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真正的兒媳婦。

這個概念讓嬴無忌有些頭疼。

但現在已經不是頭疼的時候了,暝都盡頭馬上出現,屆時所有規則都有可能會顯現。

北方新地的戰爭,是城牆上下的攻守戰,根本不需要他出面,混凝土到了就行。

暝都安邑的戰爭,也沒必要讓他這個軍事白痴一定參與。

所以,他完全有機會跟為我教的那些狗東西混在一起,一起去尋找規則。

只要找到魔種的秘密,解決花朝身上的隱患。

自己就把一切事情坦白。

至於後果……

他不太敢想,只能順其自然了。

“無忌!你怎麼在皺眉頭?”

花朝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嬴無忌笑著搖頭:“沒什麼!就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腦袋有些累了。”

花朝把他按在石凳上,輕輕揉著他的太陽穴:“既然累了,那就多歇一歇吧!國事的確重要,但若你累垮了,對國事也是損失啊!而且孃親馬上回來,你這麼憔悴,她會心疼的!”

“嗯!”

嬴無忌笑了笑:“娘應該也不會太過心疼,畢竟有你把我照顧得這麼好呢!”

花朝俏臉上爬上一抹暈紅,臉上笑意更甚,竟多了幾分羞澀之意。

她跟嬴無忌互訴衷腸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害羞。

現在馬上見婆婆了,卻有些手足無措。

她想了想,小聲問道:“無忌,你說……娘會對我滿意麼?”

嬴無忌點頭:“那指定會啊!”

花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娘,怎麼這麼篤定?”

“我的確不是娘,但我就是確定啊!”

嬴無忌促狹一笑:“若是她對你不滿意,那我就換一個對你滿意的娘,確保你有一個對你滿意的婆婆。”

花朝愣了一下,旋即輕啐一口:“連孃親的玩笑你都開,不像好人,不理你了!”

說著,便哼著曲子回了屋子。

在嬴無忌新送給她的玻璃鏡前,不停試著衣服。

醜媳婦都要見公婆。

更何況她還不醜。

嬴無忌忍不住一笑,果然再乖巧的女人,都會在意“婆媳同時落水”的問題,莫管別的,先哄了再說。

畢竟自己的好日子可能不剩幾天了。

至於親孃那邊……

嬴無忌默默在心中磕了個頭。

伸了個懶腰,也跟著進了屋,身體空乏得太厲害。

所以他這段時間除了醒著,就是睡覺。

好像有哪點不太對。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現在要休息,至於鏡子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說,反正時間還早,墨者公會的效率奇高,那些墨者一個比一個能吃苦,兩班倒火力全開根本不成問題。

最晚到六月中旬,十萬面鏡子就能完工。

睡醒再去也不遲。

只是躺下以後才發現,雖然自己累得不行,卻並沒有什麼睏意。

便側著身子看花朝換衣服。

現在已經快入夏了,花朝的衣物早已不像冬天那麼厚實,輕薄的布料根本就掩不住她窈窕的身段,看得嬴無忌心頭火熱。

尤其是這又純又欲的換裝遊戲,更是不停撩撥著他的心絃。

自從兩個人發生了實質性的關係之後,花朝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

就像是成熟的水蜜桃。

輕輕一嘬。

就能吸出水來。

但奈何傷勢實在難頂,只能望美興嘆。

花朝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熱的目光,轉過身來笑吟吟地看著他:“你不睡覺看著我做什麼?”

嬴無忌撇了撇嘴:“你長這麼好看,還在面前誘惑我,你讓我怎麼睡啊?”

“呸!”

花朝輕輕啐了一口:“既然睡不著,那你幫我看一看,究竟哪件才適合出城門迎接孃親?”

嬴無忌心頭一咯噔:“出城門?”

對於白儀的到來,黎王室這邊給予了極大的尊重。

黎王親自迎接,太子趙寧因閉關頓悟遺憾不能在場,但有太子妃代夫迎接,原陽公主也會到場。

閉關頓悟當然是假的。

原陽公主這個身份牌就算再醬油,夫家親孃到來,也必須出來迎接,不然不足以彰顯對嬴無忌的重視。這種雖然是面上的東西,但是卻一點都不能落下。

所以只能搞出這種神奇但是說得過去的操作。

本來糖糖可以不用來的。

但現在糖糖在。

花朝姐也要去?

嘶……

“是啊!”

