了一陣陣的不解聲。

“陛下這是瘋了吧?修煉資源開給平民?”

“雖說三家之中,趙氏的修煉資源最為充足,可開放給平民……”

“這可是割趙氏宗室的肉啊!宗室長老是不可能同意的!”

“趙暨真是飄了!”

“不過這次趙寧在前線捷報頻傳,這次王室威望極高,未必壓不下去!”

“就算能壓下去又如何?宗室的不滿只能被壓下去,不可能憑空消失,陛下完全就是在玩火自焚!”

“對!前線穩定的時候,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只要一出問題,王室必定會被反噬!”

眾人的觀點出奇的一致。

因為不論什麼時候,修煉資源都是培養出真正的高手所必須的東西。

尋常人想要成為高手,就必須依附大家族,他們往往需要付出數倍的努力,才能獲得大家族出身之人同等的修煉資源。

大家族內部的利益繫結,往往是這個家族最強大的內部凝聚力。

以往,不是沒有人打破過規則。

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乾國的軍功爵制,其實各國都曾經發生過不徹底的變法,變法成功的部分也往往在軍隊之中,這些軍隊大多也都有了類似的修煉資源分配規則。

但這些情況,都有一個重要的前提。

那就是立功!

只有立功,為家族為國家打下更多的利益,才能獲得修煉資源。

這個規則,讓無數平民拼了命地立功。

也能讓大家族的青年俊傑保持心態平衡。

但趙暨這次,卻打破了這個前提,只要在修煉上表現得優秀,王室就會直接撥資源重點培養。

這對徙民令來說,絕對是一劑勐藥。

可趙暨,完全就是把王室架在火上烤。

這個訊息出來,王室與宗室的矛盾肯定會越來越深。

長期來說。

這對於韓家絕對是個好訊息。

哪怕短期內來自徙民令的壓力會變大,大廳內的大多數人也只是喜憂參半。

但韓赭的臉色卻十分陰沉。

因為眾人的議論,沒有讓他感受到“趙暨終於犯錯”的欣喜,而是“韓家人正在自我麻痺”的恐慌。

“肅靜!”

他厲喝了一聲,議事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儘管在場有不少比韓赭更有資歷的長老,但在大多數大家族當中,最有話語權的往往是正值壯年的家主。

因為只有這種閱歷豐富,頭腦卻尚未腐朽的人,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韓家也不例外。

韓赭掃了眾人一眼:“你們當真以為,趙暨此舉會加深王室與宗室之間的矛盾?”

眾人面面相覷。

難道不是麼?

韓赭搖了搖頭:“若是以前,當然是這樣!但現在大黎新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大片土地還未被開墾。

十年之後百年之後,這裡便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城池。

城池就是稅收!

這麼大的利益,難道還抵不上區區修煉資源?

趙氏宗室想要什麼?

他們想要的是錢,開荒地建造城池的錢!

我聽說玉皂第一批訂單已經交貨了,你們覺得王室缺錢麼?

就算缺!

以趙暨的魄力,也未必會不捨得割肉!

若他拿出足夠的錢。

你們說宗室會不會不捨得這些修煉資源?”

這一番話。

直接給大廳中的韓氏眾人幹沉默了。

玉皂生意有多賺錢,他們早就深有感觸,哪怕現在趙暨會有些捉襟見肘,只要許給宗室長期的利益,宗室內部很難鬧起來。

畢竟,新城池的稅收,可比區區修煉資源香多了。

任誰都知道,大黎新地建起來,能跟著王室吃肉的,只有趙氏宗室。

哪怕是喝湯。

也會有一大票小家族上趕著搶著喝。

所謂的王室與宗室矛盾加深,現在看來完全就是自我安慰的偽命題。

在韓赭的一席話之後,大廳中有一種叫做恐慌的情緒悄然蔓延開來。

既然王室受到的反噬不嚴重。

那這一版徙民令應該怎麼接?

韓猷神情也有些凝重:“大哥,你怎麼看?”

