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留給自己的子彈
卡特里是扶桑城一位住民。
他來到這座宏大而悲涼的城市已有三年。
從原本正常的生活一夜之間跌入這處無間地獄，他靠著運氣與掙扎度過了一段殘酷的年歲，成為了當初同期流民中最後的倖存者。
具體是不是最後的，他自己其實也不知道。
但是他喜歡這麼自稱，因為這麼自稱可以自我肯定，在這草菅人命的世界透過比爛來肯定自己的價值。
至於當初的同期其他流民有誰，甚至有誰還活著，他都已經記不得清楚了。
他在扶桑城渾渾噩噩地活著，也只想這樣活著，他對變強沒有執著，即使他明白在這個世界不變強可能連自己未來怎麼死都不知道。
但是他敢信誓旦旦地肯定，如果他去周圍那三個界線帶中探索，謀求生路的話，他必然是會死得很悽慘的。
僅僅是在崩壞界線帶中的幾次經歷，就讓他心驚膽戰。
被名為“崩壞”的能量侵蝕的灼燒感尚且歷歷在目，那段時間他感覺自己生不如死。
後續即使放棄去界線探索，睡夢中也時常籠罩在那個陰影之下。
身心都已經精疲力竭，對於他而言，繼續這樣活著或許還不如干脆地死去。
但是怯懦者無法奪取自己的生命，
他的懷中時刻留著一把破舊的手槍，其中留有一發給自己的打算。
卡特里等待著那一天，等待著什麼時候生命中出現變故，能讓他下定決心對自己扣下扳機。
最近，扶桑城的異常變多了。
主要體現在那些邪教徒的活動上。
不論是前世今生，即使那些邪教徒和前世的影視作品一樣掌握了強大的力量，卡特里依舊不把將信仰寄託在“神明”身上的這些人當一回事。
但是他的看法無關緊要，不論如何，這些對世界不懷好意的邪教徒相當危險。
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來到了扶桑。
這些人看起來沒有惡意，只是在對這座城市進行著基礎的探查和了解。
這讓卡特里想起了自己當初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
見到文明的蹤跡對於流落異界的人來說無疑是感動的，但實際上他現在只會詢問當初自己為什麼沒能餓死在外面的荒原上。
總之，卡特里嘗試著和那些新來的人進行了接觸。
得知他們的臨時據點在距離他住所不遠處的廢棄教堂。
那裡原本是拜蒼教的一個傳教點，但已經被強行廢除，有些可惜。
詢問他們來此尋求什麼，他們能給出一些輕飄飄的答案。
走失的寵物，失去的自我，遊戲的樂趣……
什麼回答都有，那幾張明媚的笑臉讓卡特里有些自我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和他們一個世界的。
他們大概是從那傳聞中，下沉空島群之外的世界來的。
那些地方即使有各自的齷齪，但肯定不會比下沉空島群還糟糕了。
在和他們相談之後，卡特里適時結束談話，以免引起他們不必要的警惕。
之後……
之後發生了什麼來著？
卡特里正思索的意志有些遲鈍。
他好像因為勞累而睡著了。
很意外，他自認為孱弱的身心還沒到睡昏過去都毫無自覺的地步。
那麼，卡特里應該是睡過去了沒錯。
那麼現在這個正在思考的意識又是誰？
“……”
我是在做夢嗎？
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好像觸發了一個關鍵詞。
眼前亮起的猩紅的光芒，照亮了眼前桌子，以及桌子後坐在椅子上的一個“女孩”。
這個年紀看起來不大的女孩有著異常濃密的黑色長髮，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紙質檔案。
她是在做什麼？
卡特里想著，想要靠近過去看看。
結果女孩在他邁步之前開口說道：“你現在可是在經受面試，我想任何一位面試者都不會貿然地闖到面試官的面前。”
卡特里愣住，有些疑惑：“面試？我沒參加什麼面試啊？”
“不，你參加了，是我們單方面的邀請。”女孩將手中的檔案放在桌上後說道。
卡特里的眼睛不著痕跡地從檔案上掃過，只是驚鴻一瞥，卻在那個檔案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其他文字雖然看不清，但從熟悉的排列格式上他一下子就判斷出這應該是自己的資料。