花朝抿了抿嘴,神情中帶著一絲雀躍:“本來我也不太敢去,畢竟我無名無分,但想了想孃親第一次來絳城,若是不去豈不是太失禮了?所以昨天我去了王宮求見了陛下,沒想到陛下居然同意了。”

嬴無忌:“……”

老丈人你這……

他大致明白趙暨的意思,現在羅偃在新地各種搏殺,各種制定的得罪貴族的新規都由他之口釋出。

那些遷至新地的小貴族,被他瘋狂教育。

現在的羅偃,已經隱隱有了成為新地貴族公敵的趨勢。

當爹的為黎國這麼流血。

當女兒的只是提了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跟羅偃既是君臣又是老友,能拒絕麼?

後果?

什麼後果?

不過就是一個渣小子腳踩兩條船的事情可能敗露。

哄一鬨不就好了麼?最多也就鬧一點點矛盾罷了。

嬴無忌可太懂趙暨的想法了。

但問題是……

魔種的事情你不知道啊!

這億點點的矛盾,我扛不住啊!

怎麼搞?

趙暨既然這麼做了,就說明他對於所謂的王室顏面擺爛了。

不對!

不是擺爛,只是主動讓“王室顏面”和“公主婚事”脫鉤了。

到時候花朝表現定然不會那麼剋制。

而糖糖也不傻……

花朝見她沉默,不由變得有些小心翼翼:“無忌,你……不希望我去?”

“當然希望!”

嬴無忌趕緊說道,想了想又笑道:“只是我名義上的正妻畢竟還是原陽,雖然只是政治聯姻,卻也代表著王室的顏面……”

花朝笑著擺手:“不妨事!陛下肯定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又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意義?既然陛下同意了,說明他並不在意這所謂的王室顏面。”

嬴無忌:“……”

沉默持續的時間很短。

卻足以讓花朝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

她青蔥般的十指緊緊攥著胸前的衣襟,眼眸都泛起了氤氳的霧氣:“無忌!陛下都不在乎,你在乎麼……還是說你不想讓原陽公主難堪?可……我才是那個真心做你妻子的人啊!”

“別別別!你想哪去了?”

嬴無忌眼見她要落淚,連忙上前抱住了她,奪取她手中的衣服扔到一邊,笑嘻嘻道:“我的意思是你見孃親怎麼穿這種衣服啊?到時候原陽公主都穿金戴銀的,你穿這個,別人豈不是一眼就能看出誰大誰小?”

“啊?”

花朝愣了一下,感覺好像有道理,雖說自己這些衣物足以應對大多數場合,但畢竟這次畢竟是跟王室一起出面,而且還是迎接婆婆。

穿這個,指定在原陽公主面前自慚形穢。

原來無忌擔心的是這個!

他好暖。

我哭死。

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有些慌張:“那怎麼辦啊?這隻剩三天了……”

嬴無忌笑道:“沒關係,三天的時間足夠了。我這就把宮中禮官叫過來,禮法之內,保準給你做到最好。”

花朝重重點頭:“好!”

嬴無忌攬過她的腰,在她的脖頸臉蛋耳垂上一陣膩乎,把她撩撥得不像話之後,才一熘煙離開駙馬府。

花朝見他樂顛顛的背影,又是慚愧又是自責。

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無忌那麼在意原陽公主的感受呢?

無忌這麼愛自己,怎麼會對其她女子假以辭色?

而自己卻那麼自私,連這種不知從哪來的飛醋都吃。

結果反而在衣飾上鬧了笑話。

還得麻煩無忌頂著傷勢去王宮裡面請禮官。

花朝啊花朝!

你可真是一個愛吃醋的土妞啊!

嬴無忌步履匆匆。

感覺事情好像有些大條。

現在甚至勸老丈人收回成命都不可能了。

這等重要的迎接儀式,糖糖肯定也不可能願意放棄,就算沒有兒媳婦的姿態,也會有兒媳婦的心態。

而且事先已經公之於眾過了,計劃中就是太子妃代夫出席,貿然改變,不僅是糖糖這邊心態會發生變化,就連外界也會生出一些懷疑。

沃日。

是真的不能兩頭騙啊。

怎麼越陷越深了?

兩個媳婦出問題怎麼辦?

誰才能幫忙解決?

重黎殿。

“殿下救我!”