韓赭澹澹道:“諸位倒也不必驚慌!若王室真能如此輕鬆拿出這筆錢財,就不會拖到現在了。他們在前線打仗要錢,建臨時容納流民的庇護所也要錢,還有馬上籌建的大黎學宮……

還有!不要忘了!玉皂生意,可是乾黎兩家合開的,而且開在了乾黎邊境,此次乾國軍演如此賣力,拿到的份額不可能低於五成。

何況玉皂也要成本,這樁生意就算再賺錢,落到王室手裡的又能有多少?

此次徙民令的確棘手。

但只要我們能拖住,讓新地無民可用,趙氏想要建設新地,就只能自己出人。

屆時。

新版徙民令承諾的修煉資源,就是一紙空文!”

眾人對視了一眼,紛紛下意識點頭。

的確。

這筆開銷實在太大。

王室就算手握玉皂生意,也難免捉襟見肘。

拖!

一個字足以應對趙暨的一切手段。

只是……

韓猷忍不住問道:“我們需要拖多久?”

眾人紛紛附和。

因為拖也需要成本。

現在趙氏精銳都在北征前線,他們面對的壓力還不算大,等到趙氏軍隊大勝歸來,面對的壓力可就大了。

韓赭思忖片刻:“半年足以!狄國只是傷了元氣,不是滅國了,只要恢復元氣,必定會想著收復故土。新地若是沒有人口填充,一切都是泡影,只要我們拖著不放人,趙氏就會把自己土地的百姓遷過去,他們拖不起!”

他轉身看向傳訊符你影像中的大長老:“大長老!新版徙民令直接扣下來,不得有一張流落在外!”

大長老悚然一驚:“這是公然與王室對著幹啊!”

韓赭笑著搖頭:“非也!如今韓土日日夜夜遭受來自楚國的威脅,面對強敵,自然不能掉以輕心。軍隊要人,城防要人,後勤要人,騰不出人手發放徙民令難道很過分麼?

何況馬上要過年了,地方官吏也是人,也想要回家跟家人團聚!

韓土人人對朝廷忠心耿耿,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人手不夠,就算再忠心也無濟於事!

按我的話,放心應對!

北邊戰事打完之前,任朝廷再怎麼催,我自巋然不動。

就算打完得早,正月十五之前,也不要有任何動作!”

大長老猶豫了一下,重重點頭:“是!”

管他徙民令再能扇動人。

一張都發不出去又有什麼用?

此舉雖然有些冒險,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

趙氏收攏全部力量之前,絕對不可能給韓家臉色。

這個決策,做得很對!

韓赭繼續說道:“即日起開放谷種倉,低價售賣優質谷種,一顆都不要留。同時釋出政令,明年公田收成,一半歸於耕種之家。”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心頭都狠狠揪了一下。

如今井田仍是韓土主流,公田收成分出去一半,就相當於砍了韓家近半的收入。

不過只有這一年的話,倒是還能接受。

這些百姓捨不得優質穀物,也捨不得公田的收成。

至少能拖他們一年。

韓家雖然也會虧不少,但遠遠到不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反倒是趙氏那邊拖不起。

對於韓赭的要求,他們沒有異議。

韓赭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另外給各地讀書人撥款,宣揚新地乃是狄國故土,水土之中盡是蠻夷之氣,邪祟橫行,五穀不生。

若是遷徙過去,生出的胎兒也容易邪祟入體,滿身蠻夷習性,殺父弒母都是常事。

王室之所以下徙民令,就是打算用這批百姓,將蠻夷邪祟之氣吸乾淨,這樣數十年後才能徹底納入中原版圖。

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我們的黎王陛下,乃一代雄主啊!”

“是!”

大長老聽得直點頭。

那些百姓字都不識一個,最愛信這些道聽途說的傳言。

這幾項舉措下來,那些百姓就算再饞修煉資源,再想強行翻身,也得好好考慮一下了吧?

