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活著,在地窖裡,就是睡的很熟,但千真萬確還活著。”

杏兒重重的點頭,眼眶憋得通紅。

錢川說:“太子曾問我要怎麼樣才能放下一個女人,我說再找一個是最好的辦法,立馬就有了蘇謹的事兒。”

杏兒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到底還是負了我家小姐。”

錢川嘆息道:“是啊,他負了,也傷害了多個女子,不僅是蘇謹,還有……”

“別說了,我不想聽。”

杏兒擺手,心裡揪著難受,“別讓我家小姐知道,她會痛不欲生的。”

-

看到荷塘對岸竊竊私語的兩人時,楚天歌漆黑的雙眸中有了光亮。

杏兒還活著,她居然在這兒!

“你以後天天能看到她了。”李雲臨應景的說了一句。

楚天歌瞥了他一眼,眸色不可控制的發冷。

李雲臨霎時有所領悟,倒吸了口涼氣,解釋道:“我當時在氣頭上,衝動下才會射殺她,後來……”

“嗯。”

今後難保不會再有衝動的時候,楚天歌不想多聽這些無意義的話,“讓杏兒出宮吧。”

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

李雲臨看著她寫滿擔憂的側顏,緩緩僵了臉色。

“行,我們大婚之後就送她走。”

大婚?

楚天歌蹙了下眉頭,心中有了盤算,“好,日子得我來挑。”

而對面的杏兒和錢川也看到了他們,隔得遠,並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只看到他們三言兩語之後,太子心情大好,眉目間有罕見的欣喜。

杏兒小聲嘟囔,“錢川,雖然她那日救了我,我還是討厭裴雪霽。”

錢川無奈道:“誰不討厭她呢?”

-

杏兒心裡那點忐忐忑忑的預感成真了,裴雪霽向太子要了她,指明要她伺候。

她對裴雪霽的感覺很複雜,之前這個女子對自家小姐沒一個好眼色,還總有人偷偷告訴她,說裴雪霽在哪兒哪兒跟太子勾勾搭搭。

她心裡氣著,又不敢告訴自家小姐,所幸小姐心裡也有數,最痛快的是太子一直站在自家小姐這邊,從不給裴雪霽好臉色看。

可是?如今?

她的小姐被困在暗無天日的地窖中,而太子卻與裴雪霽舉案齊眉,即將大婚。

她想起楚府出事前,小姐還在繡著一個平安符,手笨的她扎破了好幾次指頭,只想為太子做些尋常女子做的事。

小姐燃著燭燈捏針穿繡,雖辛苦,心裡卻是甜的。

“杏兒,我覺得我好幸福啊,有這樣疼愛我的爹孃,還有對我特別特別好的雲臨哥哥。等我嫁了人,也要給你找個很好很好的夫婿。”

她的小姐是權傾朝野的太師的掌上明珠,小姐的夫婿是在眾皇子中才貌出眾的三皇子,一時間羨煞了多少人。

可世道無常,大廈一夕傾塌,昔日人人都要尊一聲楚二小姐,如今卻是天下人唾棄的罪女,妖女。

如今,人人都只知裴相千金,是太子的佳偶良配。

屬於小姐的一切啊……都沒有了。

杏兒抹去了眼淚,端著糕點走進了裴雪霽住的寢殿。

“杏兒,過來。”

楚天歌坐在床邊,一眼就看到了她包紮著的手掌,輕輕的拿過檢視,“怎麼了這是?”

杏兒低頭道:“燙傷了。”

楚天歌交代道:“沾水的活不要碰,也別端東西了。先坐下,陪我說說話吧。”

她指尖輕點床榻,就像從前小姐喚她坐過去一樣。

杏兒猶豫了下,還是順從的坐在其側,但不免有些僵硬拘束。

“你覺得李雲臨是個怎樣的人?”楚天歌問她。

杏兒愣了下,“太子殿下非婢女可以妄議。”

楚天歌看了看她為難的神色,淡淡道:“那我來說。我覺得他虛偽,貪婪,沒有底線。”

“裴小姐,您在說什麼?”杏兒越聽越心驚肉跳。

楚天歌眼簾微顫,眸底微紅,“可是我累了,不想恨他了。”

這樣的語氣,彷彿她很信任自己一般,彷彿兩人是多年的舊識,杏兒心頭越發的疑惑。

楚天歌握住了她的手腕,這個丫頭還能在身邊,真好,有些事總歸要告訴她的。

“如果你的小姐是妖,她附身在別人身上,你會不會怕?”

杏兒的眼淚奪眶而出,“你是說……”

楚天歌道:“我答應過你,等我大婚後會給你找一個好夫婿。可是我不識人,也不敢再幫你挑人了。”

杏兒的心像被揉碎了一般,顫著手撫上了眼前女子的臉頰,“你,你是小姐嗎?

楚天歌點了點頭,任由她撲進了懷中。

杏兒嚎啕大哭了一場,幾乎哭暈過去,所有強撐著的委屈和苦楚,恐慌,都在此刻破胸而出。

“太子要射殺我,小姐,太子要殺我……”

她跟著小姐那麼多年,與李雲臨再熟悉不過,向她開弓時怎麼可能認不出認錯了,那分明是瞄準了她,要她的命啊!

裝作若無其事的進宮來,只是為了活命罷了,而非她真的蠢到信了李雲臨那麼經不起推敲的理由。

楚天歌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

晚膳前,李雲臨進來時,雙眼紅腫的杏兒識相的退了出去。

他看到天歌的眼睛也是微紅的,可氣色相較之前好了些,越發覺得將杏兒弄進宮裡來是對的。

他半跪著,給她戴上了一隻紅色翡翠手鐲,“這裡面刻著你的名字,數月前來不及拿給你,太師府就出了事。我聽說漠北的男子喜歡一個姑娘,就要這樣送她首飾,以求她嫁給自己。”

楚天歌靜靜的聽著,感受著手鐲在手腕上的微涼。

“天歌,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抬頭看著她的眼睛,微啞的聲音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楚天歌避開目光,“婚期已經定下了。”

“我想聽你說願意。”李雲臨不依不饒,語氣幾乎卑微。

她笑了笑,“婚書上寫的是誰的名字?”

李雲臨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婚書上自然是裴雪霽,只能是裴雪霽。

楚天歌輕輕的撫摸著手鐲,她曾看到一句詩,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她把這句詩拿給李雲臨看,問他說,這是送了手鐲就能生死契闊的意思嗎?

當時他回答,生死契闊沒有那麼簡單,但我們一定可以。

她沿著玉潤的鐲身,摸到了向裡處有小小的天歌兩個字,流連不去。

李雲臨沒再說什麼,只守在一旁靜靜的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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