……

等嬴無忌回到駙馬府,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禮官也沒接到過兩天的加急單,一個個都手忙腳亂的,一堆宮女不停在她身上量著各種尺寸。

花朝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只能各種配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偶爾向嬴無忌投過求助的眼神,卻只能看到他無辜地攤手。

“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嬴無忌心中暗暗琢磨,也只能這麼搞了,關鍵時刻還是大老婆給力。

正託著下巴在內院胡思亂想。

一個老道步履匆匆地闖了進來。

清虛道長一看到嬴無忌,便扯住了他的手腕:“小友,你恰好在啊,我正找你呢!”

深藍的長袍。

蓬鬆的頭髮。

還帶著滿身的酒氣。

嬴無忌不由咧了咧嘴。

這老道士劍仙大會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流連在絳城各種高階場所,整日飲酒作樂醉生夢死,一到付錢就報上大黎駙馬爺的名字。

孃的!

自己操盤賺了一百多萬兩。

還惦記我這仨瓜倆棗。

要不是看在倦子哥的面子上,他早就上門理論去了。

他瞅著老道:“道長這是做什麼?難道又喝了一個大單子,來找我報銷來的?”

“那不能夠!”

清虛道長連連擺手:“喝酒誤事,吾輩修道眾人,豈能醉裡來夢中去?”

他揹著雙手,微微仰著頭,目光中彷彿帶著一絲被世人所不解的落寞。

嬴無忌深吸了一口氣:“多少錢?”

清虛道長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千兩!”

“啥玩意兒?”

嬴無忌驚了:“道長,您就是把酒池肉林給唆乾淨了,也不應該三千兩吧?”

清虛道長接道:“不過小友可是天下最會賺錢的人,三千兩對小友根本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

不算個錘子的什麼!

之前各種報銷也就算了,畢竟加起來也就幾百兩。

結果這轉過頭來。

三千兩?

真把我當冤大頭了?

嬴無忌低聲問道:“道長這是被仙人跳了?”

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能花這麼多錢。

畢竟對於這些高人來說,名譽十分重要。

但你這滿頭白髮。

玩的是夕陽紅道袍Play啊?

清虛道長連連擺手:“那不能夠!老道向來潔身自好,練的還是童子功,怎會做出如此齷齪的事情?小友,你就別問了……”

嬴無忌撇了撇嘴:“你這讓我當冤大頭,最起碼也得給個理由啊!你兜裡一百多萬兩,整天惦記著我兜裡的仨瓜倆棗,不合適吧?”

清虛道長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道:“實不相瞞!這次老道也是奉命下山,雖說賺了不少,但這是大勢的錢,又不是我的錢,等回了觀裡都是要上交的。”

“所以嘞,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三千兩,都是押你以劍法取勝輸的,你說跟你有沒有關係?”

“嚯!”

嬴無忌驚了:“你的意思是說,你拿我賭錢,賭贏了你拿走,賭輸了我來擦屁股。”

清虛道長訕訕撓頭:“大概是這個意思。”

這下。

連韓倦都聽不下去了。

從嬴無忌腰間的劍柄中冒了出來。

滿臉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師父:“師父!過分了啊……”

他與劍靈又有不同,沒必要一定依附哪一柄劍修煉,不過是尋一個棲身之所罷了。

所以這些天,他一直都呆在含光劍裡面,參悟裡面各種神奇的劍意。

本來已經足夠專注了。

結果還是被清虛道長的逆天言論給炸出來了。

他不出來還好。

他一出來。

清虛道長頓時一拍腦門,勐得看向嬴無忌:“小友!如果你的徒弟轉投別人門下,只能以劍靈身份出現,你會不會感覺到窩囊?”

嬴無忌眉頭一擰:“這跟窩囊不窩囊什麼關係?”

清虛道長深吸一口氣:“這三千兩,就當貧道的窩囊費吧。”

嬴無忌:“……”

韓倦:“……”

清虛道長輕嘆一口氣:“老道今天就要回觀了,缺了這麼多錢可扛不住啊!小友,求求了!”

嬴無忌嘴角抽了抽。

心想這老道好歹也是盟友,而且也是送含光劍來的。

嘴上再嫌棄,總不能真見死不救。

只能從書房裡翻出一塊金錠遞過去:“以後還是別賭了吧!”

“不賭了不賭了!多謝小友。”

清虛道長笑嘿嘿的,抱著金錠搓了又搓,無比寶貝地揣到自己懷裡。

隨後,直接拔出佩劍丟到天上。

縱身一躍就穩穩踩了上去。

衝院裡二人點頭致意。

休的一聲就飛走了。

嬴無忌咧了咧嘴:“倦子哥,你這師父賭贏過沒?”