不得不說。

韓赭這個家主,還真是有點狠。

大廳眾人也紛紛讚歎道:“家主英明!”

韓赭神色冷峻:“諸位受累!真正的考驗,年後才會開始,年前暫且修整修整,等趙寧班師回朝之後,便是至少持續一年的硬仗!”

“是!”

在場眾人齊齊應聲。

的確!

真正的考驗年後才來。

這段時間韓家所有人都精神緊繃,現在摸清了趙暨的底細,也的確應該休息幾天了。

畢竟現在韓土的情況十分理想,自從第一波流民被壓制下來,韓土的百姓就一個比一個乖,基本沒有遷徙的念頭。

這乖得,甚至讓他們心慌過一段時間,覺得是不是有什麼組織故意攛掇他們按兵不動。

若不是緊密排查之後,沒有發現半分神秘組織的痕跡,他們這顆心還真未必敢放下來。

看來,這些都是韓家之前舉措的功勞。

這次韓赭的舉措,也算是之前一系列舉措的延續,應該會收效不菲。

這波還是穩的!

至少在新版徙民令公佈之前,能稍微放鬆一些了。

過個好年!

韓赭取消了傳訊符,也微微鬆了一口氣,但他的目光很快就轉移到一位老者的身上。

他在看老者,老者也在看他。

他的目光有些糾結。

老者目光稍顯躲閃。

終於。

他深吸了一口氣:“岳父大人,最近陛下召見你好像越來越勤了啊!”

老者不是別人。

正是他的岳父,鄭鴛的父親,同時也是鄭家的大長老——鄭廉。

鄭廉早就知道韓赭要問這個問題,可親耳聽到他問,神色還是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現在議事大廳所有的韓家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了。

他更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這跟公開審訊有什麼區別?

輕嘆一口氣,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陛下可能是太念舊了吧!”

他的確跟趙暨是老相識了。

當時鄭家還是鄭國。

他還在黎國當鄭國質子,跟還是小屁孩的趙暨有過幾面之緣。

只能靠這個強行湖弄了。

但韓家人明顯不吃這一套。

這次他們韓家議事,特意把鄭廉拉過來,就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鄭廉跟趙暨走動太頻繁了。

怎麼可能是這麼一句話能輕易湖弄的?

“哦?”

韓赭眉頭微微一挑:“小婿可否問一下,岳父大人與陛下三天見兩面,期間都聊了些什麼啊?”

鄭廉有些頭疼:“詩詞歌賦,棋藝曆法……”

韓赭緊接著問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

“沒有!”

鄭廉回答得無比篤定。

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趙暨每次召見他,都是下棋品酒,根本不談任何政事。

可偏偏是這種實事求是的回答。

讓韓赭愈發心疑:“岳父大人!陛下就沒跟你談過政事?比如……讓鄭家幫忙引渡百姓入新地?”

鄭廉就知道這才是他們的目的,趕緊擺手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一次也沒有?”

“一次都沒有!”

鄭廉是真的有些急了:“我說好女婿,現在韓鄭早已成為了一家,鄭家怎麼可能做出背刺韓家的舉動?若非你為新地百姓之事把我接到絳城,我現在還在鄭地享福呢,又何苦整日接受陛下召見?

這可是障眼法,你可千萬不要聽信陛下的挑唆啊!”

“哈哈哈!”

韓赭哈哈大笑:“怎麼會呢?小婿想想也是,陛下此舉,定是為了挑撥離間。你我翁婿情深,又怎麼可能因此傷了感情?”

鄭廉鬆了一口氣:“你能想明白就好!陛下召見,我這一把老骨頭也不敢抗命啊!”

韓赭笑道:“小婿就是這麼一問,岳父大人千萬不要見怪!我已經命人準備了上好的參茶,岳父大人好好享用,莫要為此事傷了神!”

鄭廉老懷甚慰:“你有心了!”

“應該的!”

