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紅綾洋洋灑灑的穿過粗樹枝。

孟輕棠給它打了個死結。

在這世間,再無她牽掛之人。

小娘,小菜,朝兒,她一個都留不住。

這輩子,沒了苟延殘喘的理由。

她把自己掛上了紅綾,踢開了腳下圓凳。

“阿棠!”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李珂亦撕心裂肺的在叫她。

是幻覺吧,他不會來的,也不會這樣叫她。

曾經的李珂亦是那樣好,他喚她阿棠,她便叫他阿亦。

可是那樣的人,後來卻選擇擺脫她。

她是個汙點,是累贅,是不值一提,無足輕重,可以用銀兩打發的女人。

事到如今她分不清了。這樣的阿亦究竟是活過來好,還是永遠去了的好。

孟輕棠任命的閉著眼睛,不去反抗窒息的痛苦。

砰——

紅綾突然斷了,她毫無徵兆的摔落在地上。

怎麼回事?

她捂著脖子使勁咳嗽,一個人衝過來撈起她上半身,跪在地上緊緊抱住了她。

“阿棠,你不許死啊。”

他顫抖嘶啞的聲音讓孟輕棠如置夢境。

怎麼會是他。

孟輕棠咳順了,推開了他,起身踉踉蹌蹌的往積塵灰濛濛的屋裡走去。

她衝進屋子就關上了門,用背抵著。

李珂亦輕推不開,隔著門道:“是我混蛋,我錯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怕極了。再晚一會兒過來,她就抱憾而去了。

屋裡的女子又輕咳了幾聲,沒有說話。

李珂亦靠著門邊坐下,“阿棠,你不是問我心裡有沒有你,我現在告訴你,有的。”

孟輕棠頭痛不已。

她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昏脹的腦袋。

“阿棠,我們的孩子,一定很可愛,是不是?”

孟輕棠在裡頭,哀涼的笑了。

他終於提到孩子了,可是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她這麼想著,心越痛越劇烈。

“阿棠,我好想你,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孟輕棠終於開啟了門。

李珂亦高興得站起身來,卻看到她通紅的雙眼。

“阿棠……”

孟輕棠平靜的看著他,“太子殿下,我們告過別了。”

擦肩而過時,李珂亦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跟我走,我便跟你走。”

他語氣輕軟,將自己的死皮賴臉發揮到極致。

孟輕棠甩不開他的手,淡淡道:“放手。”

“我不。”

李珂亦說什麼也不會放。放任她一個人走掉,萬一她又想不開,該怎麼辦?

孟輕棠抬頭望天。

太陽好明媚,在她身上拂下溫暖的光。

可這心裡凍得發疼。

“太子殿下,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永遠不要再糾纏。”

這話是她說過的。

李珂亦擁住了她,緊緊抱著她,下巴正好抵著她的發頂。

“我不是太子,我是你的阿亦。”

“我的阿亦死了。”

李珂亦身子一僵,被她生硬地推開。

她走了兩步,只兩步,轟然倒地。

-

“朝兒……”

她昏迷不醒,口中一直喃喃喊著一個名字。

李珂亦擰起了眉頭。

這是不是孩子的名字?

山莊外,李珂亦猶豫了下,沒抱她下馬車。

“沈呈,你進去把孩子帶出來。

沈呈興匆匆的去,懨懨得來,“殿下,別說交人了,小皇孫的下落他們半句話都不肯透露。眼下該怎麼辦?”

“等著,百里樺應該快回來了。”

這一等不知要等多久。

沈呈抱劍立於馬車外。光線較暗的車廂裡,李珂亦捏袖去擦她額邊冷汗,觸到沸水般滾燙的肌膚,燙得他一顫。

“阿棠,阿棠。”

李珂亦捧起她的臉,著急的喚她。

孟輕棠睜開沉重的雙眸,看了他一眼,“太子。”又緩緩閉上。

李珂亦如鯁在喉。

稱呼這個習慣,他刻意的迫她改掉。如今她不會再脫口而出“阿亦”。

就像回到了上回來姑蘇的時候,她清冷和疏遠,他們之間有那麼一條寬如海的鴻溝,難以跨越。

孟輕棠如同一隻小貓蜷在他懷中,遲遲沒有醒來,緊皺的眉頭始終不肯舒展。

她渾身燙得異常,他甚至不敢去請大夫。

這已不是常人的體溫了。

李珂亦視線落在她放在椅上的雙腳,突然想起來她受的傷。

他伸手去脫那隻傷腳的靴,沈呈在此時掀開車簾,“殿下,百里大人回來了!”

“我走不開,你去叫他把孩子抱出來便可。”

“是。”

-

沈呈再一次興匆匆而去,卻跟著百里樺聽了一場殺人奪孩子的駭事。

“夫人幾經盤問追查,才知曉僱兇擄人的是柳姨娘。”管事湊在百里樺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百里樺的臉繃得極其難看,拳頭握緊,指節泛白,“知道了。”

沈呈湊過去問,“百里大人,怎麼說?”

百里樺沉著臉道:“我剛入姑蘇,官府的人就來給我報信,梁溪的林道上發現女屍,我去衙門裡看了,其中一具便是柳姨娘。”

“柳姨娘死了?那小皇孫呢?”沈呈心絃一緊。

百里樺沉默了許久,深深嘆了口氣。

“同日,錢莊附近水渠中……”他話到一半,突然滯了嗓子,出不了聲。

“水渠中有什麼?”

百里樺揪著眉心,痛苦難當,“沈呈,那孩子才三個月大啊……他可能遭遇不測了。我一會兒……去看看那個嬰童的屍體,是朝兒,我能認出來。”

沈呈走到外頭馬車邊,丟了半條魂。

他突然明白了孟姑娘為什麼要尋短見,原來不是因情傷。

沈呈頭一次這麼害怕面對太子,不知該從何說起。

“百里大人,咱們隨便去買個差不多的孩子,騙騙太子吧?”

“你怕是活膩了,找人冒充皇嗣。”

“那怎麼辦?太子為了見孩子,不眠不休的跑來姑蘇,結果就這好訊息,他能承受得住?”

百里樺拍了拍沈呈的肩膀,語重心長,“大男人都承受不住,讓那女人怎麼辦?我把朝兒當親兒子疼的,現在我這心裡難受,你是不會明白。”

“滾犢子,皇孫你也敢當兒子,活膩歪了。”

沈呈臉色沉了又沉,鼓足了勇氣掀開那車簾。

李珂亦怕抱著她更熱,把她輕輕放下。

幸好她個子纖瘦弱小,蜷起來正好睡滿整個寬凳。

李珂亦坐在地上,想給她解開一件外衣散熱,可這車簾隨時會被掀開,他只能作罷。

“我們的孩子,是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些?”

他擦著她不斷淌汗的額頭,情不自禁的低頭吻了吻那緊閉的朱唇。

“傻瓜,無論如何都不該棄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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