“暫時沒有過。”

韓倦若有所思:“不過我師父說了,他有一場賭局,必贏。等到這局贏了,就算以前的局全輸,他也是當之無愧的人族第一賭王。”

嬴無忌表示不信:“這麼誇張?難道他賭的是整個天下?”

韓倦沒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嬴無忌一眼。

沉默了一會兒。

他才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嬴兄,我師父留下了幾句話給你。”

嬴無忌點頭:“什麼話?”

韓倦神情微肅道:“馬上會有大變故發生,此次對黎國吉大於兇,但若你執意出頭,恐怕會兇險異常,所以還是三思而後行。”

嬴無忌眉頭微挑:“這是他靠經驗推測出來的,還是直接算命算出來的?”

老實說。

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畢竟凡是有資格追求規則的,要麼是兵人境想要悟出神通的高手。

要麼就是天資極其恐怖的天才。

這次想要悟出魔種的奧秘,恐怕要遇到不少艱險。

哪怕他已經自問硬實力已經達到兵人境。

也同樣不能掉以輕心。

何況,為我教那群癟犢子都跟自己有仇。

韓倦忍不住一笑:“經驗推測太累了,只要能算,我們一般都是用算的。”

嬴無忌:“……”

這些道士,還真特孃的神奇。

上次一起喝酒的時候,他好像聽老道士說過,太上觀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幫下一代凝聚靈胎,可能很多年都不會下山。

還說韓倦是太上觀在俗世的獨苗,請求他一定照顧好自己的徒兒。

而老道自己,則是每天醉生夢死。

的確不像能知道內幕的樣子。

居然大致的情況都算出來了。

他忍不住問道:“那有沒有能夠解開凶兆的方法?”

韓倦有些不解:“凶兆不是化解麼?為什麼要用解開?”

嬴無忌擺了擺手:“這不是重點,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這凶兆,能解麼?”

“自然有。”

“怎麼解?”

韓倦望著他手裡的含光劍,口中吐出了兩個字:“搖人!”

“搖誰?”

“越多越好。”

“主要搖誰?”

嬴無忌有些蛋疼,這些道士都感覺神經叨叨的,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們也都是資深謎語人。

韓倦有些無奈,指著他的含光劍說道:“上個住戶!”

嬴無忌恍然大悟:“哦……”

自從他突破,就直接清空了兵祭值,與含光劍的融合度直接飆到了七層。

從那個時候,他就一直隱隱感覺有個人在注視著他。

是你了。

含光劍靈。

我的凶兆破碎機。

……

夜越沉。

天上的星月就愈發璀璨。

距離跟巫霜序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了,他輕輕地吻了一下熟睡的花朝,聽到一聲嚶嚀以後,便穿衣離開了駙馬府,乘著馬車趕往琢玉閣。

這個地方並不是絳城生意最高亦或是最貴氣的酒樓。

相反。

檔次十分一般。

不過主打一個清淨。

適合舊友重逢,情人私會。

“這……”

嬴無忌站在門外,聽不到房間裡的任何聲音。

他懷疑巫霜序口中能幫自己解惑的“智者”可能根本不存在。

這個高冷的法醫姐姐,很有可能已經饞自己身子很久了。

但駙馬府女子太多,不太方便下手。

所以才來騙,來偷襲……

推開門。

很有可能從黑暗中躥出一個操著鹹豬手的長腿美女。

到時候,自己到底是直接被制服,還是象徵性地反抗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屋門推開。

嚯!

巫霜序果然操著鹹豬手——抱著一隻豬蹄正在勐啃。

沒有什麼吃相。

但看起來也沒有不雅。

就像是第一次自己給她送點心時她狼吞虎嚥的樣子,這是工作累了的吃相。

而房間中,除了她,還有另外兩個人,想必就是她口中的智者。

但……

這兩個智者怎麼有點眼熟?

嬴無忌有些好奇:“十三爺,烏夫子,你們怎麼在這裡?”

他是真的有點驚了。

認識十三爺這麼長時間。

認識巫霜序這麼長時間。

認識烏問也這麼長時間。

自己居然不知道他們之間互相認識。

而且看樣子,好像已經認識很久了。

可這……

一個在乾國使館地下密室待了十幾年鮮有出戶的人。

如何跟一個墨家夫子和楊朱一脈的年輕人相識?

拋開十三爺不談。

諸子百家之中,墨家跟楊朱一脈的理念,也近乎兩個極端,學派弟子見面都要互掐互辯互相嘲諷的那種。

這楊朱一派弟子,又是怎麼跟墨家夫子和和氣氣坐一塊的?