韓赭笑眯眯道:“只要韓鄭一心永不背棄,就算岳父大人想吃天上的蟠桃,小婿也摘下來給您吃!今日這麼早把您請來,您受累了,我讓人帶您下去休息。”

“哎哎哎!”

鄭廉感覺輕鬆了不少,在韓家後輩的帶領下,離開了議事大廳。

他離開之後,大廳的氣氛卻沒有絲毫舒緩。

就算真是挑撥離間,趙暨也沒有必要召見得這麼勤啊!

而且……

趙暨怎麼可能一次收編鄭家的念頭都沒動過?

可在鄭廉的口中,趙暨一次都沒有跟他提過引渡百姓的事情。

太離譜了!

韓赭無論從自身處境,還是家庭感情,都想相信自己的老丈人,可這件事實在有些蹊蹺,蹊蹺得有些讓人發慌。

但也不排除趙暨強行使用障眼法下大棋的可能。

現在沒有證據,不好下結論,當眾敲打一下,應該會有一些效果。

他搖了搖頭,便把議事大廳的眾人遣散了。

“大哥!”

韓猷卻把韓赭拉住了,低聲道:“我的人在鄭老爺子書房抄錄到了這個!”

說著,便把一張紙遞了過去。

自從鄭廉頻繁入宮,韓家內部就引起了警覺。

韓赭是鄭廉的女婿,自然不能讓他的人去監視,不然很有可能因為地位或者感情做出不理智的判斷。

即便他是家主也不行。

所以安排在鄭廉身邊的人,一直都是韓猷的手下。

沒想到,還真抄錄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韓赭接過紙一看,頓時有些疑惑:“曆法?怎麼了?”

曆法也是一門學問。

不巧,鄭廉對這門學問無比熱忱。

所以他剛才提起趙暨跟他聊曆法的時候,眾人都不怎麼奇怪。

韓猷卻微微一笑:“我已經請諸位長老看過了,這曆法甚是玄奧,不像是普通的歷法。”

“那是……”

“顓頊古歷!”

“……”

韓赭心頭一顫。

顓頊古歷,可是帝顓頊心血所凝,自然是曆法中極其崇高的存在。

若是把顓頊古歷研究透,不僅能夠掌握陰陽天時,甚至能夠呼風喚雨。

深奧至此,也難怪楚國願為它付出那麼大代價。

但是……

憑什麼?

憑什麼自己岳父能得到顓頊古歷?

就憑他對曆法熱忱,就能讓趙暨將顓頊古歷拱手相贈?

趙暨的障眼法?

可這障眼法代價也太大了吧?

一次引渡百姓也不提!

前前後後召見幾十次,卻從不談論正事!

到最後,還反手探討了顓頊古歷?

這誰能相信啊?

韓猷意味深長道:“大哥!我知道你願意相信自己的岳父,但鄭家不得不防啊!鄭家表現得太乖了,乖到讓人害怕。你岳父雖然已經不是家主,但只要他有想法,就依然能夠影響鄭家的決策!

諸位長老的意思,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莫要為了自己的名聲,而強保不該保的人!

你是韓家的家主,我們理應為你馬首是瞻!

但也希望你……”

“行了!”

韓赭微微皺眉:“你是在教我如何做好一個家主麼?”

韓猷噎了一下:“不,我這……”

韓赭冷笑一聲:“轉告諸位長老,我韓赭已經無數次證明,我才是帶領韓家走向繁榮的人,無需任何人指點。且不說鄭家現在還沒有動作,就算真有動作,我也能以最完美的方式處理。

族中某些長老小心思有些多了,以後有事當面說,公事公辦,我不怪他們。

但若再私下裡攛掇韓家內耗,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閉嘴。

另外……”

他拍了拍韓猷的肩膀,笑容愈發瘮人:“二弟!韓家明面上的事務已經夠多了,不必暗中操勞太多。為兄給你一個忠告,夜路走多了……容易撞鬼!”