他有些不安。
為什麼他的資料會出現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眼前這個女孩說的面試又是什麼東西？
“不用那麼害怕，這些資料是你給我們的。”
“我不記得我有向任何勢力遞出過簡歷。”卡特里姑且當這個東西是自己的簡歷。
外面的世界有沒有這種像模像樣的過程他不知道，但是扶桑城肯定是沒有的。
“準確說是你的夢給我們的，不過這些不重要。”女孩白皙的手指輕輕點了下檔案上卡特里的照片道：“聽說你給自己留了一發方便自殺的子彈，這是真的嗎？”
“是的。”卡特里沉著地回答道。
“能現在自殺嗎？”
“為什麼？”卡特里古怪地問道。
“你不是在等待一個契機嗎？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促使你自殺的那個契機。”女孩露出可愛的笑容說道。
卡特里有些煩躁了，這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不認為如此，小姐，如果這是你們對我開的惡趣味玩笑的話，我想說我並不喜歡，能讓我告辭了嗎？”
“哦哦，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女孩腦袋一歪道，“那麼換個正經的話題，是你的幫派讓你來調查我們這批人的是嗎？”
聞言，卡特里露出不解的神情：“幫派？為什麼會提到幫派？我沒有加入他們。”
“是啊，雖然你的資料上沒有寫，但或許是因為你潛意識有意隱瞞，所以導致這種深度的夢挖不出更多資訊了，但是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跡的。”
女孩再度拿起桌上的資料：“你很喜歡進行一些自我否定的內心辯論嘛，不過某一方面來說，你也習慣於用這種手法來說服欺騙自己。你是個人才。”
卡特里沒有說話。
“你沒有加入幫派，那麼你能解釋一下每隔七天你那多出來的酒和麵包是哪裡來的嗎，幫派真是大方，會給你們穩定發放物資，如果能來點碎片的話就更好了。不過他們似乎不想讓你們這種下層眼線太過強大。”女孩侃侃而談，讓卡特里如芒在背。
“啊？你是想說你為了不引人注意，已經努力隱藏了為什麼還會被發現？”
卡特里還未開口，女孩好像提前知道了他心裡所想：“依舊是你的夢告訴我的，你知道嗎，卡特里，睡夢中人是很脆弱的，因為夢會將人隱藏的真實一面暴露出來。”
“我倒不是想批判你些什麼，我對你原本還是很有好感的。畢竟這只是一場面試不是麼？即使失敗了你也只是回到你該去的地方過日子而已。”
“所以，如果在這裡我給你一個契機，你是想毫不猶豫地自殺，還是拼命掙扎回去拿你的酒與麵包呢？”
卡特里沉聲道：“我沒有任何義務要面對你給我的選擇。”
“你明明很清楚的不是嗎？”女孩仰頭，明明個子不高還坐在椅子上，但卡特里卻產生了一種被俯視的挫敗感：“你明知道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認為自己如行屍走肉隨時做好了給自己一槍的準備，你原本什麼都不依靠，只依靠自己和那最後一發子彈，但是你現在似乎有些變了。”
“酒和麵包似乎讓你對那些從未將視線投向你的‘強者’，抱有了一些的信心和期待？”
女孩笑了下：“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並不是可恥的事情，代價是你變得有些軟弱。我不是在否定你，但是對我來說現在的你才是真正的行屍走肉。”
“夠了！”卡特里喊了出來。
女孩適時閉嘴，靜靜看著他。
“那麼我再問這場面試的最後一個問題，卡特里啊，你敢在這裡自殺嗎？這只是一場夢喲。”
卡特里喘息著，汗水從他的髮際留下，直到下巴。
不知何時，他的手上好像握到了什麼東西。
唰啦……
咔噠……
砰！
卡特里眼前一黑。
“還不錯，算你合格了，歡迎來到嘉年華，呵呵。”女孩溫柔的聲音響徹在耳邊，而卡特里在“死”前的劇痛餘韻中，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平靜。
(本章完)