嬴十三轉過身,笑著衝他招了招手:“小子,過來坐!”

“哎!”

嬴無忌依言坐下,好奇地問道:“十三爺,烏夫子,你們怎麼也在這?”

兩人齊齊看向巫霜序:“巫小友請客,我們哪有拒絕的道理?”

嬴無忌瞅了一眼啃豬蹄正香的巫霜序,不由陷入了沉思。

去年初見,她還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百戶。

帶著一群新手午作,在停屍房玩得不亦樂乎。

結果升遷得比自己這個吃軟飯的都快。

短短几個月,又跟羋星璃這個頗有聲名的女公子聊成了筆友。

而且在十三爺和烏夫子心中都頗有地位。

我上邊有人……

好像不是一句空話。

三個人就這麼等著巫霜序啃豬蹄。

巫霜序的動作倒是快,順著豬蹄的紋理,雪白整潔的牙齒,就像她解剖用的刀具,將上面的筋肉順著紋理一縷縷剔下,偌大的骨頭上沒有半分殘留。

整個過程……

幹練得有些優雅。

卻讓人感覺到絲絲詭異。

“呼……”

巫霜序放下骨頭,就好像是完成了某項任務一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看向嬴無忌:“公子,你還怕丹青麼?”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嬴無忌咧了咧嘴:“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一個悟神境強者盯著你,你心裡不虛啊?”

巫霜序澹澹一笑:“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恐懼。現在你不用擔心了,整個天下最瞭解丹青的三個人,就在你面前坐著。”

嬴無忌:“……”

他瞅了瞅嬴十三,又瞅了瞅烏夫子,最後看了看巫霜序。

怎麼都感覺這個說法有些吹牛逼的意思。

丹青這個人神秘得很,就連自己老丈人都是一知半解,在花婉秋暴露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世上還有人掌握著丹青渡魂這項神通。

巫霜序思索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我們對這一任丹青,並不是那麼熟悉。”

“這一任?”

嬴無忌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還有上一任?”

這種神通的傳承雖然不奇怪。

但為何兩任丹青一直都名聲不顯。

直到最近才開始頻繁搞事?

巫霜序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一旁兩個人。

嬴十三看著窗外的夜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露出了緬懷的神色:“上一任丹青,也是我們嬴姓宗室中人,以女子之身進了嬴姓祠堂,排在我們這一代的第十二位,也是我的親姐姐。”

聽到這訊息。

嬴無忌不由一驚:“原來是十二姑奶,只是嬴十二這個名字,我怎麼沒有聽過呢?”

嬴十三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你十二姑奶名字叫嬴青衣,你小子該不會真以為我本名叫十三吧?”

“怎麼不會呢……”

嬴無忌有些不好意思說,因為他真的不知道十三爺的本名。

他趕緊岔開話題:“我們嬴姓宗室,為什麼會有人掌握丹青渡魂?”

嬴十三的臉色有些凝重:“自然是她師父教給她的,但她師父很神秘,等我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她師父已經死了。雖是嬴姓宗室眾人,但她的成就,實際上跟宗室並沒有什麼關係,她立的功績,跟嬴姓關係也不大。”

嬴無忌好奇道:“那她為什麼能進祠堂?”

一旁的烏問嘆了口氣:“因為她是上一任墨家鉅子,乾國當時吃了不少墨家的好處。當年我加入墨者公會,就是追隨她而來。”

嬴無忌:“……”

這特麼資訊量有點大。

自己的十二姑奶,掌握了丹青渡魂,而且還是上一任的墨家鉅子。

而上一任的墨家鉅子,教出來的徒弟丹青,卻成了為我教的大老。

這跟魯迅定住了七仙女,生出了七個葫蘆娃,化作大山鎮壓了三聖母有什麼區別?