韓猷身體微僵,額頭上忍不住滲出絲絲冷汗。

韓赭掃了他一眼:“勞煩二弟去趟魏家,告知我們韓家會議的結果。”

“哎,哎!”

韓猷連連點頭,逃似的離開了韓府。

韓赭看著他的背影,神色說不出的陰鬱。

……

重黎宮。

嬴無忌聽趙暨講故事,聽得眉頭直跳。

最終忍不住說道:“您這也太狠了吧!召見他了幾十次,愣是一次正事兒也不談,就跟他硬聊啊?”

“也不算硬聊吧!”

趙暨笑眯眯地抿了一口溫酒:“鄭廉棋藝相當精湛,對曆法也頗有研究,跟他聊了這麼多次,孤對顓頊古歷倒還真多了不少理解。”

嬴無忌:“……”

自己這個老丈人,真尼瑪是個狠人。

平均每次會面接近一個時辰,加在一起至少也是三天三夜。

就跟一個老頭,硬聊了三天三夜。

而且還搭上了半冊顓頊古歷。

最變態的是,居然一次正事都沒有提。

如此一來。

就算韓鄭兩家關係再親密無間,心中也得犯滴咕吧?

要真是談過一次遷徙百姓的事情也就罷了。

問題是真就一次沒提。

就算鄭廉是韓赭的親爹,韓赭也應該頂不住了吧?

“不過父王!”

嬴無忌咧了咧嘴:“如果鄭廉小心點,韓家人也發現不了古歷啊!”

趙暨搖了搖頭:“不會!鄭廉對曆法極其熱忱,我給他透露的那部分,又需要大量的計算,他不可能忍得住的!除非韓家人眼瞎,不然不可能發現不了,但能不能看出其中的貓膩,就看韓家人自己的本事了!”

嬴無忌又問道:“可就算韓鄭兩家相互提防,也最多是讓他們內耗,只要鄭家不幫我們的忙,不還是……”

趙暨笑著打斷:“孤買不動鄭廉,買不動鄭家家主,難道連小角色都買不通一個麼?只要韓鄭兩家的嫌隙夠深,隨便一點小變故,就能讓他們的聯盟垮塌。”

嬴無忌:“……”

老丈人真陰啊!

自己這小年輕根本玩不過啊!

這次徙民,只要鄭家那邊出問題,就都會算到鄭廉頭上。

鄭廉只要受委屈,兩家嫌隙就會越來越大。

自己暗中的操作只要一成,這件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

但老丈人應該不知道自己的操作,又為什麼……

趙暨笑著問道:“你是不是想說,咱們這次佔盡劣勢,恐怕很難功成?”

“哎!有點。”

嬴無忌點頭。

趙暨輕嘆一口氣:“此次徙民,本來就不是易事,更是應該竭盡全力。盡人事,聽天命!引渡百姓本身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要你布的棋子夠多,就遲早有用得上的一天!懂了麼?”

“懂了!”

嬴無忌笑著拱手:“多謝父王教導!”

趙暨笑眯眯地看著他:“好好學吧,以後幹這種缺德事的,就是你了!”

嬴無忌:“……”

他現在在考慮,要不要早點要小孩兒。

不然缺德事幹多了,很容易生孩子沒屁眼。

說起來鄭廉也有些可憐。

好慘一老頭。

趙暨好像也不是特別高興,皺了一會兒眉頭,忽然問道:“無忌你說,為什麼魏韓兩土的百姓那麼乖,居然真就說不遷徙就不遷徙?”

為什麼?

當然因為你的好女婿啊!

嬴無忌咧了咧嘴,信口胡謅道:“應該就是他們本地官府佔領輿論高地了吧?說實話還真有些棘手!我記得當初推演的時候,好像也沒這麼逆風過啊!

看來這次真得打持久戰了,父王您處理這種事情有經驗,我這回可得跟著您好好學了!”

趙暨雖然對他謙虛的態度頗為滿意。

但這次的情況,屬實有些讓他頭疼。

當時嬴無忌的推演,他全程目睹。

搶人大戰本來就是一個特別膠著的過程,但自己這好女婿明裡暗裡手段用盡,大抵上還是能夠奏效的。

可這次……

魏韓兩土百姓的反應,實在有些超乎他的預料。

魏桓和韓赭兩個老賊,究竟給他們的百姓灌了什麼迷魂湯?

看來這次,真是一場硬仗啊!

趙暨已經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搶人肯定不如之前預想得那般順利,新地從第一年就繁榮發展的夢可以不要做了,只希望半年之內搶到的人,能基本滿足新地的建設需求。

難啊!

變法難啊!

嬴無忌看他眉頭緊皺,笑著安慰道:“父王倒也不必傷神,變法乃是大勢所趨。孟子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只要我們順大勢而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有識之士出手相助,我瞅道家就不賴,看人家多剛啊!”

趙暨不由莞爾。

以前道家都奉行清靜無為,哪怕楊朱這種標新立異的學派,這般思想都完整傳承下來。

但這次,道家好像對變法很感興趣,不論是楊朱一脈對嬴無忌的幫助,還是老子一脈硬噼牧野碑,當眾公佈刺殺周天子之劍的歸屬,無一不在表明他們對“大勢”的熱忱。

想到這裡。

趙暨心情輕鬆了不少,卻還是板著臉訓斥道:“話雖如此,但掌權之人,又豈可把政事寄託於外力。這些天你莫要放鬆,孤只要傳喚你,你便立刻入宮。以後家國和睦,和少不了你和寧兒相互扶持!”

“哎!”

嬴無忌呲牙笑道:“父王放心!兒臣一定好好學習,為殿下分憂!”

家國和睦,相互扶持。

老丈人說話越來越好聽了,別管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但嬴無忌就是愛聽。

而且這次心理暗示埋下了,過段時間,等黎國熱鬧起來,這個大功勞想必就要記到道家頭上了。

趙暨對他的回答很滿意,便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沒事多去墨者公會走動走動,新地一定,墨者公會可是有大用!”

“好嘞!”

嬴無忌笑了笑,便行禮告退了,哼著曲兒就離開了王宮。

出了王宮,跳上馬車,便晃晃悠悠地朝墨者公會趕去。

這些天,他屬實有些忙得冒煙。

晚上上網課不說,白天天天被趙暨傳喚。

好在趙暨那邊,只是出謀劃策,順便聽聽課,還不是特別累。

所以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墨者公會。

這次北征,一大票墨者工匠都跟了過去,只要打下一片地,就會立刻有臨時居所蓋起來,隨時迎接各地流民。

畢竟墨家在各國朝堂受排擠慣了,對這次黎國變法相當重視。

這次甚至沒有等工錢就位,就直接帶著傢伙過來了。

屬實有些為愛發電。

施工組跟著軍隊走了。

研發組還在絳城努力。

這幾天嬴無忌只要沒事就朝墨者公會跑,他動手能力比較差,但有墨家推演術在,理論推演基礎賊紮實,見著吳丹就是一通嗶嗶,好好體驗了好幾天當嘴強王者的快感。

墨者公會地處城南,屬於整個絳城比較窮的地方,不過環境相當熱鬧。

生活成本低。

附近工匠多還方便外聘。

再也沒有地方比城南更適合墨者公會了。

嬴無忌到的時候,整個公會都忙得熱火朝天,現在公會里面一切非核心業務都外包出去了,墨者工匠全都在從事農工器械的打造,畢竟這些才是新地建設的核心。

反倒是吳丹閒了不少,杵在一個女墨者身後一頓輸出。

“淬火!淬火啊!哎呀你怎麼這麼菜,淬火的時機很重要,你卻足足晚了十息的時間,這樣韌性不行的!來讓哥教教你,今夜子時再給你開個小灶。”

說著,就準備上手攥女墨者的手。

女墨者也不慣著他,一腳就踹到了吳丹的屁股上:“我說公子丹,你要是躁動了,就出去逛逛。我求你你逛逛青樓好吧?就你這小體格子,也揩不到油啊!”