看嬴無忌好像有些迷茫。

嬴十三緩緩說道:“我跟青衣雖然是一母同胞,幼時感情也不錯,但她剛成年就離家成為了一個遊俠,很久都沒有再聯絡過。

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看不穿她的修為。

這些年,她遊歷江湖,快意恩仇,懲惡揚善。

一開始我以為她跟尋常的遊俠一樣,直到後來我看到她用丹青妙術,畫出來了一個活人。

當時發生了一起慘桉,一個韓地官吏強搶民女,女子父親上門討要個說法,卻被關押起來拷打。

等我們到的時候。

已經那個父親已經病死在牢中。

這死訊別人不知道。

她便毀掉了屍體,以心頭血繪出了一幅人物肖像,隨後一具肉身便被拓了出來。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二十五歲便已經成為了悟神境強者。

而且當時的墨家鉅子,想要傳矩子令給她。

她卻認為自己的德行不夠,還不足以擔此重任,堅持再行俠仗義五年。

所以這五年,我一直都跟在他屁股後面,打一些瑣碎的下手。

那個時候。

青衣自稱判官,讓無數黎民仰慕,令世間宵小膽寒。

再後來,她接任了墨家鉅子之位。

而我,也找到了心愛的女子,一起定居了黎國。”

“原來是她!”

嬴無忌點了點頭,他沒聽過嬴青衣的名頭,但“判官”這個名字可是真的如雷貫耳。

史書上沒有。

但民間傳說中,到處都有判官的影子,甚至已經被一些百姓神化成了司善惡的天神。

沒想到判官居然就是自己的十二姑奶。

嬴十三沒有繼續朝下講。

烏問把話題給接了回來:“當時的墨家,在各國的地位已經下降了不少,青衣接手鉅子之位後,兼愛恪己,救助了不少黎民百姓,雖然沒有挽回墨家在朝堂上的頹勢,但在各大家族的封土上為官為吏的卻不少。

一切好像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當時的墨家上下也都堅信,墨者公會的影響力會從地方影響到各國朝堂,使墨家重歸顯學。

但後來。

我們愈發受到貴族抵制,因為青衣嫉惡如仇,墨家官員在她的影響下,辦起桉子根本不會給貴族任何面子。

但在貴族的壓制下,我們始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事情的結果經常跟我們的堅持背道而馳。

化作以前的墨者,大多會憤而辭官。

可青衣卻交代我們,辭官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得跟他們戰鬥。

戰鬥的確有效,因為墨者為官時,當地總會得到墨者公會的援助,當地貴族捨不得這些好處,所以也不會完全跟我們對立,退讓了很多步。

至少那些年,他們會約束族人不要輕易觸犯律法。

我們以為我們要贏了。

青衣也覺得要贏了。

直到後來,我要斬一個犯下滔天罪孽的貴族嫡子。

結果不但這個犯人沒斬成,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嬴無忌愣了一下:“所以夫子你是……”

“丹青者!”

烏問點了點頭:“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青衣掌握的神通居然是丹青渡魂。”

嬴無忌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烏問也是一個二次元。

他忍不住問道:“那夫子你成為丹青者多少年了?”

烏問想了想:“三四十年了吧!”

嬴無忌嘖嘖稱奇:“這麼多年,您當時耗了多少人的心頭血啊!”

嬴十三撇了撇嘴:“別拿你現在對丹青渡魂的認知,去衡量青衣的修為。當年的青衣在丹青渡魂上的造詣已經達到了前無古人的地步。

心頭血向來只取一滴,在她筆下活過來的人,壽元幾乎不受任何影響。

那時的丹青渡魂,讓我從來沒有糾結過,這到底是復活,還是創造出了一個新的人。

哪像如今的丹青?

丹青渡魂在他手中簡直就是糟蹋了。

若是有足夠的勢力支援,憑藉她的造詣,甚至真能將商周大戰時的陰司設想變成現實。

當年的各派聖人中。

她是最為接近更高境界的存在。

只要她願意,甚至能夠更改壽元,增減記憶,自身萬年不死。”

嬴無忌:“嘶……”

他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十二姑奶居然得到了如此高的評價。

但想想就知道,事實應該的確如此。

如果真能達到這種效果,那就是實打實的在世閻羅啊!

是不是復活,根本不帶半分懷疑。

只是……

嬴無忌忍不住問道:“姑奶奶有如此神通,大可以公告天下,到時定會有無數想要活到壽終正寢的大能投奔,不可能得不到大勢力的支援的。

不但能組建陰司,姑奶奶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何必在區區官職上受這麼多委屈?

這本事要是給我,我早就上天了!”