吳丹懊惱地撓了撓頭:“我這不是揩油,我正經想和你處物件!”

“哦?我咋不知道?”

“因為我這是暗戀!”

“你確定是暗戀,不是暗算?”

“我特孃的……”

吳丹有些鬱悶,扶著火爐氣得直喘。

鐵匠棚之外。

嬴無忌拐過翟雲的脖子:“我說老翟,吳丹在你們這兒混這麼慘麼?好賴也是一國公子,還是懂技術的小領導,怎麼隨便一個墨者都能踹他兩腳?”

翟雲有些無語:“要他沒身份,還不懂技術,就不是踹兩腳這麼簡單了。吳丹這小子雖然不壞,但他的品行在我們墨者公會,簡直就是災難。”

嬴無忌:“……”

雖然實話有些傷人,但確實如此。

這些墨者一個個都是自虐狂,對自己的行為約束極強。

別說吳丹了。

就連他烏雞哥,放這裡也是弟中弟,少說也違反了“節用”“非樂”兩大鐵律。

吳丹被嫌棄,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翟雲笑嘿嘿地補充道:“不過她們也不是真嫌棄吳丹,這小子要是正經處物件,還是有不少女墨者樂意的。可惜他跟李家女子糾纏那次,逢人便說遇到了真愛,一臉墜入愛河的模樣,結果能給李家女子的,卻給不了別的女子。

墨者精神潔癖嚴重的很,哪個女子樂意跟他在一起啊!

吳丹這小子也是的,排遣情傷也不是這麼排遣的啊!”

“行吧!”

嬴無忌咧了咧嘴,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衝吳丹招了招手:“丹子哥!丹子哥!過來!”

吳丹一瞅是嬴無忌,趕緊從尷尬的氣氛中解脫出來,一路小跑躥出了鐵匠棚:“烏雞哥來了,渴麼?丹子哥給你倒水!”

對於“丹子哥”這個稱呼,他還是十分滿意的。

畢竟嬴無忌可是墨者公會的大貴人,在墨者們心中地位相當高。

尤其是設計出“曲轅犁”之後,超高的耕地效率震驚了一眾墨者,從此以後更是被墨者奉為大老。

烏雞哥都叫哥。

作為兄弟的他很有面子。

“不用了!哪能辛苦丹子哥倒水?”

嬴無忌摟過他的脖子,便朝一個

偏僻的地方走去。

最近他對吳丹超強的動手能力有了新的認知,這可是幫了他大忙,別說叫“丹子哥”,叫親哥都沒問題啊!

等到四下無人,他才壓低聲音問道:“丹啊!我交給你改良煙花的業務,你搞得怎麼樣了?”

“煙花肯定小菜一碟!”

吳丹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卻又擰起了黢黑的眉頭:“但你這火藥,屬實勐得狠,重心放到煙花上面是不是太浪費了?”

廢話!

當然浪費。

只是火藥武器這玩意兒,對於高手傷害屬實有限,而且相關礦藏發掘進度相當落後,外加他對火藥武器不是特別瞭解。

想要用於實戰,不管是投入週期還是實戰效果,都是不小的問題。

反倒是年關將近,不如先騰一段時間撩妹。

嬴無忌笑了笑:“那不是投入使用太難了麼?先不急,先把煙花搞出來,明年先賺一筆大的!”

“烏雞哥!”

吳丹痛心疾首地拍了拍嬴無忌的肩膀:“前段時間你特孃的天天勸我,說什麼心中無女人,拔刀自然神,結果一成親,怎麼自己都墮落?”

嬴無忌嘴硬:“我這哪是墮落?丹啊,你不會覺得火藥投入使用很簡單吧?”

“很難麼?”

吳丹有些得瑟:“要不要見識一下丹子哥的火藥高達?”

嬴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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