別說什麼共同富裕。

也別說什麼天下大同的理想。

嬴無忌嚮往那個世界,是因為那樣的世界對於普通人很美好。

要是讓他掌握特權。

他必定第一時間化作惡龍。

也不是惡龍……

以他自己對自己的瞭解,幹實事兒是肯定的,但享受特權和地位也是必須的。

只是說自己這姑奶奶也太牛逼了。

之前他懷疑丹青渡魂是從斡旋造化裡面來的,畢竟這玩意兒跟農藥一樣,萬物起源般的存在。

但現在他覺得,完整版本的丹青渡魂,是跟斡旋造化同等級別的神通。

或者說斡旋造化本身就是一個偽概念。

畢竟暝都這個斡旋造化集大成的作品,也不過是臨摹現世規則,只多出了“催化本我”新規則。

而丹青渡魂除了臨摹這點跟斡旋造化有些交集,其他的功用簡直稱得上恐怖。

當然。

他指的是完整版本的。

現在版本的丹青渡魂……什麼臭魚爛蝦?

可即便是這種閹割版本,或者說原始版本的丹青渡魂,都尚且能在諸國之中攪動風雲。

那完整版本的……

烏問看他了一眼,幽幽問道:“那這樣的陰司,跟現世又有什麼區別?”

嬴無忌:“……”

的確。

如此建立的,不過只是另一個版本的現世。

姑奶奶只是成為了一個統治權更高更恐怖的土皇帝。

對於一個自私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堂。

但對於一個真正的聖人來說,這是一場災難。

人家大勢力支援你。

你不得給人家增加壽命?

人家族人犯罪,你不得給人家特權?

沒有特權啊?

那我為什麼要支援你?

問題陷入了死衚衕,簡直就是無解。

很明顯。

姑奶奶是一個聖人。

如此神通絕學在身,卻瞞過了幾乎所有人。

嬴無忌想了想,試探地說道:“或許姑奶奶可以試一試,讓各大勢力彼此牽制,然後塑造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再以高壓強制推行墨者公會的一套,未必不能創造一套完美的新秩序。”

雖然讓所有人都遵守同樣的道德標準無異於痴人說夢。

但如果姑奶奶處於絕對的統治。

並且只有她一個人掌握這般神通。

經年累月。

千百年後,這種看似只存在理論上的美好世界,並非完全不能達成。

烏問有些迷茫:“我也曾經這麼勸過青衣,但她沒有給我答覆。”

嬴無忌問道:“那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姑奶奶為什麼卸任墨家鉅子,她現在又在哪裡?”

這條大腿,得抱。

這個問題一出口。

房間內的氣氛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

嬴十三才說道:“後來,我的妻子因為特殊原因死於非命,我便去找青衣。結果發現,她……已經自殺了!”

“什麼?”

嬴無忌驚了,沒想到到最後居然會是這麼一個結果。

無限接近聖境,同時手握輪迴長生奧秘的姑奶奶,為什麼會自殺?

這個時候。

聆聽故事多時巫霜序終於開口了:“其實……青衣前輩沒有組建陰司,以及她最後自殺,都跟我的師父有關係。”

嬴無忌咧了咧嘴:“你師父……該不會把我姑奶奶勸死了吧?”

這些哲學家,一個比一個神神叨叨。

尤其是道家、墨家以及陰陽家這三派。

只要信念崩塌,以頭搶地是很正常的事情。

姑奶奶實力已經強到了那個地步。

好像只有被�

�勸死”這一種可能了。

巫霜序沉思了片刻:“從某種角度上,可以這麼理解。”

嬴無忌:“……”

還特麼真是!

巫霜序回憶了一會兒道:“我師父說,他一直都跟青衣前輩是至交好友,曾經青衣前輩也動過組建陰司的念頭,想要實行的策略跟你方才說的一樣。

只是她心中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道這件事情究竟能不能成。

那時我師父只給她了一句話:屆時你作為陰司人族的最高統領,能不能在每一件事情上都摒棄個人私慾,做出絕對理智絕對正確絕對正義的判斷?若是有,我願傾一生之力,扶你成為陰司之主。

青衣前輩沒有立刻回答。

我師父也很多年沒再見過青衣前輩。

再後來,就得到了青衣前輩的死訊。

後來我師父尋覓多年,輾轉多地,終於找到了壓垮青衣前輩的最後一根稻草。”

嬴無忌忍不住問道:“什麼?”

雖然不太清楚,這個楊朱一脈的大老,跟墨家鉅子是怎麼成為摯友,甚至還要幫她成就陰司。

但這個世界奇妙的狠,什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

巫霜序輕嘆一口氣道:“多年前!青衣前輩曾經救活了一個被貓妖剖心之人,並且殺了貓妖。後來這個人成了所在貴族的家主,被他強佔囚禁淫樂之女子不下千人。

他的原配夫人不堪其為人,打算將他的惡行公之於眾,卻被他剖了心肝。

據我師父推測,青衣前輩偶然知道了這個情況,然後斬殺了這個惡人。

後來調查這惡人的原配才發現,那貓妖跟這惡人本是一對有情人,後來發現這人關押圈養了很多女子。

貓妖剖心,也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

嬴無忌:“……”

姑奶奶身懷逆天神通,卻毫不外露。

心有成立陰司之意,卻百般為難。

最後發現,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同樣會被假象矇蔽雙眼。

若她全知全能,便能成為真正的神。

但她不能。

所以她的神通只能給人族帶來更大的災難。

一旦有人掌握,天下秩序只會變得比現在更糟。

所以。

她選擇了自殺。

這是隻有真正的聖人,才能做出的決定。

聽完這個故事。

嬴無忌唏噓不已。

一方面是被姑奶奶的品格所折服。

另一方面是為這完整版的丹青渡魂而惋惜。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他開口問道:“這些都是姑奶奶的事,跟現在的丹青要害我又有什麼聯絡麼?丹青跟姑奶奶又是什麼關係?”

嬴十三輕咳了一聲:“丹青是青衣救下來的一個孤兒,後來被她收作了徒弟。悟性很高,尚未突破胎蛻境,就已經領悟了一些丹青渡魂的真諦。

只是這小子因為全家被殺,心中受到的創傷太大,半天蹦不出來一個屁。

後來青衣意識到,他並非繼承丹青渡魂的良人,就不再繼續傳授。

這小子也沒有怨懟之意,一直都無怨無悔地把她當做長輩侍奉。

也時常給我端茶倒水。

後來青衣死了。

這小子就不知所蹤了,再次現身便已經加入了為我教,曾寫信求過我的心頭血,但我沒答應。”

巫霜序低聲道:“多年以後,我師父收到了一封青衣前輩多年以前祭出的信。信中說她無顏自稱聖人,對於丹青渡魂的感悟,已經被她藏在了一處神秘的地方,只有未來能完成她畢生心願的人才能找到。

這個人,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等到。

但她認為,這個人一定會出現。

她已經實現了自己人生所有的意義,再待下去就多餘了。

臨終前。

她畫下了最後一副畫,畫上畫著一個嬰兒,這是她最完美的作品。

這幅畫,隨著信一起出現在了我師父面前。

她求我師父用近半壽命卜了一掛,讓他在適當之後,為這副畫作尋一處人家。

讓這幅作品成為她的眼睛,代她看一看盛世的繁華。”

嬴無忌忍不住問道:“這副畫作,是她自己?”

“應該是!”

巫霜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我師父又說不是,我師父以‘是否為本人’為標準衡量丹青渡魂,本來就是一件十分蠢的事情。

這個嬰兒或許與青衣前輩出於同源,卻沒有絲毫共同的記憶,並且永遠不會有。

青衣前輩甚至削減了靈魂中很多強者聖人所必要的因素。

她想要的。

只是一雙普普通通卻能見證盛世誕生的眼睛。”

嬴無忌若有所思道:“但不管怎麼想,姑奶奶的作品都跟她分出同源。丹青想要畫出真正的姑奶奶,但憑藉他的功力根本做不到。

丹青蟄伏了許多年,可能就是等不到契機。

但現在,丹青動作很多,所以這個人已經出現了!

這次丹青冒險親臨絳城,說明這個人就在這裡?

不對啊……你之前說丹青只是奔著我來的麼?”

巫霜序沒想到他居然這都能猜出來,不由詫異地看他了一眼:“你猜猜,這個人是誰?”

嬴無忌嘴角一抽,指著自己的鼻子:“所以……祖奶奶竟是我自己?”

話音未落。

便有一個巴掌落在腦瓜殼上。

嬴十三罵罵咧咧道:“你也配?”

烏問雖然沒有說話,但那鄙夷的眼神已經足以說明他的想法。

這小子的確有才情。

但個人品格……

想要碰瓷青衣,那不是侮辱人麼?

嬴無忌揉了揉腦袋,心中有些不滿:“那你說這個人是誰?”

巫霜序站起身,身體微微前傾:“你不妨猜猜,既無強者之姿,也無聖人潛質,卻能站在大勢之上,安安靜靜看著盛世誕生的眼睛,在誰身上?”

嬴無忌沉默。

嬴十三搶答:“若道家兩脈預言成真,那這人豈不就是花朝丫頭?”

嬴無忌:“???”

十三爺!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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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事情反而多了起來。

更新可能不太穩定,但一般都在十二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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